正文 一百一十七
八妹将手一甩,甩脱九妹的手,喝道:“你要等他,你自己就等着,我可没那么厚颜无耻。不过一个男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稀罕呢。”
黎老婆子一听,笑着劝道:“我的闺女,你还是那么韧性,哪有客人没到,主人先撤的道理。你们几个,也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只管取笑。谁要再取笑,我就许了她嫁给汪结巴。”
众姊妹一听,都忙住了嘴。
黎老婆子又劝八妹道:“八妹,你也别听她们的,仔细坐下。先看看人,要是喜欢,娘给你做主,给你说媒去。”
八妹斜牵着身子,坐了下来,朝众姊妹睃了一眼,又朝屋门口望去。她伸长了脖子,正待望去,却见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来,吓得她连忙将眼一歪,望向别处。
老九正朝屋里走来,晃眼便作见有人用眼瞅他,连忙回顾,见是以婀娜窈窕的淑女,说话举止娴熟优雅,惹人喜爱。老九见了,不禁多看几眼。又朝其余众姊妹扫视一遍,都觉不如她秀美可人。
老九仔细一辩,见众姊妹依了顺序,挨次坐下,倒着一数,她不是别人,正排行老八。他才来要坐下,便听得一个伶牙俐齿的声音道:“都四十几的人了,都说有三妻四妾了,怎么还光棍一个?要不是没本事,就是有些不行。”
老九听了话音,急忙望去,见是九妹。她虽生得模样可爱,可听那话音,也知刁钻古怪,也是不好侍候的主儿。本来对她就没多大好感,再听到这话,便觉厌恶了许多。
谁知身后跟着黎老头子,听到这话,便将九妹骂了一遍道:“好没教养,还不快给客人赔错?”
九妹站起身,冷笑道:“他是什么东西,不过咱们家请来做工的一下人,我为什么给他赔不是?再说像他这样,值得我给他赔不是吗?”
黎老头子气得全身抽筋,怒喝一声,已是全身痉挛,险些昏厥。黎老婆子见状,朝九妹喝道:“你个砍脑壳的,你要气死你爹不成。就不能少说几句,老是顶撞你爹。要是你爹就这样去了,我非揭了你的皮不可。”
九妹被黎老婆子一吓,不敢说了。她也害怕黎老头子有个三长两短,一家子人还指望他过活呢。
老九才一坐定,便听三妹笑道:“九木匠,听说你曾是一线天的族长。既是族长,一定知书达礼,懂得不少学问。我倒有几句话,想请教请教你。”
老九从来不识字,也不想去学,三妹如此刁难,想必早已看出他大字不识一个。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道:“不知三姑娘有何话说?”
三妹站起身,欠身一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四句,不知作何解释,还请九木匠替我解释解释,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老九咳嗽了一声,正想说话,却听八妹道:“三姐,你这也太简单了,问出去不闹笑话吗?”
老九本来就不懂什么意思,但被八妹转圜了一下,不禁道:“我不过一个木匠,这些高深的学问,的确不懂多少,可能让三姑娘见笑了。”
八妹微微一笑道:“曾经的九爷,威风显赫,有谁不知?当日攻下佘家营时,更是没有亲自出马,运筹帷幄,尽在掌控之中。就连我们杨黄寨的寨主,都害怕九爷来攻打,心急得不得了。如此高深莫测之人,不懂这几句话,说来谁会相信?只是有些人那么简单浅显的句子都拿来问,只怕客人要笑话了。”
老九一怔,好你个八妹,说得头头是道,比之九妹的刁钻,又多了几分圆滑。你这圆滑,不但解了我的围,还显现了你博学多才,见识广博。
黎老头子听罢,咳嗽一声,笑了笑道:“你们只顾说话,还让不让客人吃饭?”
黎老头子说完,示意老九夹菜吃饭。
老九才伸出筷子夹了一夹菜送到嘴里,便听九妹又道:“九木匠,我倒想不通了,你做一线天的族长好好的,怎么就又做了木匠?难道是管不好一线天,还是真的一点见识都没有,死了靠山,没了倚靠?”
老九听罢,心里大怒,却佯作无所谓地道:“无论你说我死了靠山,还是没了倚靠,都任你说去。但有一点,我做木匠做得舒坦。”
八妹接着道:“就是,人活着就为了舒坦,要是不顺心,那又何必去做?处心积虑,还不如自由自在。”
九妹瞪了八妹一眼,喝道:“八姐,还没嫁给他呢,你就处处向着人家说话。要是人家看不上你,我看你还好意思在家里待着?”
黎老婆子听着不对,连忙喝止道:“你个小狐狸精,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说,她都是你姐,你就派她的不是?”
大妹咳嗽了两声,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朝老九道:“在我的心中,九爷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头,起码也有六十余岁。今日一见,却让我有了别样的感受。”
老九喝了口酒,又吃了些菜。聆听大妹的话语道:“请大姑娘说来听听。”
大妹站起身,朝老九一礼道:“像你这样能将一线天管得头头是道,有条不紊的,还真是少见。听说当年烟斗钱在日,都只能向佘家营岁贡。到了九爷你的手里,不但西并矸子,让鲍二爷闻风丧胆,东还和了佘家营,让一线天的气势,一下有如长虹挂日一般恢弘。”
老九心里窃喜,暗想黎老头子家竟然有如此出类拔萃的女儿,只可惜为何都耽搁到了这样的年纪还在待字?黎老头子所说杨黄寨的规矩,倒让我有几分不信。他家教再严,也不能让女儿们在家守活寡。
年纪大的,有年纪大的风韵,年纪小的,又别有一番妩媚的味道。
老九边想,边想笑出声来。可在别人家里做工,用他家人的话来说,不过是个下人,又怎好放肆?
老九喝了一碗酒,朝黎老头子道:“你家这酒,性子不烈,品起来却味道十足。这后劲,让人有些承受不了。”
黎老头子听罢捻须大笑道:“我家这酒,是用纯的高粱酿制的。差不多的人来,根本就喝不到。是你这样的贵人来,我才舍得拿出来喝。”
三妹听着不乐,朝黎老头子道:“爹,他是什么贵人,你就把这酒给他喝了。咱们的寨主,才算是贵人。你要是点一下头,他家的三少爷,就能来我家提亲。可你那头,总是抬着,怎么就看不见贵人呢?”
黎老头子冷笑一声,喝道:“你爹这头要不抬着,早就成了狗了。我这头一抬着,他就得仰视。我要是低着头,他指不定就鄙视。你们年纪太轻,懂得些什么?”
黎老头子说完,朝老九道:“昨天给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老九见大妹和八妹说话得体,早有几分愿意。只是碍于面子,也不好多说。只是微微一笑道:“记着呢。只是我一个寄人篱下之人,怕……。”
黎老头子一听,摆手道:“你这是什么话,只要你愿意,以后就在我这里住下,不用去干那木匠活。”
三妹一听,这还得了。要是不用让他去干木匠活,我刚才顶撞他做甚?爹怎么不早说,这不害了我吗?像他这样的人物,的确很难再找第二个。
三妹很想挽回,随即朝老九一礼道:“适才多有冒犯,还请九爷见谅。”
老九打了个哈哈,笑了笑,朝黎老头子告饶道:“酒足饭饱,我也该去做工去了。”
黎老头子知他不好当众说出,只得让他去了。三妹不知老九打个哈哈什么意思,当下又探不出口风。心里难受,直拿眼瞪着九妹。她尚年轻,倒可去攀寨主的小儿子。她不知寨主的小儿子早已死在火海里了,要是知道,不知又要怎样和八妹拼个头破血流了。
老九才回去刨了几下木板,便见黎老头子走了过来,朝他招手笑道:“九爷,你也不用这么辛苦,慢慢的干完就行了。”
老九嗯了一声道:“来这里坐着吃闲饭,倒让我心里不安。”
黎老头子笑了笑道:“都快一家人了,还说两家话。实话说,你看上我个把女儿没有?”
老九见他说得诚恳,停下了木活道:“我倒是看中了两个,不知是不是太贪了?还请老爷去给我问问,看她们愿不愿意?”
黎老头子一听大喜道:“你倒是说出来,保准去给你一说便通。”
老九便说了大妹和八妹,黎老头子心想,你眼还真尖。大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说话做事,无不让我诚心如意。八妹年轻貌美,补了大妹的不足。其余几个女儿,现实的太现实,刁钻的太刁钻,眼高的太眼高,沉静的又太沉静,都有不足。只是这两个,恰恰互补。
老九见黎老头子沉思,忙追问道:“老爷是不是有为难之处?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你可不能当了真。我都四十多的人了,还娶什么亲?”
黎老头子急了,忙道:“九爷可别这么想,你能入赘我家,是我们家的福气。我这就去和老婆子说去,让她先给大妹和八妹说说,这事保准能成。”
老九以为这事铁板钉钉,再没疏漏的了。谁知才过了一天,便有人来告诉黎老头子,说是二哥寨八爷有令,速送他家的大八妹到二哥寨去,否则格杀勿论。
黎老头子着了慌,将这事告诉老九。
老九静静的思考了一番,暗想老八怎么处处都和我作对?难道杨黄寨内有他的眼线?他怎么偏偏就把这两个挑中了?还是杨黄寨已听了他的话,岁岁纳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