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重逢

    等了三天才有了他们分配的确切消息。这三天中,荣飞认识了楼中不少的大学生们,最令他激动的是见到了林恩泽。他的梦境被再次证实。这个林恩泽可是荣飞梦境中的好朋友,好的标准是荣飞特别钦佩毕业于北阳建筑学院的林恩泽的品德,林是那种极其恪守传统道德的男人,对自己因工伤残废的妻子精心照顾,不离不弃。此刻的林恩泽也在等待着分配,对于荣飞的过度热情,消瘦的林恩泽显然过于冷淡了。他只是和荣飞握握手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他的冷淡令荣飞尴尬,随即醒悟过来,自己将他当做了好朋友,人家岂能和自己一样拥有对未来的梦境?林恩泽的态度猛然提醒了荣飞,那就是对即将出现的邢芳的态度。依着邢芳那恬淡的性情,自己过分热情别搞得弄巧成拙了吧?
    这三天中,李卓不下五次去人劳处打听自己的单位。他不大跟荣飞说话,也许是出身名校的矜持,也许是性情。跟荣飞说起最多的就是为什么还不分配呢?厂子也太不重视我们了吧?
    “你好像不着急。”李卓第一次主动跟荣飞说话。
    “急也没用。是不是?”荣飞淡淡地说。单珍这几天似乎很忙,每天中午都不回宿舍楼。
    “早来半个月就好了。先来的都他妈安排了。”李卓有些丧气。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好啦。什么也不用干,坐着拿工资。”荣飞微笑着说。
    李卓的表情写着对荣飞的鄙夷。
    “你们二位谁会桥牌啊?林恩泽也不知跑哪了,凑个数,不然开不了摊了。”问话的是隔壁的吴志毅,他是北阳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毕业生,铁定到子弟学校,现在学校仍在放假期间,他每日找人玩桥牌。
    “不会。”李卓说。
    “荣飞你一定会,凑个数,走吧。”吴志毅不由分说将荣飞拉走了。
    吴志毅的屋里已经有二个人,杨兆军和平波。
    荣飞一声惊呼,“杨兆军?”又一个梦境中对他至关重要的人出现了。这个风流倜傥的家伙这二天不知钻在了哪儿。
    “你认识我?”毕业于北阳财专的杨兆军疑惑道。
    “呵呵,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我还知道你是财专毕业的,对吧?认识一下,荣飞,光荣的荣,高飞的飞。”
    “哦,你是从肖科长那儿知道我的吧?”杨兆军随之释然,“他呢?也调查了?”杨兆军指着一脸木讷的平波问。
    “这位可不认识。”荣飞老实回答。
    “平波。武汉水利学院。”平波站起来跟荣飞握手。
    “你会精确吧?”吴志毅坐下开始洗牌。
    “不,只会一点自然叫。原来也是看别人玩。”荣飞笑道,“玩得不好别骂我。”
    “就是玩呗,又不是赌牌。”杨兆军大咧咧说道。荣飞却知道这家伙赌性浓,赌品好,只有别人欠他的钱,他从来不欠别人的钱。
    吴志毅和荣飞搭档,荣飞的牌技确实不行,先是宕掉一把铁成的牌,紧接着又误掉一把进局的牌。
    “看来你们这轮不成了。”杨兆军打牌的姿势极为潇洒。四把过后他就看出荣飞的技术果然如他自己所说。
    “荣飞你得练。以后我们可以凑八个人打开闭式。”吴志毅说,这人牌性还好,并未因荣飞的连续失误而责备,当然,也有刚认识不久的缘故。
    “兆军你是北新人吧?”荣飞问。
    “是啊,能听出来?”杨兆军有点沮丧,北新口音比较特别,他在财专时曾苦练普通话,不料还是被人三二句话就听了出来。
    “呵呵,那是因为我妈就是北新人。临河县枣林。”
    “是嘛,我也是临河人,桑树公社,离枣林不算远。我们是半个老乡呢。”杨兆军高兴起来,觉得和荣飞的距离近了许多。
    “枣林办了暖气片厂,不知效益如何?”荣飞毕业后去了趟深圳,明华公司的衬衫月产量已经上千件,西服也上市了。回来就被奶奶逼着报到,因为她听荣之贵说前半月报到厂子给发一个月工资,后半月报到只发半个月工资。荣之贵自毕业分配事件后不搭理荣飞,心里痛惜儿子白白扔掉了几十元钱,但也只能跟老母亲发发牢骚。这半年来王老太一直住在纺织新区。
    “听说不错。我们桑树就差远了。无工不富,都是公社的头头们没眼光。”杨兆军恨恨地说。荣飞知道杨兆军能力非凡,做什么都是把好手,因为性格过于张扬,不受厂里的头头们喜爱,郁郁不得志,最高的职务不过是财务部部长,而且很快就被免掉了。既然逮住了这小子,顿生将其揽入麾下的念头。荣飞最感痛苦的是手里缺少人才,无论明华还是彻底攥在手里的陶氏,都缺少开创局面的人物,所以格外留意。
    “农村办企业本来就是新鲜事,原来犯错误都犯怕了,有几个领导敢趟改革的雷区?”
    “人家枣林镇的就敢。”因为有心事,这把牌杨兆军叫错了,尝试冲贯时发现牌力不太够,在五黑桃上停下来,急的一直不说话的平波叫起来,“你咋能停呢?怎么也得转无将啊。”平波知道这把完了,干脆将牌扔掉,杨兆军也傻了,他们选了黑桃将牌,可俩人加起来才三颗黑桃,虽然老A老K都在手里,哪又顶什么用?算算这把输掉的点数,一下子局面就扳过来了。
    “哈哈,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吴志毅高兴起来。
    他们打了三十二局结束了战斗,初次和吴志毅搭档而且原来基本不玩桥牌的荣飞一方竟然一胜一负,打成了平手。吴志毅很满意。
    “不错不错。荣飞你常过来玩玩,以后就咱俩搭档好了。”吴志毅说。
    第二天上午荣飞睡了懒觉,被匆匆赶回来的李卓叫醒,他带回来确切的消息,他们,包括林恩泽、平波等,全部分配子弟中学当教师。
    “你说他们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我是学焊接的,当什么老师啊?”李卓极为不满。
    荣飞却兴奋的坐起来,“真的吗?不会是骗我吧?”
    看着一脸兴奋的荣飞,李卓感到室友的脑子也坏掉了,“你是学机械的啊?我怎么看着你很高兴?”
    “我很高兴吗?”荣飞起床,哼着歌去水房了。
    下午,人劳处找他们宣布了分配方案,人劳处的处长姓周,叫周敬。周处长告诉他们,因为子弟学校扩张和送走几个老师外出培训的原因,老师暂时短缺,经厂里研究,决定你们去子弟中学代课一年。明年会根据你们的专业另行分配。本来你们在来厂后要有一年的实习期,在学校的一年就算你们实习了。他将荣飞等十几个大中专学生交给了子弟中学的郭星辰校长,“这位就是郭校长,你们跟他去吧?”
    李卓举手,“周处长,我是天津大学的李卓,学焊接的,能不能让我专业对口?”
    “我刚才说了,就一年时间。你们已经参加工作了,要懂得服从分配,尤其是我们北重,半军事化管理,命令就是命令。你们去吧。”
    荣飞注意着郭星辰,他的样子和记忆中毫无区别,这是个讨厌变革的顽固派老头,其实人不错,可惜过几年就因脑溢血彻底回家休息了。
    子弟学校在厂区的最东端,靠着围墙,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一大一小两栋教学楼,小的是小学,大的是中学。郭星辰是中学校长,直接将这帮大中专学生带到三楼挂满锦旗的会议室,叫了副校长教导主任一帮人跟他们谈话,确定他们各自带的科目。
    “这些就是缺人的科目,你们可以自己报名。”副校长姓张,戴一副珐琅框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的。
    大家不说话,郭校长咳嗽一声,教导处主任开始宣布拟定的名单。缺老师的高中主课都交给了本科生们,自然是考虑他们的功底比大专和中专的强。
    给荣飞选的课是高一物理。荣飞没有反对,他无所谓。这时,平波说,我的英语不太好,是不是给我换一下?郭校长皱眉,荣飞说,我来,我带英语好了。于是他和那平波换了课。
    荣飞注意到在场的四个女生中没有他渴望见到的邢芳。他记得邢芳来的比较晚,现在他已坚信,邢芳会来!她是师范毕业,不来学校去哪儿?按照记忆,邢芳会带初三的语文并接了一班的班主任。
    “好,就这样。汪主任你给他们安排办公室,领办公用具,以及工作服和劳保护具。”
    荣飞所在的高中英语教研室暂时没有位子,汪主任将他暂时放在会议室备课,离开学还有几天时间,荣飞就在会议室熟悉教材开始备课。
    荣飞的口语没问题。他记忆里和瑞典一个来北重的重合作项目的专家组待了三个月,没有专业翻译,他就是翻译。但词汇却记得不多,所以这段时间备课比较认真,将他的前任——去北阳师范学院进修的老师留下的教案认真读了一遍。发现教案的编写不是件简单的事,必须将课文的要点难点全部找出来,而且必须有每节课明确的目的,要达到什么效果。高一一共3个班,一周的总课时达到18节,算是比较重的。
    白天他认真备课,晚上则和吴志毅等人打桥牌。杨兆军被分入了财务处,算是专业对口了。单珍对荣飞到了中学当老师极为郁闷,荣飞,简直是乱了,放着办公厅那样好的单位不去,跑到这儿当老师,而且还安之若素,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荣飞只是笑笑。毕业后许多同学通过各种渠道建立了联系,分配到北钢修配厂的李建光还抽空来了趟北重看他,告诉他张昕在试验中心,问荣飞有没有张昕的信,荣飞说没有,他知道张昕心性很要强,她不会再写信了。
    8月30日,荣飞感到心烦起来,邢芳该来了吧?后天可就要开学了呀。他心里恐慌起来,该死的梦,不会真的是一场梦吧?
    上午,汪主任领着一个剪了很短头发的女孩进来会议室。荣飞“腾”地站起来,直直地看着女孩,邢芳,我亲爱的女孩,我的妻子,你终于出现了。近三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想着你!
    邢芳却没有理会角落里的荣飞,她正聆听汪主任的交代。马上就开学了,初三一还没班主任,早就确定了的岗位却因她迟迟未来而悬着,汪主任向邢芳介绍情况,邢芳只是点头。
    她戴着那副老式的眼镜,微笑的面容是那样亲切。记忆里关于邢芳的回忆如大潮般淹没了荣飞,他就那样站着,呆呆地看着她,浑然忘却了环境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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