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跳回忆
“那个大笨蛋……”
商龙儿独坐在校园南角一片莲花池上方的凉亭中，眼呆呆地出着神。
九月初，莲花的花期已近尾声。在这片莲花池里，仍有大片粉白粉红的莲花亭亭玉立于池塘中。红色的鲤鱼群时而绕着莲叶莲花戏水，摇头摆尾地吐着泡泡；时而欢快地追逐徜徉在池塘小桥上的青年情侣们抛下的鱼食。
然而这一派生机勃勃的美景，似乎无法映入商龙儿眼中。她藏在奥特曼面具下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纤美的秀眉也微微锁起，想着自己的心事：
“浓眉大眼、皮肤微黑、力大无穷又笨手笨脚；想讲道理偏偏口齿笨拙，到头来反倒被人耍……那个人……怎么感觉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呢？第一次遇上时，老李挡在我的前面，没看见他几眼，所以印象还不太深刻。第二次碰见时……瞧他那又憨又呆的模样，被人驳得无力还嘴时的窘态……还有满脸正气凛然教训人的样子……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哎！
“我记忆力这么好，平常见过一面的人隔上好几年都能记得清清楚楚……要是那个大笨蛋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我会记得那些行为特征呢？最多记住他的长相和名字罢了。可是能让我清晰地记起这么多的特征，那么这个大笨蛋必然曾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可是为什么我就是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呢？”
更让龙儿奇怪的是，只要脑中一浮起那些模糊隐约的印象，她便会无端端地好一阵舒心开怀。那种莫名快乐的感觉，像是温泉一样从她心头淌过，舒服得令她不由自主地便想畅声欢笑。
正苦苦思索间，一阵手机铃声从卡通背包里传了出来。
商龙儿摇摇头，抛开苦思不得的烦恼，取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龙儿，我是爸爸。听老李说，你把他和小孟打发走了，一个人在学校里逛。这样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爸爸。我戴着面具呢，没人知道我长什么模样。”
“哦，这样啊……怎么样，大学校园感觉如何？”
“还好啦！比以前小学啦初高中啦要好一些，但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能是我了解得还不够深入吧。爸爸还有什么事吗？”
“嗯嗯，这个，这个呢……你知不知道你所在班级的学生名单哪？”
“不知道，我没有看过名单，现在就认识了三个同宿舍的女同学。”
“哦……你还没看过，还不知道班上同学都有哪些人……”
商龙儿觉得老爸今天有些奇怪。
老爸颇有将帅之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平时说话虽然温和近于慢条斯理，但向来有一说一，从不拐弯抹角。今天怎么说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这和平常的老爸差别太大了。龙儿不由问道：“爸爸，你到底有什么事？有事就直说嘛，我听着呢。”
“嗯嗯，是这样的。爸爸我呢，请人查了一下你所在班级的学生名单，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杨广。哈哈，你说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有意思？”
商龙儿撇了撇嘴：“爸爸，你今天真的有点莫明其妙哎！杨广这个名字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哥哥还叫商纣王呢！你是不是对那个杨广的老爸有点惺惺相惜？毕竟你们两个都很古怪，给儿子取这么拉风的名字……”
“哈哈哈……你个小丫头，没大没小的，居然说老爸古怪……嗯，龙儿我跟你说，那个叫杨广的小家伙呢，比你哥还大一岁，今年23岁了。23岁才念大一，你说他笨不笨？听你哥说杨广还是他高中同学呢，他们高一是同班，高二高三也分在同一个班。那个杨广啊，在你哥毕业后就复读高四，一直念到高六，今年才考上大学。你说他笨不笨？”
“笨，很笨。”龙儿有气无力地应付了两句，终于有点忍无可忍地说道：“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罗嗦？翻天覆去地说这个杨广，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我同班同学吗？”
“你这个小丫头，真是没大没小。爸爸我还没老呢，你就嫌我罗嗦。要是爸爸老年痴呆了，说话颠三倒四，一句话重复来重复去，你是不是就会嫌老爸麻烦，不要爸爸啦？”
“爸、爸、啊——”商龙儿拖长了声音，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平时儒雅精明，最是和气的爸爸，今天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
“好了好了，爸爸最后再说一句，只说一句啊！我儿子呢，就叫商纣王。要是我女婿叫杨广，那就更有意思了。一门两暴君，你说好不好玩？”
“爸爸！”商龙儿大叫一声：“你气死我了！”
“再见。”龙儿老爸赶紧挂了电话。
商龙儿又好气又好笑，爸爸说最后那一声“再见”时，明显有点心虚，看来他也是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不过……爸爸刚才和她说话时的语气，听起来很像是在哄小孩子呢！在商龙儿的记中，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老爸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了。
因此她心里既有些生气，又有点温馨。
同时也有些奇怪：爸爸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从不乱说话。今天却是有失态了，说话既罗嗦又荒谬。居然只是因为“杨广”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就想招那个23岁才念大一的笨蛋做女婿……
在龙儿的记忆中，平时总是一副儒雅沉静状的老爸也不是没有过失态的时候。记得最清楚的，就是6岁那年妈妈车祸去世，爸爸接到消息后，像只暴怒的狮子，红着眼睛喘着粗气，一口气将家里的客厅砸了个稀巴烂。那飓风过境般的场景，以及爸爸恍如魔王般的癫狂，在龙儿小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现在想起来还是记忆犹新，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还有一次稍有些模糊的关于老爸失态的记忆。不过那时候龙儿年纪太小，可能还不到3岁，所以印象就非常模糊了。而那时龙儿妈妈还在世，爸爸失态时，妈妈还可以安抚一二。因此龙儿只记得爸爸那一双通红如血的眼睛，还有一句恐怖的话语：“要不是两个孩子没事，我就灭他满门！”
后来没人对她讲过这件事，因此龙儿只有这两个没头没尾的残缺印象。长大后龙儿时常会想，也许是自己那时候太小听错了。那么温柔儒雅的爸爸，怎么会说出“灭他满门”这种狂话狠话呢？就连妈妈去世时，爸爸发疯一般地砸烂客厅，嘴里也没说过一句狠话。
哎……杨广这个名字是古怪了点，但是也没哥哥商纣王的名字那么古怪。爸爸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有这么大反应呢？虽然不是行动上的发狂失态，但是言语上，已经非常失态非常莫明其妙了。
“杨广……”商龙儿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浮起一抹奇异的笑：“我倒要看看，这个读了六年高中的超级大笨蛋有什么好玩的……”
说到这里，龙儿脑海中不知怎地，莫明浮现出一个人的形象。
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笨嘴拙舌……
“都是大笨蛋，那家伙也是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该不会……他就是杨广吧？不可能，世上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巧……真是的，炀帝杨广虽然是暴君败家子，但他好赖也是个天才。笨蛋怎么好意思拥有这种名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