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黑吃黑的买卖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一次我又喝醉了，醉得比上两次还要厉害。半夜里口渴得要命，爬起来找水喝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小杰的家里。小杰没睡，他跟天顺坐在屋角的一张桌子旁低声嘀咕什么，满屋子的烟雾把他俩笼罩得像云彩里的两个树桩。他们谈论得很投入，没发现我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小杰拿着一支圆珠笔把桌子上的一张纸划拉得像张作战地图。我醉得太厉害了，一点儿也看不清楚那上面都画了些什么，就那样摇摇晃晃地站在两个人的身后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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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点着那张纸上的一个圆圈说：“如果从这里进去，后面有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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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发现了我，推推小杰的手：“远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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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抬头看了我一眼，哈哈笑了：“哥们儿，你行啊，我还以为你喝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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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个毛病，一旦醒了酒就后悔得要命，一后悔就全身都空了，狠不能抽自己两嘴巴子。看着小杰暧昧的目光，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好象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面对即将批评他的老师，羞愤交加。我红着脸，端起桌子上的一缸子水，咕咚咕咚灌了一气，颓然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我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小杰说的一点没错，什么样的好汉喝了酒都他妈完蛋了，脑子不清醒，想起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不老辈人都说，酒是“膘子水”，再精明的人，一喝大了就变成傻瓜了呢。我想不起来在酒桌上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胡四和他对象一直推芳子靠着我坐，芳子不愿意，执意坐在我的对面。喝到一半的时候，胡四的对象把芳子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的芳子就一直红着脸，不时瞄我一眼。那时候我还清醒着，我知道肯定是胡四对象在给我们牵红线。后来胡四就不停地逼我跟芳子干杯，我不想让芳子多喝，就自己灌自己，灌到最后我就开始迷糊了，好象还骂了林武，让他不许跟芳子开那些不知深浅的玩笑，再后来的事情全记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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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了吧？哈哈，”小杰递给我一根点着了的烟，“酒桌上的那些精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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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是没傻，就是有点儿后悔，你说我喝那么多酒干什么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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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哥，叹什么气？刚才我听杰哥说你挂了个好‘马子’，好事儿啊。”天顺插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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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懂个屁，”小杰踢了他一脚，“那叫交了桃花运，旱要涝一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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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算表扬我还是算“臭”我呢？我无言以对，摇着头问小杰：“芳子没笑话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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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低着头嘿嘿地笑：“你厉害啊，谁敢笑话你？人家林武不等笑，你先把人家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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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知道，林武说话不着边际，不骂他骂谁？我尴尬地一笑：“我怎么到你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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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告诉我，喝酒的时候我俩出去上厕所，小杰把那两笔“买卖”的事情跟我说了，我一听很兴奋，对他说，这两件事儿得抓紧时间办，喝完了酒就去他家好好研究研究，别让外人抢了先。最后我喝得连车都上不去了，坐在摩托车轱辘后面乱叫唤，林武找了根绳子，要把我绑在后座上，芳子急了，把林武踹了好几个跟头，非让胡四开车送我回家不可。我不让胡四送，爬起来窜了个没影儿，芳子让小杰带着她，一路跟着我，一直跟到我累倒在马路牙子上。小杰让芳子回家，芳子不回家，非要看着我回家不可。没办法，小杰就让芳子劝我上车，我很听话，让芳子坐在前面，我坐在芳子后面，绕过芳子搂着小杰的腰，稳稳当当地回来了。进了小杰家，我表现得相当客气，又是让座又是倒水的，还直叫人家妹妹，亲得要命，好象人家真是我妹妹似的。芳子见我好点儿了，就自己回家了。芳子一走，我就像一条破麻袋似的，一脑袋扎到床上，再也没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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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不去送送她？你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我擦着满头虚汗，埋怨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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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夜路？走的时候天刚擦黑呢，再说，人家芳子不让我送，回了胡四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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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太他妈掉价了……”冷汗又冒了出来，我就那么跑在路上，还要不要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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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别后悔了，其实你表现得没那么‘糟烂’，我在眼前看着呢，太掉价的事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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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不够掉价的？这根本不是我杨远嘛。我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从今往后，你敢再喝一滴酒就不是人！脑子空白了一阵，我又有些沾沾自喜，不赖，看来芳子真的对我产生了感情，要不她是不会这么关心我的……不想了，慢慢来吧，你早晚是我的。过几天主动约她出去玩两天，像个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时机成熟了就让她搬我家住去，省得整天心事惶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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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见我不说话，冷不丁冒了一句：“远哥，听我一句啊，别为个女人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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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用圆珠笔猛戳了他一下：“胡咧咧什么，蝴蝶不是那样的人，咱们继续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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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不住了，站起来把桌子上的那张纸拿了过来：“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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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我记得我跟你说这事儿的时候，你还没醉呀，这么快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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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真有点儿忘了，抢银行的事儿？这恐怕不行吧，”我摸了摸头皮，“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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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不是银行那档子事儿，是孙朝阳贩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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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朝阳贩毒？”我又懵了，他贩他的毒，关我屁事？我管人家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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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记性啊，在胡四饭店，你俩眼瞪得都要掉出来了，直嚷嚷要‘黑’他一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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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黑？”我越发糊涂了，“人家干人家的买卖，咱干咱的买卖，凭什么‘黑’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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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败了，败了，我彻底让你打败了，”小杰懊丧地挥了挥手，“得，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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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什么觉？”天顺急了，“远哥不参与我也没有信心干了，万一惹毛了姓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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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怕他个！”小杰忽地站了起来，“都走吧，这事儿我自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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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哥，我求求你，”天顺啪啪地拍着胸脯，“有钱不找，大逆不道啊，这样的钱你不捞，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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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再好好想想，孙朝阳跟咱们没有丝毫交情，他的钱又是黑的，凭什么不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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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啊远哥，点我都踩好了，钱马上也就到了，就等咱弟兄们去拿现成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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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点很隐蔽，咱们就是杀他个把人都不出什么毛病，你到底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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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我怕什么？我跟孙朝阳早晚都是一拼，先来点儿暗的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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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约地，我想起小杰对我说过这事儿，猛拍了一下大腿：“办！消息准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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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猛地跳了起来：“我就说嘛，远哥不是脓包，是他妈顶天立地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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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把天顺拉坐下，将那张纸递给了他：“顺子，详细情况你跟蝴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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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把烟头捻在烟灰缸里，慢条斯理地说：“消息绝对准确。远哥你可能不了解我，以前我跟着杰哥混，后来他进去了，没办法我就投奔了孙朝阳……操，我还是别罗嗦了。是这么回事儿，我跟着孙朝阳的时候，结识了几个一起混的兄弟，一直保持着联系。前天，我的铁哥们儿大牙来找我，说孙朝阳让他们几个兄弟在一个地方接‘货’，货是什么你应该知道，白粉。以前他们经常给孙朝阳办这事儿，可是货少，钱也不多，也就是个三万两万的，这次不一样了，据说至少三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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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万？我的脑子一下子就大了，老天，我听都没听到过这么个数目，那时候三十万可是个天文数字！我的脑袋一晕，一把攥住了天顺的手：“兄弟，这是大牙亲口跟你说的？告诉我，这个叫大牙的是个什么来历？家住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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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的手好象被我攥疼了，抽又抽不回去，索性把另一只手也按在了我的手上：“远哥，我可以拍着胸脯跟你讲，大牙这伙计绝对靠得住！杰哥进去以后，我跟他一起帮孙朝阳处理关凯，当时是我把关凯的胳膊砸断的，出事儿以后，大牙直接揽在了他的身上。我出门躲了几天就没事儿了，他被拘役了半年，正因为这个，孙朝阳很赏识他，要不也不会把白粉交易这一块交给他去做，当然了，一旦出事儿，他就是孙朝阳的替罪羊，这咱们都清楚。大牙老家在湖北，他表姐是个开美容院的，我替孙朝阳去那里收保护费的时候认识的他，他在那里闲得难受，我就把他介绍给了孙朝阳，以后他就一直跟着孙朝阳干，可是也不顺心。去年他就经常跟我发牢骚，说孙朝阳太黑了，他拼死拼活的卖命，还经常挨孙朝阳呵斥，想来投奔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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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他叫来，我见见他。”我稳了稳精神，松开手对天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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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必要，”小杰没让天顺动，“现在咱们应该在幕后，任务就是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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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大的事情，没有确切消息策划个屁？”我催促天顺，“去，马上把他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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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犹豫着，眉头皱得像一座小山：“远哥，我也觉得杰哥说的很有道理，你想想，大牙跟你见了面，你也证实了他说的是实话，万一这事儿办得不顺利呢？不管是惊动了警察还是惊动了孙朝阳，咱们都会很被动的。再说，大牙会撒这样的谎吗？他为什么给我透露这个信息？他也想捞点儿外快呢，我也答应他了，事成以后给他几万块钱，让他远走高飞。我跟杰哥是这么商量的：这事儿我来办，你们两个都不要出面。为什么呢？就是防备万一我把事儿办砸了，你们在后面可以帮我把事情压住了，让孙朝阳不敢动我，警察那边不知道我的后面是你们，一旦我进去了，你们也可以救我。远哥，只要你赞成咱们办这件事情，我就有信心了，任何人我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别的你不用管，最多帮我拿个主意。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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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不说话了，牙齿咬得咯咯响。就这么办吧，天顺说的对，有钱不找，大逆不道，何况你孙朝阳干的是犯法的事情，即便将来你知道了是我“黑”的你，你又能把我怎么样？起码你不敢去公安局告我吧？你告我，你死刑，我呢？最多判几年，吃亏的还是你孙朝阳，你死了，我活着，就这么简单。最多你想办法跟我火拼，这有什么？你不是一直在跟我明争暗斗嘛。万一这钱让我“黑”到手，我就用这钱发展自己的势力，直到把你压在**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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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我听你们两个的。”我舒了一口气，“这事儿还有知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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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的人还都不知道，”小杰也舒了一口气，“外面的人不敢说，这得看大牙的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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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牙绝对不可能跟别人说，那天我嘱咐过他，我说，这事儿知道的人多了，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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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大牙跟毒贩子交易的时候，一般都带谁一起去？在哪儿交接？”我问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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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都知道，四个人，全是湖北的，大牙的哥们儿，每次都在延吉旅馆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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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地方，很隐蔽嘛，”我还是不放心，“大牙的人你全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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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都挺猛的，全听大牙的，平常孙朝阳不让他们出来，都在美容院里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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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身上都带着‘设备’（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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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小杰嘿嘿笑了，“蝴蝶你问得也太仔细了，他们干这个刀头子舔血的买卖，不带家伙能行？别问了，你就当他们腰里别着的是一根糖葫芦得了，咱们的人一到，不等出手，大牙就先让他们缴枪了，哈哈。完事儿以后，大牙还得说，天呐，发生了什么情况？我的枪怎么不好使了？那帮伙计还不都得做了那什么兽散？野兽散？不是……对，鸟兽散，那意思就是全他妈跑没影了，不敢在咱们这里呆了，怕他们孙老板要他们的命，哈哈，”小杰笑够了，转头对天顺说，“我这边把广元和常青给你派过去，你自己再找两个人就妥了，‘设备’我一会儿给你。地点好象没什么问题了，确切的日子定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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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点点头：“广元和常青我带着，我就不用另外找人了，办这事儿不需要很多人，有大牙这个内应呢。‘设备’我带远哥给你的短家伙，让广元和常青带我的长家伙，争取一次性把他们吓趴下。日子还没定，孙朝阳很狐狸，日子在他心里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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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钱这么多，孙朝阳会不会再派几个更厉害的人一起去？”小杰念叨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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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我问过大牙，大牙说，孙朝阳很仔细，这样的买卖连当时的齐老道都没告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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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备着点儿也好，”我提醒天顺，“万一有什么变化，马上告诉我和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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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随时跟大牙联系着，交易的时候，大牙会把详细情况告诉我的，大不了咱们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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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弓没有回头箭，收什么手？”小杰胸有成竹，“天上下刀子也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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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着那张纸好一阵端相，看来孙朝阳太自信了，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交易，你就不怕万一被人摸清了底细吗？也许他认为那个地方他熟悉，或者是在那里安排了“地下工作者”，可那管个屁用？一旦被我这样的人瞄上，等着死吧你就。这个旅馆住的一般都是鲜族人，地脚很偏僻，前面是一条干枯的小河，一些拣垃圾的在那里驻扎着，后面就是滨海公园的一个便门，进了门就四通八达了，到处都可以出杰在一个人工湖的旁边画了一个箭头，好象事成以后要从那里出去。我想了想，感觉不妥，从那里出去便是繁华的市区，万一被人发现，会认为这是本市人干的，不如走后门，后门出去不远就是火车站，即便是孙朝阳亲自看见了，也会以为是外地人干的，他们是提前准备好的。我对天顺一说，天顺直点头，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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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儿先商量到这里，”小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认识一下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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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谁？没见过。”我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是一个土豆般的人脸，一脸灰黄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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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李本水，郊县织布厂的业务科长，拿了单位的二十万块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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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小杰在胡四饭店说过这事儿，当时我对这个最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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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拍了拍打着哈欠的嘴说：“这事儿我插不上手……你们谈，我先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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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躺下了，我不停地摩挲那张照片，感觉我是摸在了一堆温暖的钞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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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把大灯关了，只亮着一个昏黄的壁灯，冲我一笑：“顺子行，什么时候都不耽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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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的呼噜打得很讲究，一抽一抽的，有长笛的韵味，我摇摇头：“好，这也算是一个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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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打开电视，伸了一个懒腰：“呵呵，蛤蟆不长毛，他就那么个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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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里，一个会飞的和尚正在追赶一个同样会飞的道士。道士好象被和尚追急了，回头朝和尚击了一掌，掌心喷出了一股火，硝烟过后，一道蓝光嗖的将和尚从天上打了下来。和尚也不是吃素的，脚底一蹬尘土，又翻到了天上，也亮出掌心朝道士发射激光，可惜方向没掌握好，打偏了，打在远处的一个山包上，随着一声巨响，山体爆炸了，整个山包化为一团烟尘。道士害怕了，打个孙悟空那样的筋斗云不见了，留下忿忿不平的和尚站在一根树枝上朗诵诗歌，慷慨激昂，场面壮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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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牛逼吹得也太离谱了吧？真那么猛，打日本也不需要八年了，我一把关了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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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又按开了电视：“让他们打，多好看？你不知道，这个道士很有名，叫张三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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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给他关了：“张三丰，就是他妈的齐老道也白搭，太能吹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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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不跟我犟了，把遥控器一丢，拿过了那张照片：“来，亲近亲近这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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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才是正事儿，我接过照片端相了一阵：“哥哥？大爷还差不多，他是你二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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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二大爷，”小杰吹了我一口烟，“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叫李本水，假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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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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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我看你这劳改是白‘打’了，别打听了，知道那么多，没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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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不相信你，这事也太大了点儿，不弄明白了，我不敢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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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郊县织布厂的业务科长，把厂里的二十万块钱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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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摆摆手让他住嘴：“我不是问这个，我想问你，是谁给你提供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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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无奈地笑了笑：“唉……行，我告诉你，是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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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明是小杰舅舅家的孩子，比小杰大几岁，在银行上班，去年刚结的婚，很木讷的一个人。小时候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曾经过继给小杰家一阵，跟小杰很合得来，小杰进去以后，大都是春明去接见他，两个人的感情很深。我突然就理解了小杰不想让我打听的原因，一时很后悔。不过我知道，既然是春明提供的线索，应该非常准确，可是春明为什么要这样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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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明？别闹了，春明一个老实孩子，他凭什么告诉你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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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吗？好，你非要打听明白，我就告诉你，他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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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了，”我打断小杰，直截了当地问，“李本水什么时候存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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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天，他前脚存上，我后脚就知道了，跟孙朝阳那事儿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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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不明白，春明怎么会知道李本水的钱来路不正？刚想开口，小杰就接上了：“我知道你是想问，春明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是这样，李本水从单位拿走了钱以后，单位就知道了，当场报了案，公安局接着就通知了各地的银行，注意这笔款子，并且给银行发了李本水的照片，一旦发现他，直接报案。这小子也是个没脑子的主儿，你说你‘黑’了这么多钱，赶紧去外地潇洒呀，他偏不，躲了没几天就跑咱们这里来了，而且还是用他的本名存的钱。春明当时就认出他来了，没管他，给他把钱存上了，是十五万，估计那五万他揣在身上。存完了钱，春明就跟着他，看他住在哪里，不远，就在银行后面的一条胡同里，还带着一个小妞儿……这小子傻得够可以的，一直没挪窝，还住在那里，你睡觉的时候，春明还给我来过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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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说你的打算。”我的血又热了起来，感觉浑身都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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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简单，把他绑了，逼他说出存折密码，找个不认识的人把钱提出来完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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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是存在春明那个柜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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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管他存在哪个柜上呢，有密码就能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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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存折上写着他的名字，去别的柜立马出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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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倒也是，那就在春明上班的时候去提，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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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太好了，这样的钱不去拿，老天爷会不高兴的。我嘿嘿地笑了：“小杰，咱哥们儿终于熬出头来了。这样的机会恐怕一辈子也难找，这不等于天上下钞票嘛。事不宜迟，明天上午就动手，晚了的话，恐怕就没咱哥们儿的好事了。这么办，天一亮你就去租房子，最好去乡下，按房东的要求，该付多少房租就付多少房租，前提是，房子必须僻静，没有人打扰，要知道，还不一定得熬他几天呢。租好了房子，咱俩就去绑他，我另外去租一辆车，把他和那个小妞儿一遭绑了，然后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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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租车，就开你自己的，咱们一绑他，他就懵了，不可能记住车型车号，”小杰胸有成竹，“如果租车的话，越发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一旦出事儿，首先就得调查出租公司谁来租过车，你想想，现在自己有车的人那么少，一查就查出来了，到时候公安问你，杨远，你自己有车，来出租公司租车干什么？你一磕巴，直接完蛋，这大小也算绑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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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理，就这么办，如果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成，咱们也别在社会上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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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就咱们两个人，有把握把事儿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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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儿问题没有，”我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目光，“你，我，等于一个加强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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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小杰把嘴咧成了蛤蟆，“还是一个侦察兵的加强连，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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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着照片又看了一阵，直到把李本水的那张土豆脸扎根在了脑子里，我跟小杰才松了一口气。我拿过一张纸，先画了银行的位置，又按小杰说的李本水住的地方画了一个圈，然后设计好了停车的位置，笑着说：“李本水这小子确实没有脑子，你看，从胡同里出来，走不了几步就上了大路，大路四通八达，爱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走他妈三步远就是后海，把他扔到海里去，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去的，弄不好他还以为有人来请他洗海澡呢。好了，睡觉吧，明天我回市场等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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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我起来撒尿的时候，看见小杰躺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电视里的和尚和道士不见了，换成了一个愤怒的女子跟一个风度翩翩的小生在吵架，小生被女子扇了一巴掌，泪流满面，冲她高叫一声，天呐，难道你不爱我了吗？老天爷呀！挂靴拂袖而杰似乎也愤怒了，啪地关了电视，什么玩意儿，天下女人有的是，你嚷嚷你妈那个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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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很快就亮了，从窗外透进来的一缕阳光，把我的心照得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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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了一阵眼，我坐起来，天顺正要往外走，我叫住了他：“有什么消息给我打传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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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正在刷牙，喷着满嘴白沫直摇头：“不用找你，有事儿直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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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顺急着出门，回头说：“我知道了，我单线跟杰哥联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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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掀开了被子，一股浓烈的脚臭味把我熏得一阵眩晕，小杰，赶紧找个媳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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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的父亲去世了，三个哥哥都结婚了，家里就他跟他妈两个人住。我洗了一把脸，去客厅跟他妈打了一声招呼，他妈正弯着腰从一个盆里往桌子上的碗里捞面条，听到我喊她，回身横了我一眼：“以后别叫我大姨了，我没你们这些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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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我们这帮人凑在一起，她怕我们惹事儿。我对付这个很有经验，这种时候不能说话，一说话，老人会唠叨个没完。我装做没有听见，抄起墙角的一个拖把进了厕所，边在池子里涮拖把边想，也怨不得老人家这样看我们，我们也确实做了很多让老人操心的事情。我们这样的人，在老人眼里肯定都是一群永远长不大的坏孩子，他们对我们是又恨又爱……但是，谁愿意承认自己是坏孩子呢？起码我不认为自己坏，虽然我能够用筛子从自己身边筛出一大把杂碎，但我一直相信自己跟他们不一样，即便别人认为我是坏人，那我也是坏人里面的好人。我时常回忆起小时侯戴着红领巾上台领奖状时的情景，那时候我可是个乖孩子，我爹经常为我自豪，在街上遇见熟人，我爹会把我往前一推，张三，这是我儿子，今年又评上三好学生了；李四，怎么样，我儿子不赖吧？站在厕所里，我拼命地想小时侯我的那些纯真，不知道因为什么，脑子里除了明镜般的天空和随风摇曳的庄稼，什么也想不分明，感觉那些往事就像一个大胖子的手臂，无论如何也够不到脚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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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他妈见我拿着拖把要出来擦地，脸一下子慈祥起来：“大远别忙活，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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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倚在门边拦他妈：“你别管，让他擦，他擦地的技术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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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杰他妈坐下了，一眼一眼地剜小杰：“看看人家大远，又懂事又勤快，好好跟人家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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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得我心里麻酥酥的，恨不能趴到地下用抹布擦地，估计当时的脸比警灯还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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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饭，我简单跟小杰他妈聊了几句，给小杰使了个眼色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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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脸上毛茸茸的，像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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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两侧的积雪被融化了不少，一些残存的雪躲藏在树根下或者阳光照不到的墙角里，有时候能从一个阴暗的角落看见一两片碧绿的草叶。抬头看看天空，低头看看这几片草叶，我突然意识到，春天即将到来了。我很佩服这些小草，它们很守时，只要觉察到自己应该出来了，就跃跃欲试，管你什么天气呢。天寒，我先躲一躲，天只要稍微温暖一点儿，我立马钻出土层，给你点颜色看。我也佩服它们的顽强和执拗，即使头顶上压着一块石头，它们也能测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外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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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时候，我爹正推着自行车出门，我弟弟跟在后面磨蹭，我站住了。我发现我爹的脸苍白苍白的，估计又为我担心了一夜，心头一酸，头皮也有些发麻，又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喝酒来，我冲我爹咧了咧嘴：“你上班我去送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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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没有说话，扶了扶帽子，一蹁腿上车走了，一路摇得铃铛叮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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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弟弟笑呵呵地过来拉我，我一把抱住了他，眼前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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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交车上，我弟弟说，他们老师又表扬他了，老师说，二子橡皮泥捏得真好，将来能当雕塑家。我说，就是就是，我家二子不但要当雕塑家，还要当雕塑家的爸爸，等你长大了，我给你介绍个对象，过几年生个小二子，咱们一起培养他，让他也当雕塑家，把咱们一家三口雕在一起，那样咱们就永远也分不开了。我弟弟大呼小叫地嚷嚷，不行不行，应该把我儿子也雕进去，咱们一家四口在一起。惹得车上的人哄堂大笑，直夸我弟弟算术学得好。好什么好？他还没把他老婆算进去呢。没来由地，我就想起了芳子，是啊，等我弟弟有了孩子，我跟芳子是不是也应该有了孩子？那时候可就不是一家四口了，应该是一家六口甚至七口、八口……忙完了这一阵，我无论如何得约芳子出去玩玩，我坚信，只要她跟我出去，就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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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完弟弟回到市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几乎是直射向人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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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拐进海货市，那五就急步走过来，一路无声地坏笑，我知道这里又发生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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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嘿，好玩儿啊好玩儿啊，”那五拉着我就往铁皮房走，“阎八又被人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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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我一阵幸灾乐祸，这小子该打，“他又把谁惹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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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有意思，让一个女人把脸给挠得像个猴子腚。”那五笑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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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一定是青面兽的老搭档老憨这个女人干的！这早在我的预料当中，当时我就是这么安排的。我让老憨来这里，就是给阎坤预备的“耗子药”呢。青面兽跟老憨在这里卖袜子，在生意上难免会跟阎坤磕磕碰碰的，阎坤仗着自己有点儿势力，肯定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老憨是干什么的？比他妈青面兽还下作，不把阎八爷攥出尿来她是不会轻易松手的。这下子可好，阎坤来不来的先让她给攥上了。坐在沙发上，我问笑得浑身哆嗦的那五，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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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阎坤今天刚想来开门营业，就发现门锁被人用火柴棍给堵上了。用火烧，用铁丝捅都不管用，把他气得够戗，甩着满头大汗站在门口铺天盖地的骂，骂完了就让他的伙计挨个打听是谁干的。当时他怀疑是兔子他们，人家兔子直接找他了，兔子说，我要是干了，我全家今天就全死，我要是没干，你再乱骂，我还跟你拼命。阎坤就不怀疑他了，又开始怀疑青面兽，青面兽没来上班，他就让人去掀青面兽的摊子。那个叫老憨的女人很猛，没等他们动手，先一口把阎坤咬倒了，接着就骑在他的身上下了爪子，挠得阎八爷嗷嗷叫，脸上的皮掉了一地。老憨挠的时候，阎坤的人也没闲着，砖头瓦块一齐上，人家老憨还就是抗砸，硬是不下来，像是粘在了阎坤的身上。最后老憨的头发都快要被阎坤的人揪光了，这才就地一滚，一下子脱了裤子，拍着裤裆吆喝，说阎坤他们耍流氓，要它……阎坤的人全懵了，他们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一个个躲的躲，藏的藏，一眨眼全跑没了，只剩下阎坤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地乱叫唤，这不，俩人刚被派出所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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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操他个妈妈的，真刺激哎。”那五仿佛还沉浸在激烈的战斗里，目光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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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那，这次饱眼福了吧？”我嘿嘿一笑，“看见女人那玩意儿了吧？裤裆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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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没看清，老憨鬼着呐，夹着腿……”那五的口气遗憾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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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乱的时候上啊，”我接着调侃他，“把腿给她这么一掰，齐活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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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也是，”那五知道我在跟他开玩笑，趁机展开了联想，“我就这么一掰，哗，她劈开了，这时候咱不能着急呀，咱得这样，大姐，有套子吗？没套子我可不上，将来有了孩子没法称呼，喊你奶奶，喊我爹，这怎么能行？老憨说，别废话，是荤就比素强，赶紧来吧，完事儿我好跟阎八爷再‘滚战’……我操，这叫什么事儿嘛，她老得都快跟上我姥姥了，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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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我让他逗乐了，站起来挥挥手，“滚蛋吧，让我清净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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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那五不走，“昨天我去看了金高他妈，老太太不行了，肝癌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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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的脑子一下子就大了，事儿全赶一块去了，“金高呢？他怎么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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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高没空，这几天一直在他妈床前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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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保险柜里拿了五千块钱，一把扔给那五：“赶紧送医院去，在那里帮着照应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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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五掂着钱嘟囔道：“这么多啊，顶我一年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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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抓起一盒烟向他摔去：“滚你妈的我办完事儿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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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五刚走，电话就响了，小杰在电话里说：“房子租好了，你到海湾立交桥下面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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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上路的时候，我的心空落落的，手上没有一点儿力气，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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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开上大路，天突然就阴了下来，似乎要下雨了，下吧，下完了天就更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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