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最爱老北京
眼下,爷爷早已有些老态毕现了,走路的迟缓样子就像是与兔子赛跑的老龟。姐姐一年前搬离小院了,在金兆枫的资助下,她们一家三口在二环路边买了一套面积很大的三居室。姐姐搬走以后,两个外地来的保姆住进了西厢房,一个负责伺候老人,另一个负责家务和饮食,她们都很朴实,手脚也算勤快。
如今这岁月,社会发展了,经济繁荣了,人们的商品意识也空前提高了,就连诱惑也比以前多多了,远远不再是喝大酒吃大餐那么简单了——众多的酒吧和舞厅成了夜不归宿者的伊甸园,歌厅和桑拿房成了美少女们以皮肉换金银的游乐所,毛泽东时代早已消失的性病和毒品又气势汹汹地杀回来了。人们的收入大幅度提高了,同时提高的还有自我保护的警惕性,古道热肠的少了,怕受骗怕杀熟儿(杀熟儿:新京俚语,意为专门坑骗亲近的人。)的多了。金钱逐渐成为人们衡量事物的唯一尺度,通过金钱就能圆满解决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北京是五朝古都,但这五朝之中除了明朝,其它四朝都是少数民族建立的。眼下能留下的建筑遗存恐怕还是以明清尤其是清朝居多。伟大领袖毛泽东一生都在反帝反封建,解放以后,力排众议地坚决拆除了北京几乎所有的城墙城门以及众多的古建,把古老威严的首都变成了被扒光最后一件衣裳的年老色衰的弃妇;随后,土洋兼备的楼房平房大小工厂蚕食了北京的街道和胡同,使一座建制完美的古城变成了非驴非马不伦不类的杂种。在生活状况极度低下的年代,一切都必须为建设让路,终日为口腹奔波忙碌的人们尚无暇顾及对古老遗留物的享受,人们不可能饿着肚皮去辩证地看待物质与精神的关系,而当物质丰富之后,精神上的遗憾和缺失便在有意无意之间汹涌侵袭而来了。毛老头建立了他的新中国,成了人们心中的神,愚昧的人民像歌颂圣君一样地对他山呼万岁大表忠心,而他则在共产主义的前夜——社会主义阶段里独享着这份无上的尊严和快乐,在天安门上和蔼慈祥地接受着人们狂热到极点的膜拜,并不时地发表着最新指示。国人的忠君意识是由来已久潜移默化的,并没有因为进入社会主义而产生任何改变,特有的传统教育让这种意识祖辈流传直到今日。封建社会出生的毛泽东具有典型的农民性格,他反对三座大山,但并不反对并且纵容他的人民把他看成是神仙皇帝并进行盲目而疯狂的个人崇拜。毛泽东时代使北京失去了永难恢复的古朴。
“内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的回忆使老北京们隐隐作痛了几十年。这几年,保护古建的人好像睡着了不少,而盖公寓酒店写字楼的人却忙得昏天黑地的,使得北京的内城被神气的大楼小楼们密密实实地包围着,几乎成了难喘难活的瓮中之鳖。房地产商们努着贪婪的眼睛狂搜着每一平方米土地,致使北京城里城外的房子越栽越多,越栽越密,随之而来的是大量古建筑和名人故居陆续被狂热无序的开发所毁坏和湮灭了,伟大庄严的历史被深深地埋入了地下。金钱和利润的诱惑,使古代文明和当代文化成了两个烂了裆的婊子。外地的外国的都做着美梦来北京找所谓的机会,让我们可爱的首都在人口过分繁殖的苦难上面又大大地加了一层苦难。咱们五朝古都令人悠思的历史遗存和良好品德越来越少了,天子脚下的威风和庄严也越来越淡化了。伟大的祖先们留下来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被现代的子孙们视为无物,五千年文明被他们用来擦脸和遮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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