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流氓虎黑子
金兆枫在1984年二十岁生日过后毕了业,被分配到机关当上了干部。虽然年轻,却工作勤恳,待人热情,外加超高的身材得体的谈吐脱俗的风度,很快取得了全局上下的好感。当时的机关工作人员均颇有些老爷风范,上班时间内,除了开会看报喝茶抽烟就是侃大山,每年除了某几个特定的时间段以外,其它时间的工作量很少。金兆枫在1987年参加了国家法制法规草案的编写工作,加上平时的好表现和领导的好印象,在年底经过层层审批后被提拔成了副处长——本系统在全国范围内最年轻的县团级干部,同时,还享有了与处长共同使用一间办公室的资格。
当时,全国上下的所有人民大众几乎都在考虑着同一件事儿:经商和挣钱。上班的时候,年长的同事们毫无顾忌地当着他这个年轻领导的面大谈特谈着国家动向和商海沉浮,用公家的电话打听着盘条和塑料原料之类的供求生意。其实,他心里也明镜儿似的。住在前街的虎黑子在因为伤害罪蹲了几年监牢狱以后,一头扎到西单夜市勇敢地练起了服装生意,四年多的功夫,生意越做越好,连气质都从胡同串子混成了穷人乍富一般的二大款爷,胳膊上还挽着一个原来帮她在夜市上卖货的妞儿,那妞儿的爸爸是南城撂跤的,挺有名,而有名的原因是因为老东西自打会摔跤那天开始就没断过使黑手,即使跟朋友也如是。虎黑子自小就特别崇拜北京有名的老炮儿(老炮儿:北京俚语,意为资深流氓。)们,十五六岁开始就敢跟比他大的愤青儿们叫板。这家伙手挺黑的,性情像藏獒,跟别人打架的时候从来都是不说话就直接招呼,还经常把别人打得跟血葫芦似的。虎黑子有生干得最惊天动地的一件事就是十九岁的时候和人在里仁街碴架(碴架:北京俚语,文革期间出现,意为事先约好的打群架。)——他没叫朋友,一个人对十三个,结果,他用管叉捅了对方四个人,自己也身中七刀,浑身是血,差点儿丢了命不说,五脏六腑还少了一样。因为遇事六亲不认,他在好人堆儿里和坏人堆儿里都没有太美的人缘儿,但这小子还挺孝顺爹妈的,从不在老家儿(老家儿:北京俚语,意为长辈。)面前撒野。居委会的大妈曾说他还没到坏到该活埋的地步。不打架的时候,虎黑子挺仗义的,而有了钱以后的他就更仗义了,每天晚上收摊以后,总有一帮人像跟屁虫儿似的踪着他,嘴里还虎哥虎哥地溜须着。有了钱的虎黑子不像以前那样见谁恨谁了,平时老是穿着干净的衣服和皮鞋,见了邻居总是主动上前打招呼,最后还忘不了叮嘱人家去买他刚进的新潮货。每次见到金兆枫,虎黑子都会亲切地叫他一声兄弟,因为虎黑子知道,金家的人都是有里儿有面儿有文化的好人。二人曾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吃过一次饭,使虎黑子多次的真心相邀终于有了唯一的一次结果。吃饭的时候,虎黑子一直说着技不如人之类的谦虚话,让金兆枫彻底感到了他的善良和真诚。席间,五六个南城的小混混儿要找虎黑子的麻烦。虎黑子对金兆枫说:“兄弟,哥跟你聊得真高兴,今天不撒野了。”他大声地说着天气太热,一把撕开了和尚领背心,露出胸前的刺青——一条威武的长长的青龙,那是他到广州进货的时候花大价钱纹的。结果,一言未发就让对方说着软话成了鸟兽散。按虎黑子的意思,那叫虎不吃人人也怕。虎黑子曾对金兆枫说过:“兄弟,你爸真牛Bī,什么都会,还他妈不怕死,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这样的。”
金兆枫也想挣钱,但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和挣钱拉得上钩儿的。人人皆有缘,不是善缘就是孽缘,人找缘时,难料得喜得忧;缘找人时,孰知降福降祸。天上掉下来的东西,若不是馅饼,则必是直取梗嗓咽喉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