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神下凡

    晚上七点半，商龙儿踏着点准时走进了文学院综合教学楼的303教室。
    这是汉语言文学系大一（4）班的第一次班会。在这个时间，全班40名学生已经到了39人。班级辅导员，也就是大四的一个师兄，也已经坐在了讲台后面，拿着名册准备点名了。
    龙儿刚进门，便像黑洞一样，将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了过来。
    “哇……”
    “啊！”
    “呃……”
    “啧……”
    “靠！”
    各式各样的惊叹声此起彼落，推动桌椅起身时的响动声一片嘈杂。整个教室里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直勾勾地盯着商龙儿。剩下那三分之一，也是因为一时惊心动魄不能自拔，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
    那个大四的辅导员师兄更加夸张，直接从讲台后的高背椅上跌了下来，摔得嗵嗵直响。
    又是男女通杀！
    反应稍微正常一点的，也就是那三个和她同宿舍，已经见过她的女生了。
    “哎，所以我讨厌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搞得跟仙女下凡似的……”
    龙儿悻悻地嘀咕了一句，无视满室灼热的眼神，视线往教室里随意一扫，便选定了位置，面不改色地在所有人注视下走了过去。
    整整40对视线，都在随着她的脚步而移动。
    直到龙儿在某个位子上坐了下来，那些灼热的眼神才短暂地从她身上挪开，稍微关注了一下她的邻座。
    不过她的邻座实在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也就一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的普通男生。当他与商龙儿比邻而坐时，龙儿是鲜花，那男生就只能算是空气，连绿叶都算不上，直接被人自动忽略。
    “你，你，你好！”这位被人忽略的男生见龙儿坐到了自己身边，马上结结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龙儿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看起来好像很冷漠，实则龙儿心里在偷笑。因为这位邻座，就是她今天两度遭遇的那个大笨蛋，她一进门就发现了这位笨蛋先生。坐到笨蛋先生身边来，自然就是有意为之了。
    浓眉大眼的笨蛋没能认出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子，就是白天打了他一拳，戴着奥特曼面具的那位“小朋友”——他当然认不出来，龙儿现在扎着单马尾，穿的是一身宽松的白色运动服，脚上的内增高运动鞋让她看起来高了五公分。她甚至还用了厚实的胸垫，令自己那本来只有两个小包包的胸脯，勉强有了些规模。
    不过在这里看到浓眉大眼的笨蛋，让龙儿心里也有些怪怪的。该不会真的这么巧吧？这个大笨蛋不会真的就是传说中那位苦读六年高中，23岁才考上大学的杨广吧？
    这时浓眉大眼的笨蛋又开口了，语气吞吞吐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你，你能不能，能不能换个位置，不要坐我身边？”
    “为什么？”商龙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很讨人嫌吗？”
    说话时，她心里有点生气：“这个大笨蛋，刚刚龙儿我进门的时候，你也和其他人一个模样，瞪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我。现在龙儿我大发慈悲坐在你身边了，你居然……居然想赶我走！脑子有毛病是吧？”
    商龙儿正暗自生气，被她质问的浓眉大眼的笨蛋却是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是想故意装作对你不感兴趣吸引你的注意……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见到了，我刚看见你的时候也跟其他人一样发呆……不对不对，是我更呆，直到你在我身边坐下来，我才，我才反应过来……其实我心里是窃喜的…… 不对，我心里怎么想无所谓，但是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你坐我旁边我压力很大……大家眼角的旁光让我有如芒刺在背。毛主席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你说话有条理一点行不行？”龙儿忍着笑，板着脸瞥了浓眉大眼的笨蛋一眼：“不就是压力大嘛？我压力更大哎，所有人都直接盯着我瞧哎！我一个小女生都承受得了，你一个大男人反倒承受不起啦？怎么这么弱啊你！”
    说实在的，这个浓眉大眼的笨蛋盯着她时，眼神和其他雄性并没有多少区别。都是一样惊艳、震撼、灼热，外加一点占有欲。但是这个浓眉大眼的笨蛋眼神闪烁出占有欲之余，脸上的表情却又不时浮出那么一丝羞耻和慌张——是为自己心中阴暗的想法而羞耻慌张吗？
    懂得自我批评，没有丧失羞耻感和良知，就还是可以挽救的好同志嘛！所以龙儿对这浓眉大眼的笨蛋真的不怎么反感。
    当然，那些一看到这个浓眉大眼的笨蛋时，就会自动浮出脑海的、虽模糊隐约、却让她快乐舒畅的奇怪印象，是她不怎么反感这浓眉大眼的笨蛋的最主要原因。
    被美少女鄙夷，浓眉大眼的笨蛋脸涨得通红：“我，我已经很努力地组织语言了！对不起我心里很乱，我要好好收拾一下心情！”
    说罢，他将头扭到一边，念念有词地闭目养神起来。
    龙儿见这笨蛋被自己臊得转过了头，心里顿时好一阵得意。她心说看你再叫我小朋友，你活该呀你！面对戴着奥特曼面具的小朋友没有压力是吧？那我就化身大美女，坐你旁边借别人的眼神制造压力，压死你！
    不过龙儿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稍一关注，便听清了大笨蛋在念叨些什么：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龙儿气结！
    ~~
    龙儿的到来，令教室里的骚乱持续了半个钟头。连辅导员都失魂落魄语无伦次了，还能指望这秩序好得起来？
    最后是龙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代替辅导员主持了班会……
    讲台上的龙儿很有威严。她只望那里一站，小脸儿一板，秀眉轻锁，大眼睛微微一眯，一股凛然不可侵犯、威严有如山岳的气息便散发开来。那一个个春心荡漾的雄性，和那些对可爱事物缺乏抵抗力的女同胞们，便全都清醒过来，瞬间恢复了安静和秩序。
    “现在我点名，点到谁谁就上台来自我介绍。明白了吗？”龙儿那本来有些稚嫩的音色，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持掌天下的女神。
    “明白了！”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乖得好像小学生。
    “那现在正式开始。傅蓉！”
    “到！”
    ~~
    “呼……没想到拳意还可以这么用……”站在讲台边上，商龙儿眼角瞄着教室里那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大学生，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不过也只能在这种封闭狭小的教室里才能同时慑服多人，且以拳意慑服，只能让人敬畏。我要是当老师倒是挺不错的，保证没有学生敢跟我捣乱。可是要交朋友就不行了，同学之间只有敬畏，那怎么可能交到好朋友？哎，真是苦恼哎！咦？大笨蛋他……”
    只见浓眉大眼的笨蛋虽是正襟危坐，但仍保持那闭目养神的姿态，嘴皮子动个不停。龙儿一眼便看出，他现在念的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龙儿心下大讶：这个笨蛋居然不受自己拳意影响！瞧瞧其他同学，哪一个现在不是认真听讲台上的同学作自我介绍的？连辅导员都规规矩矩坐在讲台下面的第一排座位上呢！
    龙儿心中暗自赞叹：“难道大笨蛋在用念毛主席语录的方法，用那斗天斗地斗人的不屈斗志……来对抗我的拳意？唔，这么说起来，大笨蛋还真是有点料，不是一无是处哎！”
    心里这样想着，龙儿抱着双臂，满脸威严地踱到了大笨蛋身旁，轻声说道：“你很不错，能想到这个点子来对抗我的拳意。意志很顽强嘛！”
    “哎？”大笨蛋满脸茫然地张开眼睛：“什么是拳意？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对抗啊，我就是在背语录而已。毛主席语录里很多道理的我跟你说……”
    “算了，当我没说。”龙儿嘴角抽抽，眼角跳跳，加快脚步回到了讲台边，心里却是气得翻江倒海：“什么嘛……那个大笨蛋根本就是反应超迟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