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镇压

    荣飞自宴请后一直不理单珍,单珍知道荣飞生气自己违背了诺言,二次找荣飞道歉,说实在是没想到你反应这样强烈,否则我不会跟他们说的。荣飞说我不想靠唱歌出名,以后我的事千万少讲,否则朋友就做不成了。荣飞实在担心单珍将张昕的事也讲出来,那样自己就麻烦了。通过这件事荣飞认识到女人终归是女人,只有多说闲话和少说闲话之分,没有不说闲话的。
    说到唱歌,荣飞想起自毕业就没给甄祖心去信了,他们的联系也随之中断了。之前甄祖心至少每月来一封信的。最后一封信叮嘱他一到新单位就告诉她。荣飞最后决定恢复与甄祖心的联系是出于事业上的考虑,于是回到宿舍给甄祖心去了封信。箱子里有甄祖心来的所有信函,对比之下发现甄祖心的字迹比二年前大有进步,似乎在模仿自己的字。也许是为了出名后的签名,无论如何,甄祖心现在已经出名了。她到中央音乐学院是插班,明年就毕业了,以后将成为总政文工团的台柱,无数的演出甚至是专场演出在等待着她。
    9月20日,荣飞领到来厂后的第一次工资。一共一个半月的,110余元。看了工资单,荣飞方晓得自己的工资实在是低的可怜,标准工资56元,加上乱七八糟的津贴不过70元左右。不过此时的物价也真是低廉,一斤上好的苹果只要4毛钱。
    荣飞星期天回趟家。用第一次发的工资给奶奶买了一大堆食品。奶奶喜食甜食,他的食品中大部分是甜食。
    自84年春节后,王老太的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老大荣之贵家。这引起老二荣之英的不满,于是五六月间,也就是荣飞在济南实习期间到北钢住了二个月。回来得知消息的荣飞恶毒地想,现代条件下,墙头记也是可以上演的。既然让他拥有一份神秘的记忆,奶奶的晚年一定要避免,彻底避免记忆中那些痛苦的回忆。
    果然,荣之贵见了那一堆食品立即拉下了脸。“荣飞,你发了工资?”
    “是的。一个半月。一共112元。”荣飞记得他第一个月的工资就遭到了父亲的盘问。
    “要立个规矩,”荣之贵看看老母亲,“你不能随便乱花。我和你妈商量了,除了你的生活费——因为北重太远,否则你是可以回家吃饭的。其余的钱要交回家里。这个原因就不需要我给你解释了吧?”
    “你是顾及我将来成家吧?”
    “那还用说?”
    “放心。我成家的事还早。而且,我自己有办法的。”
    “说的轻巧。”荣之贵哂道,“你现在图痛快将工资乱花掉,将来还不是要我和你妈解决?不管,我还怕邻居朋友笑话呢。”
    如果没有那份令他刻骨锥心的记忆,荣之贵的这个要求实在算不上过分。可是荣飞始终无法原谅父亲,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令他每次和父亲交谈成为一场没有胜家的战斗。
    “你说我交多少吧。”
    “留下你的伙食和零花,其余都交给你妈。每月30元够了吧?”
    “用不了。10元就够了。”荣飞冷冷地说。
    “这是你说的,”荣之贵也动了气,“以后你每月交回60元,交给你妈。”
    “行。”荣飞将钱数出来,将90元钱放在奶奶陪嫁的后来给了父亲的带一个大铜锁的箱子上。
    王老太一直没吭气,这时她拿起那一堆揉成乱糟糟的钱数了一遍,“你买了这么多东西,花了多少?这些钱都留出来。你回厂不要生活费了吗?”
    荣之贵已经出去了。
    “放心吧,饿不着我。”荣飞对奶奶始终抱着一种深深的爱,“奶奶,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现在已经上班了。”
    老太太知道孙子手里有钱,一下子拿出5万,他不可能手里一点不留。见屋里没人,“你不要乱花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哩。对了,小逸不上学了,准备当兵------”
    还是按梦境走的啊。荣飞长叹口气。
    荣飞的课带的很顺利,高一三个班的学生已经接受了他的教学方法。荣飞特别强调朗读,认为英语就是一种语言,而语言最主要的就是交谈,不会写字的人也可以熟练地用本民族的语言与人交流,可见语言的最基本功能就是与人交谈。所以他不准在课堂上用汉语,所有的交流都必须用英语——交头接耳也用英语。很多学生,至少四分之三的学生口语交流很困难,荣飞不得不先从音标讲起,他的课程落下很多,被教导主任和英语教研室主任善意地提醒过,一定要按教学大纲讲,否则就无法组织考试。荣飞则认为,只要这一关过了,后面的单词及语法会轻松的多。他和教研室主任辩论,现有语言还是先有语法?在现代汉语体系建立之前,语法在哪儿?他的固执让教研室主任极为恼火,但又没办法,毕竟课还要他来上,如果老师不紧张,何必将这些注定是临时工的家伙请到学校来?
    这天下午,荣飞正在自己办公室看书,他在开课后就正式搬进位于二楼楼梯口的英语教研室了,屋里共三个人,连他自己。他忽然看见邢芳哭着从自己办公室前走过,他吃了一惊,立即追出去,拉住准备下楼的邢芳——她的办公室在一楼。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感情。
    邢芳挣脱他,“没,没什么。”
    荣飞目送着邢芳下楼,他想了想,找到邢芳初中语文教研室的毛主任。
    “毛老师,刚才我见邢老师哭了。您知道什么原因吗?”
    “还不是那帮不懂事的学生?初中生难管,不像高中生啊。”
    原来是这样。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就有邢芳的,开讲不到五分钟,后排几个大个子学生就开始交头接耳。邢芳不得不停下课维持秩序,“章新胜,你不要再说了。你这样别的同学还要不要听课?”
    章新胜根本不理邢芳,自顾自在那儿演说,声音更大了,好像示威似的。
    邢芳正在生气,教室的门“咣当”被人踢开了,只见荣飞冷着脸走进来,直接到章新胜的座位前,薅住其领子像拎小鸡似的将章新胜拎到了讲台上。
    “你不是愿意讲吗?现在我给你机会。你给大家讲吧,只要你讲的比邢老师好,以后初三班的语文就由你来带。”
    章新胜虽然孔武,但毕竟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在力量上如何是大了他七八岁的荣飞的对手?何况自81年秋,荣飞的晨跑和臂力锻炼从未间断,虽然身材仍显消瘦,但力量和耐力却是同辈人的佼佼者了。
    章新胜懵了半晌反应过来,立即准备回座位去,他梗着脖子对荣飞说,“你算老几?管得着老子吗?”
    荣飞毫不犹豫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在邢芳和学生们惊愕的注视下抓住他的头发将其拖出了教室。邢芳楞了足有一分钟,然后跑了出去。
    十分钟后荣飞回到教室,对仍在发懵的学生们说,“今天我给你们说说如何尊重老师。你们这些北重的子弟们普遍有一种令人厌恶的臭毛病,就是过于自大。自认为北重天下第一,你们跟着也成为天下第二,第三了。其实北重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些的军工企业,比北重好的工厂全国不知有多少。有一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你们这些傻瓜。我了解了,自81年高考恢复,北重子弟考上本科的不过区区16人而已,而且都是在区和市里的中学考上的,有什么值得骄傲?靠父辈的荣光过一生的都是些窝囊废,何况你们的父辈也未必能庇护你们一生。章新胜必须给邢老师道歉并写出书面检查,现在他正在我办公室写检查呢。过不了关我就不放过他。你们如果觉得自己比他更厉害,就继续在邢老师的课上捣乱吧。”他甩上门走了。
    这件事引起一些麻烦。章新胜的家长因孩子挨了老师的打找到了学校。郭星辰校长大为头疼,因为荣飞拒不认错,此事竟然闹到了厂里,主管教育的徐东升专门来校处理,对荣飞提出批评,然后是章新胜被勒令在家长的陪同下向邢芳道歉认错。初三二班的课堂纪律却因为大为改观。许多老师头疼的课堂秩序随之好转。其他老师开玩笑说还是这帮新来的大学生敢管。
    邢芳找荣飞说,感谢你的帮忙,不过老师无论如何不该打学生的。荣飞笑笑,打也是一种教育方式。好不好要用结果来评说。别说是对学生,对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放弃武力,在中国如此,在别的国家也一样。千万不要过于书生气,过于理想化。
    荣飞被学生们私下叫做“恶魔”老师。传到他耳中不过笑一笑而已,实际情况是他的课或者有他在的场合学生们乖得和绵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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