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惊回十五年

    一九九七年三月，h省新岩市天目山脚下，天目小学五年级一班教室里。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男老师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将这句朗朗上口的豪迈诗篇念了出来，感情有余，阳刚不足。
    "嗯？"男老师扶了扶眼镜，白净的脸上竟卧着两条秀气的细眉，此刻眉头皱起，双眼望向教室后排的角落，目光所及，男生女生纷纷正襟危坐，只有一个似乎不怕死的男生依然在同桌的拉扯下无动于衷，呼呼大睡。
    "阿城，阿城！快点起来，速度啊！"一个十二岁左右，胖胖的男孩儿着急地低声叫喊，以他的经验，旁边那货平时有个风吹草动早就醒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掐他都不醒！
    男老师不说话，教室跟着沉寂下来，所有学生的眼睛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向那个悍不畏死的家伙身上，不少人的眼神中流露出担心的神色，其中包括一个小女孩儿。
    教室里太过安静，胖男孩儿也不敢再动作吱声，生怕被老师的怒火殃及池鱼。
    众人瞩目之下，那个沉睡的学生终于抬头了。
    一头简洁的短发，面容俊朗，但看起来有些柔弱，使得本来不错的外形顿时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此刻他表情迷茫，嘴角竟还残留有一线透明的口水，所幸没有滴落下来，很快被他抬手拭去。
    "兄弟，你完了，我已经尽力了！"胖男孩儿怜悯地看了一眼同桌，转过头看似正经地盯着黑板，胖乎乎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桌面上的漫画书抽走，接着又迅速塞进桌子抽屉里，胖男孩儿前面的学生个头挺高，由于他又坐在后面，站在前面的老师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小动作。
    "易城，神游天外，回来啦？"男老师板着脸说道。
    "回……回来了。"易城开始只是顺着老师开口，脑子晕晕乎乎，等老师的问题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后，他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陡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转头看看曾经多少次回忆起的教室，四周的学生，还有文人气质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余文扬，心中油然升起一种难言的悸动，脑子里混乱一片。
    "既然回来了，就站起来好好清醒清醒！"余文扬依旧板着脸，虽然语气很严厉，但处理结果却让许多人感觉班主任不公平，凭什么他就罚站，而我们却要多加上打扫卫生等杂务？
    站起来的易城清醒过来后突然放松了，心道原来老师并不知道自己真的神游天外了。
    余文扬没理下面众人的幽怨眼神，继续讲课把陆游诗句的意思慢慢分解，讲解道："此诗前三句，写梦因，‘僵卧’：躺着不动；‘孤村’：一作荒村； ‘轮台’：汉代西域地名，即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轮台县；诗中泛指边防重镇，个中包含三个层次……”
    接着，他又讲了一些诗人所处时代的时代大背景，过了一会儿，等大体内容讲解完毕，余文扬在讲桌上放下课本，看了看下面的学生，突然发难，说道：" 谁来讲一下，这首诗诗人是在什么情况下创作的？又表达出作者怎样的情怀？对这首诗，你又如何评价？”
    余文扬一连三个问题，犹如机关炮，突突发了出来，刚说完，下面"呼啦啦"响起一阵掀动纸张的声音，资料、习题册、借来的上届学生的笔记，凡是有几率找到答案的地方都是下面学生涉猎的目标。
    这时候，教室里的学生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坐在前排的学生，不急不慢，虽然也在找答案，但明显没有坐在后排的同学找得那么急切，那么澎湃。
    余文扬眼睛巡视一圈，没有发现有小动作的学生，有些失望，目光在第三排的班长兼体育课代表周佳岚位置上停留片刻，见她没有主动发言，有些失望，最后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后排挺直站立的易城身上。
    "咳，易城，你来讲一下。"余文扬开口后，才猛然发觉自己居然无意识地喊了学习并不如何好，相反极为差劲的易城。
    "或许是昨天没休息好吧？"余文扬暗自想到，目光在易城的脸上扫视，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最熟悉的学生，此刻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到底是哪儿，一时他却有些拿捏不定。
    易城的名字刚被喊出，翻书声戛然而止，弥漫在空气里的恐慌仿佛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群曾经被余文扬狠狠罚过的学生此时乐开了怀，老余就是狠哪，连自己的亲戚都不放过！他们一个个幸灾乐祸地拿眼睛余光瞟着易城，只等他出丑，然后大笑出声。
    在这群学生的思想里，出丑远比打扫卫生要痛苦的多。
    倒不是他们跟易城有仇，相反许多人跟易城关系很好，但这不影响他们的"险恶"心理。
    "这是年近七旬的陆游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寒夜，支撑着衰老的身体，躺在冰凉的被子里，写下的一首热血的具有爱国主义情怀的诗篇。这首诗，把思想性与艺术性较为完美的统一，使得此诗成为陆游的代表作之一，也成为中国古代包括老年诗在内的所有诗歌的代表作之一。"易城连思考都没有思考，直接脱口而出。
    啪嗒！
    确定老师不是叫自己，胖男孩儿刚把漫画书重新拿出来正要看，听到易城快速而清晰的回答，愣神之下，书滑落在地，发出不弱的声响。
    然而，没有人去注意，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易城，不明白这个刚才还神游天外的易城，怎么能够这么快回答出老余明显刁难人的问题？要知道这三问对于小学生而言，有着相当高的难度！
    余文扬点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欣赏，严肃的脸色渐缓，不过他还是语气平静地说道："易城，你坐下，下次注意！”
    "谢谢老师！"易城自然地说了一句，坐下后，突然感觉老师和同学都奇怪地看着他，心念电转，立即明白问题所在，这个时候的学生哪有罚站后还感谢老师？不过，他微微一笑，没有在意。
    沉静自信，从容不迫。
    余文扬看着易城一脸平静地坐下，终于明白了易城的变化所在，他暗暗思索，难道做个春秋大梦就可以使人的性格一下子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显然不可能，所以余文扬瞬间抛掉了这个荒诞不经的想法，转而又想，可能是易城最近真的发奋读书了，否则这些书本上没有的知识，他何以信口捻来？
    此刻，易城上课睡觉在他眼里，也成了易城勤奋过度的表现。
    然而，他并不知道，易城转变的原因，恰恰是一觉之故！
    余文扬站在讲台上，当自己逐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后，看向易城的目光中赞赏之色愈发浓郁，他咳嗽了两声，下面原本窃窃私语的学生立刻恢复了原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形象。
    外面的阳光很充足，教室明亮万分，易城享受着窗外射入的阳光照耀，浑身暖洋洋的，从里到外，有种说不上来的舒服。
    低头随意地掀动面前的语文课本，封面清楚地写着小学五年级下，一股巨大的喜悦袭上心头，饶是易城心志坚定，嘴角也不禁露出笑意。
    我真的回来了！
    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日，星期四，春分！
    易城看着覆盖在桌面的挂历，挂历被用笔一日一日地勾画，这是易城以前的习惯，每当新的一天来临，他就在当天的日期下用笔画上一个符号，谈不上好与不好，只是一种习惯。
    "时欣，你等着我！"易城低声自言自语道，转头望向窗外的天地，到处一片春光灿烂。
    "什么欣？阿城，跟我说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神勇？"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正沉浸在思绪中的易城叫醒，易城转过头来，发现说话的人是他的同桌，一个小胖墩，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此刻胖乎乎的小手搭上了易城的肩膀。
    "不过是家里以前有本诗词鉴赏的书，读得熟了，原句照搬罢了，你……是庞宽？"易城回答后，犹疑地望着胖同桌，仔细看了看他的长相，跟十几年之后的他变化不算太大，还是那么胖，属于不吃饭不饮水，喝风都长肉的那种人。
    对于其他人，易城两世记忆都没有丢失，还能记得，而庞宽比较特殊，或许是后来相处时间太长，易城看到现在他小学时候的模样，一下子不敢相认。
    "可不就是我吗？阿城，睡了一觉就不认识我了？"庞宽以为易城跟他开玩笑，嘿嘿笑道："你知道吗，刚才老师喊你的时候我都吓傻啦，想着这回你肯定玩完，可没想到倒给了你一次表现的机会，你没看见刚刚周佳岚看你那眼神，我都想死！”
    周佳岚，是他们一班的班长，也是体育委员，学习极为优秀，在年级名列前茅，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女，从懵懂的三年级开始，她就吸引着无数小男孩儿的目光，甚至有人因为和她多说两句话就被群殴。
    但是，周佳岚平日总是一副盛气临人的样子，在女生居多的一班，她的人缘实在不怎么好，被她刁难过的男生也对她有些恶感。
    "心动不如行动，想死就去死！"易城笑骂，多少年的相识，知道身边这胖子从小话就多，没多理他。
    "你……"庞宽愤怒地朝易城挥了挥拳头，却被余文扬逮了个正着。
    "庞宽！”
    "到！”
    听到老师喊到自己，庞宽猛地一个哆嗦！
    余文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正要训斥两句，下课铃声骤然响起。
    "下课！"余文扬没有再理会庞宽，匆匆收拾了一下课案，疾步走出了教室。
    "吓死我了。"庞宽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了一眼老师的背影，咧嘴笑道："老余就这点好，从不拖堂！”
    易城默然点头。
    余文扬是易城的姑夫，易城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被余文扬教，前世考上中学，余文扬也同时进了初中教书，巧合的是，初中的易城又正好被分到余文扬的班级。
    后来，易城的初中生涯度过两年，临近初二期末考试时候，虽然余文扬对易城平时很严厉，但考试前却对他很是照顾，甚至偷偷地让他在语文试卷上做下标记以方便分辨。
    最后，凭借微弱的优势，易城从不少对手中胜出，转至第二重点班，自此，易城对余文扬的观感开始发生变化，由严厉变得亲切，源于内心的一份感动，虽然他的成绩在班级平平，但他的语文成绩却一直居自己各科之首，保持着班级中上等水平。
    余文扬的课一般都是在每天上午和下午放学前，而他的家离学校又特别远，不早点走，恐怕连饭都不能按时吃上，以易城前世的观察，余文扬确实是个好老师，在初中两年内，他不仅以刚刚二十五岁的年龄在初中凭能力当上了班主任兼毕业班语文组组长，而且在一些省内较著名的杂志上发表了几篇名头不弱的论文，算得上德才兼备了！
    "走，阿城，放学后去我家，给你看样好东西。"庞宽神神秘秘地说道。
    易城摇头，他对庞宽的"好东西"知之甚详，自然提不起多少兴趣，又不忍打击庞宽，于是说道："下次吧，今天不行，放学了我要回家。”
    "简单，找那个谁，你邻居给阿姨说说不就行了？去我家，阿姨会同意的。"庞宽急着要分享自己的玩物，自然不会轻易放任易城离开。
    "不行，我妈说让我中午和她还有我爸一起去余老师家吃饭，下午的课也请假不上。"易城说的是实情，他和庞宽经常到彼此家里做客，互相熟悉之极，自然没必要编出谎言。
    "不上课？"庞宽不由地张大眼睛，一阵艳羡。
    "嗯，要不你也去，路太远，下午你也不用上了，我爸妈还有余老师你也都见过，你去的话他们不会有意见。"易城说道。
    "不……不用了，叔叔阿姨人倒是很好，但是老余就……"庞宽一想起余文扬就蔫了。
    "后天就周末了，周六我再去你家吧？"易城也不勉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啊。"心情低落的庞宽顿时又高兴起来。
    两人一起走出学校，在路口分道扬镳，一个向东，一个朝西缓缓而去——
    朋友说：推荐票收藏来袭，快跑啊！俺挺直了腰板道：票票风，收藏雨，尽情地刮，尽情地下吧，来得更猛烈些，让你看看俺的决心！
    第一更四千大章，雪庭不算亏待大家吧。
    另：前四章都是前奏，主角马上就要发威了！一股王霸之气直冲霄汉，震得仙女们"噗噗"，下饺子般掉落凡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