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刀上舔血
杨远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我看见他冲黑影里凄然一笑,有些无力地把脑袋靠到墙上,随即闭上了眼睛。黑夜在一瞬间降临了,那样快,让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甚至来不及体会天为什么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如此的令人猝不及防。我不想打扰他,我知道此刻的他,一定是在想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因为我看到他的表情是那样的疲惫,他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似乎有泪从那里悄然滑下。我把脸转向了窗外,今晚的月色很好,梧桐树的枝桠在窗上投下了班驳的影子。一片落叶从铁窗外飘了进来,起初我以为那是一只找错了家门的鸟儿,我想爬起来去抓住它,它悠忽一转弯,落在了杨远的头上。杨远伸手拿下它,揉成一团,然后用两根指头捻碎了,猛地往天上一抛,树叶便如落雪一般,四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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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扫我一眼,双手捂脸,嘿嘿地笑:“这都什么事儿嘛……人有时候就跟这片树叶一样,不经揉搓,一揉就碎。你看它,本来好好的在树上呆着,阳光照着它,雨露滋润着他,多舒坦?可是一旦它脱离了大树,就跟没娘的孩子一样,风可以把他吹到茅坑里,雨可以把他砸进烂泥里,最后连影子都找不到。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个孙朝阳算是个猛人吧?死了,只找到身子,连脑袋都不知道在哪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什么?因为他跟这片树叶一样,脱离了大树,脱离了阳光和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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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云山雾罩,心凉凉的:“远哥,孙朝阳是不是让胡四他们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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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冲天吹了一口气,话说得莫名其妙:“刀上舔血,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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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在打闪,闪电扑进来是红色的,红色的闪电亮得很慢,它好象要跟里面的灯泡比试耐性,是一点一点消失的。黄色的灯泡被红色的闪电击过,似乎失去了它应有的光芒,变成了一挂黄忽忽的屎一样的圆球,发出的光亮很悲怆也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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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孙朝阳那天给你的卡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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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名片,上面很多头衔,多的让我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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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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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跟我交个朋友,当时他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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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跟他交朋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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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了,是要死要活的那种,”杨远坏笑一声,“他差点儿把我给杀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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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我大吃一惊,“你这么猛的人他敢去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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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的事儿多了,”杨远打了一个哈欠,“睡吧,明天接着说,我也得想好了再说,没准儿你拿我立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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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一紧,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天管理员找我时,我拍着胸脯对管理员许愿的镜头来,心里一阵慌乱……莫非他从我的一举一动上看出我的心思来了?远哥,我那不是被自由想得想成神经病了嘛,你可千万别这么怀疑我,现在我是你的死党,我是不会出卖你的。我偷偷瞄了正往被子里钻的杨远一眼,压着嗓子说:“远哥,你要是不信任我,干脆就别跟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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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别心惊啊,”杨远把手铐冲我晃了晃,“看见我现在的惨相了吗?草木皆兵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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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我跟你说实话,”我索性坦白了,“管理员在让我来之前有个打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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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杨远用手铐挡住光线,口气轻松地说,“让你看住我,别逃跑什么的,然后再套我的话,了解我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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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头,内心很歉疚:“远哥,这事儿我应该早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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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哼了一声:“无所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是个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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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挨着他躺下了:“让你的故事说得我心惊肉跳,一时半会儿还真睡不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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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辛苦点儿,帮我揉揉脚腕子,又麻了……这样不好,耽误我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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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远哥又开玩笑了,什么大事儿?想越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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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然我会死在这里,”杨远轻描淡写地说,“死之前我想去给我爹和我弟弟上上坟,他们在公墓里太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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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在说这话的时候,号子里突然亮了,那是一道红色的闪电划过。我害怕他继续跟我说他爹和他弟弟的事情,他一说到这两个人便会使号子里的空气沉闷起来,感觉很差。我瞟了窗外一眼,随口说:“远哥,外面要下雨了,直打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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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似乎不知道刚才打过闪,蔫蔫地说:“是吗?怎么没听见雷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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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是干闪,一般打了这样的闪,会下很大的雨,然后闪会打得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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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的声音预示着他即将睡着了:“亮就亮吧,亮过以后,黑夜会更加黑暗,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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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一会儿就下来了,的确很大,哗哗的,砸在窗台上像是有很多人在拍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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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在隔壁唱歌:“外面下着雨,我在牢房里,难友抱头一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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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突然坐直了:“好听,这小子唱得比我好,大坤——大声点儿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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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果然很听话,声音立马高了一个八度:“手里拿着窝窝头,碗里没有一滴油,白天围着牢房里转啊,晚上啊,晚上又灯下缝补衣裳……月光它透进了铁窗,照在我的身上,妈妈呀妈妈你可曾也看见了月亮,眼泪成串不住地流啊,流到了妈妈悲伤的心上……你看我比以前,你看我瘦得多可怜,这就是狱中的生活啊,妈妈呀妈妈呀,儿与娘何时才能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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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阎坤沙哑的歌声,我清晰地看见杨远在流泪,泪水滚滚而下,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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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唱了一首又一首,唱到最后,他疯狂地喊了一声:“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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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迅速躺进了被窝:“回家?回你妈的逼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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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肆虐了一阵,很快便消停下来,四周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房檐或者树叶上在滴水,吧嗒吧嗒一下一下的往地上落,有的落在湿地上会发出一声“噗”;有的落在水湾里会发出一声“啵”,这样便使黑夜变得更加空洞与安详。我幻想着,在这样的黑夜里,我兀立旷野,偶尔吹过的暖风惊动了茫茫四野,树木与青草沙沙作响,虫鸣与兽嚎也同时响起,黑栩栩的人影在远处袅然飘动,一些人带着他的故事潮水般涌来又潮水般退去;草种在悄悄发芽,鸟儿也冲动起来,它们自由地在漆黑的夜空里飞翔,无拘无束,叫声欢畅又明亮,它们无一例外地朝东南方向飞,直到迎来了明媚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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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清新的早晨又来了。雨后的阳光格外明亮,似乎是一丝一丝直射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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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这个早晨的杨远特别疲惫,目光如烟,风一吹都能拐弯,我料想他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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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了茅,吃罢了饭,杨远的故事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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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说得很慢,似乎怕我听不明白,一顿一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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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拿了孙朝阳的名片,但我没去找他。这个道理我清楚,我是胡四这条线上的人,私下跟孙朝阳联系,不但容易引起误会,还有可能让姓孙的瞧不起我。我凭什么主动去找你?将来在这条道儿上混的,谁是老大还不一定呢。那天,我们没有继续坐在那里喝酒,各自亮开嗓子大笑了一通,便回了胡四的饭店。胡四是个性急的人,立马让林武带人去了那两条线路,胡四说,给小的们开个会,多拉快跑,外人抢“活儿”直接干挺,就说是孙朝阳说的,出了事儿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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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意出奇的好,有时候我不得不亲自替换着大昌卖鱼,让大昌押车去外地送货。偶尔也会在买卖上跟人有些磨擦,事儿小就彼此一笑了之,事儿大我就不管了,让金高去处理,最终一般是这样的结局:对方请我吃顿饭,我敷衍两句,那个人就灰溜溜地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唯一出事的一次是,我们的人把人打了,我赔了不少钱,但法律终归还是法律,那三个兄弟被劳教了,但他们的工资我照样发,甚至比以前还多,惹得跟阎坤玩儿的兔子他们直嚷嚷,我要“改嫁”,给蝴蝶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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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在不经意的时候来临了。这个冬天的雪格外多,天灰蒙蒙的,到处银白一片,人走在路上,像是被淹没在用银子做成的世界里。我常常在飘满雪花的院子里,给我弟弟堆一个很大很壮实的雪人,把给他买的礼物包裹在雪人的脑袋里,身上披满彩带。我去接他回家的时候,我弟弟看见雪人会大吼一声,老天,这是谁?好威风啊。我说,这是你哥哥呀,不信你咬他的脑袋,他会送礼物给你的。我弟弟笑得像个腼腆的小姑娘,我不咬,咬破脑袋就死了,我不能没有哥哥。我就逗他,我说你咬吧,你哥哥喜欢被人咬,咬破这个旧脑袋他就换上一个新的,换上新的他就更厉害了,你不知道有个成语叫重新做人吗?我弟弟就爬到雪人的肩膀上去咬他的脑袋,雪人的脑袋不经咬,嘴巴一碰就掉到地上去了,花花绿绿的糖果便会撒落一地,我弟弟开心地笑了,好啊好啊,我哥哥真厉害,脑袋里都有好东西。然后他就扑到地上去捡那些糖果,边捡边说,这一块是我的,这一块是爸爸的,这一块是哥哥的,这一块是……他不敢说了,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提我妈和周阿姨还有我姥姥她们,他怕我难受,最后他就强忍着泪水站在雪地里瞅我。雪花碰在他红扑扑的脸上,很快就融化了,看上去他像是在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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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爹用奶锅烧热了几瓶黄酒,非要拉我喝点儿,我问:“啥事儿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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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兴致勃勃地说:“你爹受嘉奖啦,评上了全区的优秀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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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能?你都看了两年大门了,还评得什么优秀教师?我知道他是在撒谎。他一直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现在的状况,经常在我面前装模做样地备课,还不时摇头晃脑地吟咏课文,口中念念有词。有一次,他甚至还问我,大远,我们班上有几个同学很调皮,我真替他们犯愁,你说我应不应该找学生家长反映一下?这样下去可不好。我心想,你都教了大半辈子书了,楞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付这样的学生?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我支吾他说,找人家长干什么?学好学坏那都是个人出息的,你教好你的书就可以了,管那么多干啥。我爹冲我直点头,对,你说的很有道理,就像你当年,调皮捣蛋了,老师找来家,我还不愿意呢,我儿子挺好的,他调皮那是你们管教无方。最后,我爹便有声有色地批改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沓作业,划得纸张沙沙响。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难受得直想揭穿他的老底……见他又开始跟我玩游戏,我支吾两声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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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可真不容易啊,全校就我和李老师两个人评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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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啊,教育战线又立新功了你,”我给他倒上酒,敷衍他,“教育事业离不开你啊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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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至于,”我爹偷看我一眼,啜口酒说,“应该说,我离不开教育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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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想笑又没笑出来,“没发点儿奖金什么的?这阵子我困难,支援我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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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看看,来不来就沾染上了资产阶级商人那一套,动不动就钱钱钱,”我爹不高兴了,伸手拍了拍我弟弟的后脑勺,“二子,去,把你爹的奖状拿给你哥哥看看,我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资本,这可是最大的荣誉,比几个奖金可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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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半面报纸那么大的硬纸,一看就是假的,连我们个体户表彰会上发的荣誉证书气派都没有,现在谁还用这样的纸做奖状?再一看那上面的字,我在心里就笑了,那不是你自己的字体嘛,我笑道:“老爷子,你厉害,字儿还是烫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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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哗哗地抖着那张纸,话说得气宇轩昂:“这没什么,我的这点成绩得到了党的肯定,就是我最大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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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奖状,在腿上展平了,吩咐我弟弟:“二子,今晚你拉夜也得把奖状给咱爹镶到相框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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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立刻跳起来,穿着鞋就上了床,拿下镶自己照片的一个镜框,往我怀里一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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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奖状在镜框上比划了一下,点头说:“不错,大小正合适,吃了饭就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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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像个大干部那样矜持地笑着,一口一口地品酒,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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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爹,你喜欢这样就这样吧,总有一天我会动员你退休的,我来养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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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索性不吃饭了,像只老鼠那样来回出溜着找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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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陪我爹喝了几杯酒,大门就响了,金高在外面声嘶力竭地喊:“杨远,快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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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出啥事儿了?这小子老是沉不住气,我皱着眉头出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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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喘吁吁的金高拖着我就走:“赶紧回市场,小广疯了,提着一杆猎枪到处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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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昌带着几个弟兄想往屋里挤,我拦住了他:“别进去,在外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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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一一把他们推到门外的黑影里:“就在这里等,他来了直接开枪,私闯民宅,法律向着咱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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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脑有点儿缺氧,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尽量……尽量别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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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昌拿着喷子贴紧墙根,闷声说:“我有数,走吧,这儿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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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拖我:“赶紧走,兴许能在市场里碰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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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我拉回了他,“你先进屋,对我爹说来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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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要不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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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稳当点儿?我怎么去?穿着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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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还有家伙没带呢。”金高傻笑一声,嗖地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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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服,把枪掖进裤腰,我俩风一般窜上了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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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洒在满街的陈雪上,整个街道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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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将我的影子一次次的拉长又一次次的缩短,反复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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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市场很清冷,除了那些有门头的业主还在敞开门营业以外,棚子里基本没有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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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金高窜到南大门的时候,金高一把拉住了我:“你先躲一躲,我去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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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叮嘱他:“别让他看出来我已经来了,先想办法把他引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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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我就看见花子提着一把雨伞,疯狗一样到处乱窜:“小广呢?给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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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全是我的人,有的拿棍子,有的拿砖头,潮水般涌来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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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黑影里推了金高一把:“去把花子叫过来,让那些人先去铁皮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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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你怎么才来?”花子抖开雨伞,抽出黄胡子的那把猎枪,砍柴般挥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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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小广走了?”我把自己的枪用袖口挡住,拉花子靠里走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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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走了!我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他就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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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笑了,“走了正好,万一碰上了,你们俩就成西部牛仔了,互相对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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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个屁,”金高也忍不住笑了,“咱家花子聪明着呢,人家走了,他来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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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把枪递给金高,讪讪地说:“还说我呢,你呢?你倒是在场,怎么不跟他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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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把枪裹进雨伞,眯着眼看花子:“我傻呀?我拿拳头拼他的五连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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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思了一阵,问花子:“他是怎么来的?带人没有?开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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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心有余悸,说话的声音有些变调:“我也是刚来,我听那五说,他谁也没带,就自己一个人来的。速度很快,冲进来也不说话,直接一脚踹开了铁皮房的门……当时那五正在里面跟一个联系对虾的人谈话,他直接拿枪顶住了那五的脑袋,问那五你去了哪里?那五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广说,你不用害怕,我不打你,我找的是杨远。那五也很聪明,撒谎说你去外地上货去了,他转身就走,出门的时候冲天放了一枪,把棚子打了个大窟窿……远哥,你又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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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子很乱,我实在想不出来小广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抓住他,让他亲口告诉我,他为什么要如此疯狂?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使坏,我要让他说出来这个人是谁。如果他说不出来,我一定要把他拿枪的那只手剁下来。我还要剁得很巧妙,我不会再因为这个进监狱了。我把枪重新掖进裤腰,对金高说:“这事儿先这么着吧,我要回家呆着,防备小广狗急跳墙。你去安排弟兄们,跟他们说,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小广,哪怕是从他家里也要把人给我绑出来。我在家里听你的信,注意,只要他不开枪,咱们的人千万别毛楞,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没误会小广是不会这么冲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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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这就去安排,”金高站着没动,“不过,去他家里绑人不好吧?坏了江湖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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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别进家门,在他家附近埋伏着,”我说,“离得远点儿,最好别惊动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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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走了,花子攥着我的手说:“挺他妈奇怪,小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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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着他就走:“他聪明个屁,一个酒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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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还在喋喋不休:“我觉得肯定是有人在里面戳弄事儿,本来小广不打谱在外面混了,他怎么会一下子就转变态度了呢?没人戳弄他发什么神经?我听说他很有‘抻头’,前一阵跟人喝酒,有个小孩喝大了,把一杯酒泼在他的脸上,他动都没动,你说他的克制力有多大?这事儿连我都忍不下呢。我寻思着,这一次他是伤心了,看样子他是想跟你拼个你死我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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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说了一路,我也听了一路,可就是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反正我的脑子在煮着一锅稀粥,咕嘟咕嘟直冒泡儿。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停住脚步大声咳嗽了两下,大昌提着喷子从黑影里冒了出来:“远哥,小广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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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都到对面饭店里去吃饭,呆会儿我再找你们,别喝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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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插话说:“他能不喝醉了?见了酒比见了他娘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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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对花子说:“那你也一起去吧,看着他,别误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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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昌边往腰里别喷子边说:“哈哈,我可让老爷子笑死了,他在里面唱戏,还装女的,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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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耳朵侧向院子的方向,果然,我听见了我爹的声音,但不是京剧女声,是一种苍凉的男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在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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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唱得很慢很慢,歌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里,像一只疲惫的老鸟在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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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鸡皮疙瘩就开始出来了,从胸口一直曼延到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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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还在唱,唱到最后我弟弟也跟上了,他唱,找呀找呀找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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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眼前是花着的,我爹和我弟弟的影象又大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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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冲我晃了晃酒杯:“哎哟,我儿子回来了,来,奖励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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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杯酒又苦又涩,把我呛出了眼泪,他们在我的眼前就更加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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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好象是真的喝醉了,不停地跟我唠叨他们学校里的事情,我根本就听不进去,脑子里反复考虑小广的事儿。小广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上这么大的火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前几天,胡四去找过他,小广正在家里喝闷酒,胡四陪他喝了几杯就套他的话,胡四说,听说兄弟又憋不住了,想重新出山?小广傻笑着说,有这个想法,被人逼急了,不出山怎么办?我总不能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吧?胡四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那可不得了,谁这么大胆,还敢骑咱的脖子?不知道咱胜哥的脖子上有倒钩刺咋的?小广闷闷不乐,四哥,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别绕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出卖朋友的事儿我不干。听他这么说,胡四干脆明说了,别怀疑杨远,他不是那样的人。小广不让胡四说了,拼命喝酒,喝到最后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敦,但愿这事儿不是杨远干的,等我调查调查再说吧。胡四讨了个没趣,怏怏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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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把这些话告诉我的时候,我埋怨他:“这有啥用?你还是没问出是谁在背后戳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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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说:“小广那人我了解他,他不想说的事儿,你就是掐着他的脖子他也不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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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那你起码也应该打听打听他是因为什么才对我产生误会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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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笑了:“我打听过了,有人跟他要钱,说是这钱是杨远的青春损失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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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惊:“这个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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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苦笑着说:“我要是知道,我早把他绑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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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会是谁呢?黄胡子?李俊海?还是另有其人?我知道,打从我出来就有人惦记着我,有被我折腾过的,有原来就跟我有仇的,还有嫉妒我的,可最大的嫌疑是谁呢?我琢磨来琢磨去,把脑袋转晕了也没琢磨出个头绪来。胡四安慰我说,也许是街上的小混混干的,他们觉得你为了小广的事儿去坐牢,心里肯定不平衡,他们想借此机会敲诈小广几个钱花花,这也很有可能啊……因为这事儿很难分析,我就让胡四帮我继续打听,也让我手下的人一起打听,就暂时没有理会这个茬儿。谁知道这事儿还愈演愈烈了呢?有一次我跟阎坤一起喝酒,我问阎坤,黄胡子再没有消息吧?阎坤冷笑一声,他敢有消息?最多背后使点儿劲,露头他是不敢了,现在他就像个废人一样,连我都可以踩死他。我问,俊海你也没见着他?阎坤睁着大眼反问了一句,那是你的伙计,你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我很尴尬,觉得阎坤是在笑话我,看看,看看,还他妈把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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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又开始唱歌,我就端着一杯酒去了自己的房间,我想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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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据小广的表现,我断定,有人狠狠地刺激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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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情况是,我在明处他在暗处,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挨了冷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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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不住了,不行,我必须找到他,哪怕再次闯进他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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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外屋静悄悄的,我爹的腿上伏着我弟弟,我爹闭着眼睛倚在沙发上,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我弟弟的后背,像小时候我姥姥哄我睡觉一样,橘黄色的灯光笼罩着他们,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温馨,他俩的影子投射在沙发一角,软软的,似乎是在飘动着。这个镜头一下子把我打懵了,心悬在胸口上仿佛停止了跳动……我不能再做傻事了,我爹和我弟弟不能再经受任何伤害了……我捂住胸口慢慢退了回去。刚稳定下情绪,把身子靠在冰冷的墙上,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我不是一个很喜欢动感情的人,以后经历的风风雨雨再也没能让我流泪,可这一次我真的忍不住了。我拼命压抑着哭声,感觉胸膛都要胀破了。我看见很多年以前,我年轻英俊的爹骑在他心爱的大金鹿车子上,带着我和弟弟风一般穿行在乡间土路上,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庄稼、树木,风吹动我爹的衣襟,扑拉拉拂在我的脸上,感觉又痒又麻,我弟弟大声嚷着,嗨,嗨嗨!我们穿过原野,穿过小河,穿过远处的山峦,穿过天边的云彩,如同飞翔在天上,我爹大声地唱,灿烂的朝霞,映红了金色的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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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你是在笑还是在哭?”我爹笑眯眯地在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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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在笑,呵呵,我在想你的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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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小时候是怎么揍你的?”我爹好象醒了酒,对这个话题兴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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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敷衍他,“我在想,你怎么就那么厉害呢?从乡下一直闯到城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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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我厉害,是党的政策好,”我爹矜持地一笑,“你爹是共产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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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我背过身去,匆忙抹了一把眼睛,“你和二子睡吧,我去看看货卸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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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弯腰拿起我的大衣,小心翼翼地披在我的肩上:“去吧,刚才小金在外面喊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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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了抱我爹:“睡吧,好好休息,明天还得去教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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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屋的大灯已经关了,墙上的小灯发出微弱的光,我爹很会过日子,他是怕浪费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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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站在院子里跟花子说话,见我推门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我把一根手指头竖在嘴上,让他们先别放声,然后关好门拉他们出了院子。雪开始飘了下来,没有风,雪片就歪歪扭扭地往我的脸上落,有一片雪落在我的睫毛上,很快便融化了,雪水流进我的眼里,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哭了。我使劲跺了一下脚,感觉自己很无能,这还是我杨远嘛,我深吸了一口气,拖着他俩进了对面的小饭店。小饭店里很热闹,除了我的那帮兄弟在喝着闷酒,还有不少民工模样的人在吆五喝六地划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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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走进来,直接拉金高进了旁边的一个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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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的眼睛放着熠熠的光,他似乎很兴奋:“小广这把算是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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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着急问他,摸出烟点了两根,递给金高一根,然后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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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猛吸了一口烟,大吼一声:“他开枪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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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子像是突然结了冰,嘎巴嘎巴响:“杀人了?他把谁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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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把那根烟噗地按在桌子上:“杀的是谁我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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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花子走了以后,金高就带弟兄们进了铁皮房,把他们分成两拨,一拨去小广家附近埋伏着,一拨去小广经常光顾的饭店找他,然后夹着“雨伞”站在市场的一个黑影里等着。时间不长,去小广家的那帮人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说出事儿了,有几辆警车停在小广家的门口,好象是在等人,他们没敢靠前,不大一会儿小广就被几个警察押着从楼上下来了。小广很从容,不让警察别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们来得可真快,我正要去投案自首呢。警察没跟他罗嗦,直接把他推进警车,呜呜叫着拉走了。金高傻眼了,问他们,小广犯了什么事儿?他们说,不知道,光听见一个警察说开枪伤人什么的。金高火了,那你们就这样回来了?怎么不趁警察走了去他家里问问?大家笑了,谁敢?没准儿一上楼就被警察“捂”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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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想他们说的也对,就对他们说,撒开人出去打听,看看小广把谁伤了,”金高舔一下牙花子继续说,“他们刚走,阎八这小子就大呼小叫地闯进来了,一进门就找你,我说你别慌张,有啥事儿跟我说一样。阎八吓得直哆嗦,不好了不好了,小广把人伤了,那个人浑身是血被人抬着去了医院。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好象是小广约了那个人见面,那个人想敲诈小广,结果小广直接拔出枪把他干倒了,肠子流了一地。小广那人我了解,一发毛啥都不顾,快让杨远躲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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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最近小广想找我的事儿?”此刻我反倒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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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管得了那么多?”金高接着说,“我二话没说,直接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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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八呢?”我有点儿怀疑阎坤,莫非是这小子在背后戳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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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还在铁皮房里哆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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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跟花子说,让他马上把阎八给我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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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出去以后,我把脑袋移到灯影下面,静静地思索……一条线索逐渐清晰:有一个人借我的名义去敲诈小广,小广一开始想忍,后来这个人步步紧逼,小广忍无可忍,约他出来,把他“办”了。这个人会是谁呢?我断定,这是一个小广不认识的人,如果小广认识他,就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他的背后肯定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元凶,正因为小广不知道他是谁才开枪打他的。极有可能是这样,小广忍不住了,拿着猎枪来找我拼命,结果没找到,他又属于一个冲动型的人,一时急火攻心,直接找了那个人。他这一被抓,警察肯定会问他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警察就会来调查我,尽管这事儿与我一点关系没有,可警察肯定会罗嗦我一阵子,我实在是不希望再跟警察打交道了……小广怎么这么冲动?你不是挺能忍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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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替小广惋惜着,金高回来了:“花子去了,咱们继续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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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子异常清醒:“咱俩在这里,让弟兄们全都回家,一个也不许在外面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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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不解:“回去干什么?让他们挨个医院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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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他:“你傻了?警察肯定在那个人的身边,谁去打听谁就别走了,我不想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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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像瞎子一样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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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这样等,一直等到警察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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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你什么事儿?警察凭什么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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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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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得找到那个人,让他说出来是受了谁的指派……”金高嘟囔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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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静了一阵,民工们的划拳声也没有了,老板好象在催人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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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钱刚要出去,就听见金高在嚷嚷:“继续继续,喝好了我给你们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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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叫道:“那好啊,我先给大哥磕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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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哗地拉开了门:“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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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杨远……”小杰一下子楞住了,“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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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妈的!”我百感交集,竟然把一句骂人的话当成了问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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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远……”小杰猛地垂下了脑袋,“我没脸见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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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他妈罗嗦,”我顾不了那么多,一把抱住了他,“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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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回头冲那帮民工摆了摆手:“老少爷们儿,你们接着喝,我跟我兄弟说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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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高似乎刚反应过来,啪地把一沓钱拍在桌子上:“大家尽情地喝,兄弟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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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小杰拉进里屋,急急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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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好象喝得有点儿多,看着我一个劲地傻笑:“嘿嘿,你行,大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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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站在门口的金高嚷了一嗓子:“还楞着干什么?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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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喝了一阵酒,开始絮叨。他是九月份出来的,出来以后就打听我的下落,打听来打听去,知道了我现在的状况,他是个很爱面子的人,不愿意来找我,怕别人笑话他想跟我沾光……我不高兴了,我说,你这不是扯淡吗?跟兄弟见上一面就是沾光?小杰苦笑着说,你是这么想的,可别人呢?大小我也曾经风光过一阵,我去找你,让那帮孙子看见了,不得瞎琢磨我?看看,看看,杰哥没有咒念了,给蝴蝶当起跟班的来了……这话听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他一下子离得我很远。我不想听他扯淡了,一杯一杯地劝他喝酒。小杰喝着喝着就垂下了眼皮:“杨远,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我都混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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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变化是有点儿,可你也不能丧气,咱哥们儿走到那里都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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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的语气很无奈:“话是这么说,可真做起来,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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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是啊,很难,我鼓励他:“再难也得挺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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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起来?我拿什么挺?”小杰摇了摇头,“刚出来的时候,我跟了凤三一阵子,刚开始凤三很给我面子,让我跟着他在建筑工地上‘扒皮’,其实就是让我领头打打杀杀的,我也很卖力,帮他把大牙他们都打跑了,可这小子不讲义气,把钱绳子攥得紧紧的,伙计们连顿酒钱都混不出来。后来我跟他翻脸了,直接闯他家里跟他要辛苦费,结果打起来了,我就把他砍了,跑到烟台躲了几天,这不,刚回来,没地方吃饭,跟这帮民工兄弟一起先凑合着在工地上干小工……先这么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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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行啊,宁可跟这么个人混,也不来找自家兄弟。”我很恼火,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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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你是我兄弟,可他管怎么也比我大不是?”小杰似乎是在自我解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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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凤三?”好象在几年前我听说过有这么个人,这人也忒抠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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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一定认识,”小杰似乎不太喜欢提他,“号称西区老大,是个老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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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你听说过凤三这个人吗?”我倒头问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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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过,的确挺猛的,听说前几年连孙朝阳都得让着他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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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猛吸了一口烟,拍拍小杰的手,“别怕,他再找麻烦,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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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我看你还是算了吧,江湖水很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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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一激灵,是啊,确实够深的,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跟孙朝阳的那次会面,心情不禁有些沮丧,端杯的手似乎也没了力气,只有牙齿还在紧紧地咬着。我还能继续挺下去吗?下一步等待我的将是什么?黄胡子会善罢甘休吗?被小广打了的那个人的背后到底是谁?他到底想要把我怎样呢?我不敢想下去了,把脸别向了窗口,外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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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在哪里?”是阎坤的声音,“蝴蝶,蝴蝶!远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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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呼什么?”金高一把将他拽了进来,“你他妈是个卖狗皮膏药的?嗓门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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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你还有心在这里喝酒啊,”阎坤不理金高,直接坐下了,“出大事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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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淡然一笑,“不出事我找你干嘛?你的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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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瞥了阎坤一眼,碰碰我的手说:“你有事儿?有事儿我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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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我确实不想让小杰知道,站起来握了握他的手:“也好,明天去市场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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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皱着眉头想了想,抬头说:“我还是别去了吧,我不想跟着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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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他走到门口,使劲攥了攥他的手:“不是让你跟着我干,我给你找个好地方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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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默默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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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说吧,今天你看到了什么?”我坐回来笑眯眯地瞅着阎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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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别问了,赶紧说怎么办吧,这都出他妈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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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他的人命,关我屁事?”我不紧不慢地调侃道,“该不会是你的伙计死了,你害怕了吧?八爷,人命关天,死个人不像死个鸡一样,这事儿比天还大呢。你想想,他死了你怎么办?你好歹得给人家置办套寿衣吧?骨灰盒什么的也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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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阎坤忽地站了起来,桌子角碰了他的胯骨一下,他疼得弯下了腰,“哎哟……远哥,你这话我怎么听着糊涂?你别跟我玩这些文言文好不好?我怎么听你这意思是这事儿跟我还有什么关系似的?别撇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有人去‘诈历’小广是我安排的?告诉你,你冤枉好人啦,想听,我好好跟你说,不想听我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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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哪里走?”金高一把按下了他,“坐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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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坤抓起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喷着满嘴白沫道:“远哥,别没有数了,兄弟我一直在暗地里帮你呢。前几天我跟那五闲聊,那五说最近小广骚扰过你,就把小广给你打电话的事情告诉了我。我是干什么的?我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小广是上了别人的当,有人在背后挑事儿呢。当时我想找你,帮你分析分析,可你整天来去匆匆的,我哪有机会跟你坐成一块儿?正巧,今天上午我在饭店里遇到小广在那里喝闷酒,我就过去猛灌他,最后他醉了,不等我套他的话,他就念叨上了,他说你不是个男人,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想折腾他,找人威胁他爸爸,让他爸爸拿三万块钱出来,如果你再这么不讲道理,他就跟你拼了。我劝了他老半天,他也不听,老是这么一句话,我不会让别人骑在我的脖子上拉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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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开始相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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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得给我时间嘛,”阎坤涨得脸通红,“从饭店里出来天都擦黑了,我去铁皮房找你,没有,去冷藏厂,没有,想去你家吧?又怕你爹心事,我干脆就回了饭店,想找小广继续喝,可是他已经走了。我就回了市场,刚进南大门就看见小广气冲冲地出来了,我一看他的风衣里好象掖着一把枪,就没敢跟他打招呼,远远地跟着他,他上了一辆小公共,走了。我赶紧骑上摩托车跟着,他下车以后没回家,溜达溜达就去了海滨公园……在那里出事儿了。一个人刚走到他身边,他就把枪亮出来,顶着那个人的肚子开了枪。我吓傻了,躲在黑影里看他,他把枪丢进喷水池,冲游玩的人嚷了一声‘杀人啦’,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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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雪还在下。我爹已经睡了,屋里黑洞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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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院子里看天,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飘飘摇摇的雪落下来,砸在地下咣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