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被人盯上了

    胡四斜了那五一眼，把自己杯里的酒倒进那五的杯里：“你喝多了吧？把这杯喝了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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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五不想走，可还是端起了自己的杯子，看胡四的目光有点迷惑：“怎么了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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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脸上的笑容在慢慢消退，我冲他举了举杯：“喝酒，你就让那五说，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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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吧，小广的事儿我跟蝴蝶说。”胡四把那五端杯的手给他抬了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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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五的表情有些僵硬，把酒杯一放，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头一笑：“四哥，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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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武反手摆了摆：“走吧走吧，以后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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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五一走，我问胡四：“怎么，你知道小广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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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暧昧地笑了：“哈哈，本来我想以后再跟你细说这些事情，那五这张快嘴拦不住，我就跟你说了吧。其实，我跟小广关系不错，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严打以前我们就认识，那时候我在银行上班，趁机会捣弄了几个小钱，在小广家附近开了家五金店，小广没事就去我店里跟我下棋玩儿，就那么熟悉了。83年3月我出事进去了，那时候我在看守所里很受欺负，正没着没落，小广也进来了，把欺负我的那几个人好一顿收拾。有一次一个叫寒露的伙计半夜掐住我的脖子想要弄死我，当时我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被他掐得大脑都缺氧了，小广起来撒尿看见了，就……因为这个，小广被提前发到了劳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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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儿你没说呀，”我有点不满，“照这么说小广也坐过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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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过，跟我在一个中队，后来林武也发去了，我们仨关系很好，你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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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坐牢的还能上大学？”我吃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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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没上完。这不？被人举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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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思议！”我有点犯晕，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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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闷头喝了几杯酒，胡四说，小广回来以后来找过他，曾经问起过我的事情，胡四就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他直摇头。胡四劝他别记我的仇了，你把人家弄监狱去了，也算是报了仇，以后出来好好交往着，杨远人挺仗义的。小广说的很动情，他说，如果不是他也进去了，他是不会把我砍他的事儿说出来的，本来想在社会上解决这事儿，这么一折腾他也弄得很不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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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他的意思，他还想再跟我玩把‘野’的？”我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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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听我说嘛，”胡四苦笑道，“他没那意思，他想走正道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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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说，小广被学校开除以后，就去商场上班了，在那里干美工。以前跟他玩儿的朋友去找他，劝他“出山”，他老是笑。关系很熟悉的去找他，他就给人家“上政治课”，讲人生，讲哲理；不熟悉的，他就请人家喝酒，喝大了就咧着嗓子瞎唱歌……反正，小广现在整个儿变了一个人，头型梳成瓦亮的三七开，脑袋上能刮下半斤油来，赶上阴天还在胳肢窝里掖把油汪汪的大雨伞，冒充青年***，有时候还夹着个公文包，来去匆匆的，冷不丁在街上看见他，还以为他是个国家干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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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其实我跟小广那点事儿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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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的心思，”胡四打断我，“把人家砍成那样，进去蹲两年也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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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这话说的，”我笑得有点尴尬，“这事儿我认了，只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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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他还会跟你拼命吗？”林武跟我碰了一下杯子，“不会的，他的脾气改了很多，连我都不敢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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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说，”金高的眼珠子又开始充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广是个什么人？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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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互相防着点儿还是应该的，”胡四说，“以后我再找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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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什么谈？不老实再干他就是了。”金高的眼珠子凸得几乎要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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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胡子以前跟小广关系不错，”胡四啜口酒接着说，“前几天我去找过小广，想探探他的口气，结果他单位的人说，小广出差去南方了，没接上头……我打听过了，小广回来以后，黄胡子跟他联系过，想让小广跟他一起在市场上混，小广去了市场几次，后来就没了下文，我估计是小广看到那里乱，不想去。咱们这事儿出了以后，黄胡子肯定能去找小广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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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小广是不会去管这些事儿的。”林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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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管又能怎么样？不想活了？”金高跃跃欲试，“我他妈这就去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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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兄弟，”胡四拉住了金高，“别冲动，在社会上混，不要树敌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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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他早就是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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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时彼一时啊。”胡四把脸转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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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谈小广的事儿了，脑子很乱……窗外有一只蝴蝶在忽闪忽闪的飞，有几次它贴在了玻璃上，似乎是在往里偷窥，看一会飞一会，像是在展示他的舞姿，我觉得它很虚伪，貌似轻盈机敏，其实一追就跑，一柔就碎，像一页烧过了的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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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以后有什么打算？”胡四开始上了酒劲，眯缝着眼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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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了，就去市场看看，可能的话就直接驻扎那里，我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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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最好先别去，那样就太明了，派个妥实人替你接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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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好，”我把脸转向金高，“你带花子他们去跟黄胡子交接，有事随时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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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八那里呢？”金高站起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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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花子去通知他，让阎八抽空去我家里找我，我跟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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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这就走，”金高把阎八给的那支枪递给我，“拿着，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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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衣服包好枪，冲金高举了举酒杯：“你去吧，完事去我家，我一会儿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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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高走了以后，胡四冲门口竖了竖大拇指：“这伙计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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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道：“我交往的人还能有‘杂麻’（不好）的？你、林武、祥哥，个个都是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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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胡四叹了一口气，“好长时间没去看看祥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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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的心头一热，“你约个时间，咱们一起去趟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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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开出证明来，我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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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神通广大啊，”我干了一杯，“行，就这样吧，我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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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门口刺目的阳光下，胡四使劲拍着我的肩膀：“好样的，我能看到你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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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这一阵的心情特别好，晚上下班以后总要顺路割一块肥肥的猪头肉，指挥我弟弟捣蒜、拍黄瓜，拌上一大钵子，然后硬拉我陪他喝上两盅白酒。喝着喝着他就把眼镜摘下来，让我看他的那只眼：“怎么样？你爹越活越年轻了，视力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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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是在自我安慰，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我就敷衍他：“厉害，比我的眼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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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笑起来像个子孙满堂的老太太：“不光眼亮，身体也棒极了，活他个**十岁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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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点心疼他，跟他商量道：“你的身体这么好，干脆别上班了，让我弟弟去上学，你负责接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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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怎么能行？”我爹不高兴了，“我还不到退休年龄，下来了谁给我养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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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呀，”我啪啪地拍着胸脯，“胡四帮我在鱼市上弄了个摊子，我卖鱼养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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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嘁，干个体户那是个泥饭碗，你爹是国家干部，饭碗是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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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不管什么泥的金的了，国家鼓励干个体呢，兴许你儿子将来是个企业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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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重新戴上眼镜，透过镜片瞥我两眼，不吭声了，低着头滋溜滋溜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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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弟弟吃饱了，跑到自己的床上打滚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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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爹不大赞成我去市场上“卖鱼”，他似乎知道这里面的一些猫腻。上次金高和花子来找我，我们压低声音在我的房间里说话。说了一阵，我看见花子的表情很不自然，眼睛直往门口瞥，拉开门一看，我爹装做欣赏门口的一幅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笑着把他拉进来，我说：“老人家耳朵不好使，你还是进来听吧，进来听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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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就真的进来了。我故意跟花子打听黄花鱼的价格，花子说得唾沫横飞，我爹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绷着脸走了。后来阎坤又来了，阎坤说话的声音很大，嚷嚷得天花板直哆嗦，远哥，好汉啊！这样就好啦，海天市场是咱哥们儿的啦！我爹砰地一声推开了门，想说什么似乎又说不出来，憋得脸通红，嘴唇也哆嗦得不成样子。金高和花子一看不好，纷纷站起来挤出门去。阎坤不知所措，想给我爹敬根烟，没等掏出烟盒就被我一把搡出门去。我拉我爹坐下，告诉他我想去市场上卖鱼，有个叫黄胡子的想让我从他那里批发，我嫌他给我的价格贵，不答应，他就威胁我，不许我去，结果我派人把他打了一顿，所以阎坤才瞎嚷嚷的，如果你怕我在那里惹麻烦，我不去就是了。我爹说，我也没说不让你去，我是怕你们这帮小青年凑在一起搞出些不合适的事情来，那个叫阎八的很不“着调”，我经常看见他带着一帮人在街上晃，有一次他还把一个人用砖头砸得头破血流……我不让他说了，我说，阎八那是没进过监狱，我进过监狱，受政府那么多年的教育，能干欺负人的事儿？我爹说，欺负人的事儿你倒是不能，我了解我儿子，可是别人欺负你，你也应该克制一下啊，不能跟人家打架呀……我嬉皮笑脸地搂了他两把，我说，放心吧，以后我就是被人欺负死，也不动手了，咱找政府解决。我爹放心了，摸着我的脸说，本来呢，我想在我们学校的小工厂里给你找个活儿干，既然你喜欢卖鱼，就去吧，最好找小胡商量商量，小胡人挺有脑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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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俊海在里面怎么样？”我爹喝了一阵闷酒，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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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好的，再有个两三年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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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空你去看看他，你俩是把兄弟，不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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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前天我还去给他爹上了坟呢……等我安顿好了，就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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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又不说话了，一会擦擦眼镜一会瞄瞄我弟弟，我知道他是在心事我弟弟上学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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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起身去了里屋，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出来递给我爹：“这是三千，明天你就去培智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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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接过信封，脸忽然红了一下：“按说这件事情应该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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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一块猪头肉给他堵在嘴上：“你再拿我不当儿子，我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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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算好了，等我弟弟去了培智小学，我就正式驻扎海天市场。那天金高告诉我，黄胡子挨了砸的第二天就包着脑袋去了市场，一个人没带。金高让他领着花子他们拿着我的身份证去跟市场管理所办了交接手续，很顺利。最后黄胡子又领着金高去了邮电局，把铁皮房里的那部电话过户在了金高的名下。走的时候，黄胡子眼睛闪着泪花对金高说，回去告诉杨远，他砸我这一下让我没脸在街面上混下去了，我走，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让杨远好好干，万一我吃不上饭了，有可能回来投奔他。金高想请他吃顿饭，黄胡子摆摆手走了，头也没回。下午阎坤就回了市场，让兔子带人举着几挂鞭炮满市场“啪啦”，“啪啦”到海货市的时候，卖海货的伙计们欢呼雀跃，抓住兔子就往天上抛——爷们儿，你大哥是个英雄，把恶霸赶出了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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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没喝多少酒就醉了，桌子也没收拾就扑到我弟弟的床上，用满是胡茬的嘴巴蹭我弟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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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正倚在被子上想心事，胡四笑眯眯地来了：“兄弟，去监狱接见的证明我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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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过那张纸，很激动：“好，四哥有本事，呵呵，我还是祥哥的表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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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说：“明天去劳改队的时候别乱说话，听说现在接见室按监控录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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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还能怎么乱？也就是叙叙旧罢了，祥哥快要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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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掐着指头算了算：“早着呢，还有三年多……不过也快，这小子会玩儿，肯定能减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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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好几年没见着个女人了，‘靠’不‘靠’？”胡四换了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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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你的，哥们儿不想这些。”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话，我的脑子里突然闪出芳子的大眼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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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把一口烟噗地吹在我的脸上：“跟我装逼？那天你看见人家芳子，差点把眼球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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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下子红了脸：“芳子？芳子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见过这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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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像只鸭子那样嘎嘎地笑：“伙计，你就这点不好，装什么装？你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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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索性不装了，讪讪地问：“那个叫芳子的姑娘跟林武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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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个屁恋爱，人家芳子根本看不上林武，逗他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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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莫名地，我的心跳有点加速，“那就赶紧撤退，跟女人纠缠没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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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景儿’没办，林武舍得撤退？你又不是不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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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赶紧‘办’呗，拖拉时间长了没啥意思。”这话酸溜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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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那还得让他‘办’啊……”胡四告诉我，芳子是胡四对象的干姊妹，去年秋天她刚高中毕业，父母就出车祸了，全死了。她哥哥又在今年结婚了，她没地方住就住在了胡四对象家，班也不想上。胡四对象开了家理发店，她整天泡在店里玩儿，有时候忙了就帮胡四对象给客人洗个头什么的。后来被林武给瞄上了，经常带她出去吃吃喝喝，芳子的性格有点大大咧咧，林武喝大了趁机摸她两把她也不在乎。有一次林武把她灌醉了，糊弄到床上，想扒她的裤子，结果折腾了半宿也没成功，最后林武顶着一脸血杠子来找胡四，四哥，我求求你，让嫂子跟芳子说说，只要她让我“上”了，我一定跟她结婚。胡四对象知道这事儿以后，点着林武的鼻子把他好一顿臭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这德行？滚蛋吧。后来这事儿林武再也没好意思提，芳子也没往心里去，没事一样，还跟林武一起吃吃喝喝，可就是不敢再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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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林武这是何苦呢？”我淡然一笑，心里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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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她了，有机会我给你找个好的，我认识不少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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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再说吧，现在没空想这些。”我的脑子里还在装着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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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充足，和风熙熙。胡四和林武一大早就来我家找我，我对我爹说，我们要一起去看看李俊海，我爹拿出十块钱递给我，说，我也没有多少钱接济他，让他在里面随便买点吃的吧。胡四把钱给我爹揣回兜里，笑着说，大爷你就歇着吧，你这还叫钱？不够买半条烟的。我爹不高兴了，钱不在多少，在个情谊上，俊海没了爹，从今以后我就是他爹了，爹的钱无论多少都烫着孩子的心。我怕胡四不小心再说出李俊海“掂对”我的事儿来，赶紧接过钱，拉胡四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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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启祥不在入监队了，费了好大的劲我们才打听到他的下落，找到他们队长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坐在接见室里等待接见的时候，胡四很激动，眼泪汪汪的。我正想找个轻松的话题，接见室的门打开了，董启祥一步闯了进来：“哈哈，老四来了？啊？这不是杨远吗？你也出去了？好家伙，两年没见长成大青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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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不等我说话，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董启祥：“祥哥，想死我了……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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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启祥似乎很不适用这套礼节，胡乱往外推挡他：“还好还好，活得挺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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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武撇着嘴巴揶揄道：“老四真会‘拿情’，这是干什么？像个娘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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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拉开胡四，跟董启祥握了握手：“祥哥，你怎么调到教育科去了？当文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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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别提了，人家入监队不要我了，”董启祥坐下讪讪地说，“我偷了‘老就’（劳改就业人员）的一条狗煮着吃了，被人家‘点眼药’了，这不，蹲了一个月小号，就发配到教育科学习去了……快结束了，结束以后就分去三大队，这几天就下队了，是在老四原来呆过的那个中队。呵呵，弟兄们有缘分啊，劳改都能在一个队里‘打’……杨远，啥时候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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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边把带来的东西递给他边说，我出去一个多月了，这阵子在海天市场卖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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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启祥瞪大了眼睛：“海天市场？那好啊，我一个哥们儿叫黄老二，在那里混得不错，你去找他，就说我让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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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他干什么？”胡四拦住话头说，“咱杨兄弟在那儿老老实实摆摊，用不着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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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你懂个屁？”董启祥扫了胡四一眼，“这里面有不少道道呢，听我的，就去找他，让他照顾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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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哥，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林武插话说，“那里有我呢，谁也别想骑在咱哥们儿头上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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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什么屎？”董启祥笑了，“我跟黄老二是光腚长大的兄弟，提我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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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万万没有想到董启祥跟黄胡子还有这么深的交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胡四极力掩饰着自己越发不自然的表情，嘿嘿哈哈地乱打岔，嘿嘿，前天下了一场雨，把我的油条全淋湿了，赔了，赔了三十多块呢……董启祥听不下去了，冲我使个眼色，轻声问带没带钱来？我瞄了门口一眼，从桌子底下将卷好的一百块钱塞到了他的手里。董启祥连忙将钱掖到了袜子里面，大声嚷嚷道：“好了好了，大家回去吧，放心，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一天跟你们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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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队长推门进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带着董启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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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长吁了一口粗气，冲胡四摇了摇头：“唉，这都弄了些什么事儿嘛，祥哥怎么还跟黄胡子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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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起身就走：“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等他出来我跟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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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武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安慰我说：“别婆婆妈妈的，黄胡子该砸，这道理谁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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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下他的手，淡然一笑：“道理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他俩认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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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猛地把头扭了回来：“三年以后这个世道就全变了，到时候董启祥听谁的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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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踢了胡四的屁股一脚：“我们都听你的，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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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装做被我踢了个趔趄，回头连连摆手：“别别，我听你的，我怕你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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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拐出接见室刚走上大路，胡四突然站住了，指着监狱大铁门，小声说：“快看，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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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到一个树阴下，使劲地揉眼睛，我看清楚了，果然是李俊海！他怎么站在大墙外面？难道他出狱了吗？不是还早着吗？他应该还有四年多啊……我糊涂了，不会吧？他怎么可能出来了呢？林武在一旁一惊一乍地问，李俊海在哪里？这个杂碎也出来了？我得好好研究研究他，看看他到底杂碎到了什么程度？胡四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你哪那么多毛病？人家杨远早就跟他和好了……他俩还在旁边絮叨着，我已经穿过了马路：“俊海，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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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迎着我跑了过来：“杨远，你怎么来了？谁告诉你我今天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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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以为我是来接他的，我不想跟他解释，就坡下驴，伸出手来想跟他握一下，他尴尬地把身子别到了一边，我猛然发现，他右胳膊的袖管空荡荡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一阵风吹过来，将他的袖管掀得一荡一荡，我一楞：“你的胳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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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的脸涨得通红，把另一只手抄进那只空袖管里，用一个抱膀子的姿势冲我一笑：“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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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感觉很难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问了，弯腰替他拿起了铺盖：“走吧，我给你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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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蝴蝶，我没有家了，”过马路的时候，李俊海神情沮丧地说，“我姐姐把房子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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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给李俊海他爹上坟的时候，他姐姐告诉过我这事儿，“先住我家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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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我不想给老爷子添麻烦，我姐姐给了我三千块钱，我暂时住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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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怎么能行？”我突然想起黄胡子留给我的铁皮房来，“别管了，我有地方给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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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迈着方步晃过来：“哈哈，老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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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似乎很受感动：“四哥？你怎么也来了？都怪杨远，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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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笑得很暧昧：“呵呵，蝴蝶一声令下，谁敢不来？怎么，减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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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好象不喜欢这个话题，摇摇头讪笑一声：“四哥真能笑话人……出来了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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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武抽着鼻子摇头晃脑：“咦？哪里来的尿臊味？我操，杨远你干什么？手里提溜着个什么玩意儿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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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的脸刷地黄了：“这位兄弟，别这样说话，你从来不盖被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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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武劈胸揪住了他：“你他妈活腻歪了是不？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李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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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铺盖挡在他俩的中间，拿眼狠瞪林武：“你怎么回事儿？他是我的把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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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武有点口不择言：“把个**兄弟，把兄弟还像条疯狗似的乱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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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慌乱地瞥我一眼，退后了好几步：“蝴蝶，你不是来接我的，你是来找茬打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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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走过去拍着李俊海的肩膀笑道：“没那么严重，杨远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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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铺盖丢到地上，冲林武厉声喝道：“你再这么没有数，别怪我跟你翻脸！去，给你李哥赔个不是。”说完用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小声说，“兄弟，算你给我个面子，你他妈没看见他残废了？有什么意见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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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武看看我又看看李俊海，鼻孔里哧了一下，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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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见状，冲我摊摊手：“瞧这事儿闹得……我也走吧，俊海，你跟杨远聊着，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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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心里乱得很，仰脸看着天边的一朵浮云，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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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那个黑大个是谁？怎么说话这么冲？”走在路上，李俊海忿忿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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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四的兄弟，”我闷头往前走，“他对你有点儿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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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跟他说过我什么？”李俊海的声音带了一点怨气，“那不是让政府给逼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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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逼你，”我不想听他絮叨，“自己干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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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嚓地站住了：“蝴蝶，把铺盖给我，我要去我姐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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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又犯倔脾气了，回身拉他继续走：“先找个地方叙叙旧，想咱姐姐了我派人请她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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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我想她干什么？劳改了这三年，她去看过我几次都能数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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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别这么说，咱们劳改了只能是欠人家的，人家不欠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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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他妈的，和着我还不是她的弟弟了？杨远，你别怪我脾气不好，倒出空来我好好跟她理争理争，她卖房子经过谁同意了？她想一手遮天吗？”李俊海把那只空袖管挥舞得像一面旗帜，迎着风哗哗响，“他明明知道我李俊海快要出来了，急着把房子卖了，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我无家可归吗？就他妈三千块钱就把我打发了？这事儿没完！总有一天，我让她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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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听得我心里冷飕飕的，我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了，转话问：“你是保外就医还是假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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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的声音黯淡下来：“保外就医……我把胳膊伸到冲床下面去了，以后慢慢跟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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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这事儿他干得出来，心冷得更加厉害，感觉他是一条奔走在荒野上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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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找了家靠近市场的饭店，把李俊海安顿下就去市场里面找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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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高听说李俊海回来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跟他叨叨个什么劲？你吃他的亏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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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这事儿你别管了，咋说我俩也是把兄弟，以后我防着他点儿就是了，你去把牛玉文找来，我们哥儿仨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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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跟你有言在先啊，”金高摔门就走，“不许他来市场，我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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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我喝住了他，“我跟李俊海的事儿你别跟咱们这帮兄弟说，让人家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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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笑话的不是你，是他，”金高一把将我推了回去，“我算是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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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铁皮房闷坐了一阵，我安排花子去买钢丝床，对他说有个朋友想来住几天，花子问是谁，我说李俊海，花子摇着头走了，走出去老远，我听见他狠狠地放了一个屁，那声音好象是卖鱼的一脚踩破了一条气臌鱼，我哑然失笑。临近铁皮房的鱼摊全是我的，大昌、那五他们见我从铁皮房里走出来，大声叫卖：“卖鱼啦，刚下船的新鲜鱼啦——蝴蝶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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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回饭店坐下，金高领着牛玉文进来了，牛玉文一眼就看见了李俊海的空袖管，猛地楞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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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站起来想跟金高打个招呼，金高扭头就走，李俊海尴尬地冲牛玉文一笑：“你表弟不认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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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了一阵酒，我问牛玉文：“牛哥还在机械厂上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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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玉文叹口气说：“不在那里还能去哪里？有本事的都走了，那个破厂快要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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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说：“我听说了，本来我想出来以后再去上班的，这样就拉倒吧，以后干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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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玉文苦笑道：“就是，像人家杨远这样多好？钱不少捞，活得还风光……哎，听说小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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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哥消息挺灵通的嘛，听谁说的？”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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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打听了，那小子现在学好了，听说有一次跟人喝酒，有人问他，你不找蝴蝶报仇了？他好象是得了失忆症，直问人家谁是蝴蝶，把人家问得都不好意思了……呵呵，上过大学的人就是文明呀，他这么一来，自己也给自己找回了面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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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提他了，”我摆摆手，“那些事儿都过去了，他只要不找我的麻烦，我是不会去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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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这就是你缺脑子了，”李俊海把俩眼凸成了灯泡，“他会就这么轻易拉倒？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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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拉倒他还能怎么的？为了他，我都去坐过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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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牢那是政府行为，报仇那是个人行为，我琢磨着，这事儿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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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俊海，你就少说两句吧，”牛玉文碰了碰李俊海的酒杯，“人都是会变的，别给自己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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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喝到这个份上，开始没滋没味起来，牛玉文早早地离了酒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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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俊海还想喝，我已经把帐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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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的时候，天阴了，大朵的云彩像是要从天上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