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金屏公主这段时间的日子是很不好过。先是妊娠反应，不想吃饭，喝几口水也要吐出来，几天下来，折腾得人不像个人样儿。不过，再苦，她的心里也是甜的。跟扶苏成婚六年了，自己的肚子一直就扁扁的，连个苍蝇也没飞出来过，这让她感到很自卑，总觉得在扶苏面前有点理亏。她以为扶苏对她不好的原因除了银屏之外，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现在，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她不像有些女人觉得挺着个大肚子在人面前不好看，自从发现自己有了之后，她时时处于一种亢奋状态，恨不得肚子在一夜中就变成锅，马上生出一个儿子来。现在她特别喜欢挺着大肚子在人前走来走去，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她怀了孕，知道她也和别的女人一样，具备生育能力。她还以为，扶苏接到她捎去的消息一定会高兴得像孩子一样跳起来，吃饭中间也会撂下碗，马不停蹄地回到她的身边。因此，最初几天她的心情很好，脸上一天到晚都是阳光灿烂。谁知，等了几天，别说看到扶苏的人，就是连他的一句话、一个字也没有见到。这让她感到意外，扶苏也是奔三十岁的人了，很喜欢孩子，现在对此事不闻不问，一定是有其他原因。她琢磨再三，找到婆母苏姬，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苏姬并没有像她相象的那样，同意她的看法，甚至当着她的面把扶苏责备一顿，而是用批评的口吻对她说：“金屏，扶苏是奉他父皇的命令去当监军，不是出去走亲戚，看朋友，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再者，一个男人，尤其是他这种身份的男人，胸中装的国家，心里想的也是国家，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好不要告诉他，免得让他分心，影响大事。这些你应该懂得。你到宫中也有六年的时间了，到今天总算有了喜，扶苏心里能不高兴吗？也许他很忙，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也许是差人疏忽，信没有捎到，扶苏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依我看，你也不必生气，再给他写一封信。我想，扶苏要是见到了信，他一定会回来。就是不回来，也会给你回信的。”
    金屏心里虽然不怎么痛快，但她又不敢显露出来，忙笑吟吟地说：“母后，儿媳虽然没有念过《中庸》、《大学》，但一般的礼仪还知道一点。怎敢拿这点小事来打扰扶苏，儿媳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个消息后心情更舒畅一些。儿媳一定照母后说的去做，不过儿媳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你讲出来。”苏姬问。
    “儿媳恳求母后在信的后面也写上几句话，我想，扶苏见到母后的字如同看到母后的面，一定高兴得很，不知母后能否满足儿媳的要求？”
    “我儿这个想法倒也不错，让丫环去拿笔和绢，咱们现在就动手写。”
    ４３
    接到金屏捎来的第二封信，扶苏看到上面有母亲的手谕。母亲在信中嘱咐他要注意身体，然后就用征询的口吻说，如果事情不是太忙的话可以回来看看。扶苏知道这是金屏的意思，但通过母亲的嘴说出来效果就大不相同。其实，金屏的两封信也没有明写一个要他回来的字。母亲的话让他很是为难。不回去吧，母亲尽管在信中用的是征询的口吻，但实际上就等于命令，回去吧，跟灵芝的事还没有个结果。晚上，他把信让蒙恬看了，看蒙恬有什么好的办法。
    蒙恬看了信后，笑笑说：“公子，明天你就动身，金屏有喜，你做丈夫的不回去看看，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况且，你们夫妻半年了没有见面，你难道一点也不挂念？”
    “蒙兄，我和金屏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实话，我很喜欢肚子里的孩子，但不喜欢孩子的母亲。”
    “说真的，你应该回去，一是看看金屏，即使不喜欢做做样子也算，二来你顺便回去跟你母亲说说你跟灵芝的事情，取得你母亲的同意，然后让你母亲去跟金屏讲，这事情就好办的多了。只要你母亲同意，金屏就是有天大的意见她也得烂在肚里。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谢谢蒙兄。我看蒙兄除了是军事家之外，还是一位心理学家。”扶苏打心眼里佩服蒙恬。
    “作为一个好的军事家，他应该也必须研究心理学，懂得心理学。其实，在我们日常的生活和公子中，也用得上兵法。《孙子兵法》十三篇中对用并如何争取主动权和用兵的灵活性有很多名言。如：〈虚实篇〉中的‘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的取胜者，谓之神：’〈谋攻篇〉中的‘知已知彼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已，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已，每战必殆。’等等。而在实际当中，我们每天都会涉及到这些。比如：如何争取主动的问题。多年没有孩子的金屏公主如今有喜了，她现在就由原来的被动变为主动。所以她两次来信告诉你这个消息，她告诉你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从此改变对她的看法，巩固她在你们家的位置。如果你既不回去，也不回信，在道理上站不住脚，首先就输了一着。让金屏就占了上风，而且她现在又找到了一个你母亲这个靠山，把她也搬了出来，这一着很厉害，现在的形势是她们两个人联手对你一个人，你处于非常被动的局面之中。怎么办，你必须在回不回之间作出选择。我以为，无论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回去。你一回去就有了主动权。不要认为人家让你回去你就老老实实地回去是被动的，其实，被动和主动是相对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至于回去以后怎样继续掌握主动权，那就要看你发挥的如何，在对具体问题的处理上会不会采用灵活的办法。不要学赵括纸上谈兵，要举一反三，随机应变。”
    扶苏决定在近期回咸阳去。在回咸阳之前，他打算去一下靠山庄，把自己的想法跟灵芝讲明白，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４４
    第二天，扶苏骑马来到靠山庄。灵芝娘告诉扶苏，灵芝早上去了后山她姨姨家，明天才能回来。这可把扶苏给急坏了，因为明天一早他就要动身回咸阳去。扶苏想起了蒙恬对他讲的遇事要学会随机应变的话，向灵芝娘打听去前山的路。灵芝娘告诉他，出了村一直往东走，走不了几里小河就流入了一条大河，你再跟着阳武河往下走十来里再问。
    到了前山，还不到中午。扶苏按照灵芝娘提供的姓名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灵芝。正跟姨姨拉家常的灵芝看到牵着马的扶苏，又惊又喜，着着急急下地出了门，出去一把拉住了扶苏的手：“你怎么来了这里？”
    “是大娘告诉我的。你现在跟我回去，我有事跟你说。”扶苏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说。
    “有什么当紧事，也得吃了晌午饭。”灵芝看着扶苏那样子，又说：“我来了姨姨家在炕上还没坐了半个时辰，你就要我跟你走，不吃饭姨姨会怪怨我们的”。
    说话间，灵芝的姨姨追了出来问：“灵芝，这是哪儿的客人，快让进家里来。”
    “公子，姨姨问你是谁，我该怎么回答？”灵芝压低声音问。
    “就说是跟你爹在一起修长城的，有话告诉你。”
    “看你连人也不会哄，你细皮嫩肉的像个受苦人？再说给我家捎话告诉我娘就行了，还用得着你跑二三十里地撵到这儿来？”
    “灵芝，快让客人进家娃，这么大的孩子了咋连个礼节也不懂的。”姨姨在门口埋怨。
    “快进家吧，别让我跟上你挨姨姨的训了。”灵芝把扶苏推进了门，自己牵着宛良来到南房的一棵榆树旁，把宛良拴在那儿。
    “姨姨，他叫石虎，和我爹在长城那边。我爹今天回来了，让他来叫我回去，说有事要跟我说。”连灵芝自己也奇怪，自己从什么时候学会了哄人。
    “看看刚刚来了一会会，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人撵来了。后生，你坐下喝口水，我赶紧安顿你们吃饭。”灵芝的姨姨说完就忙乱起来。
    吃饭中间，灵芝姨姨打问了扶苏几句修长城的事，就把话题转了过来：“灵芝他爹是不是让你叫灵芝回去相女婿？”
    “相女婿，给谁相女婿？”扶苏不解地问。
    “当然是给灵芝。”
    “给灵芝相什么女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俺灵芝也是十六七的大闺女了，长的又喜人，还怕没有人给说媒？”
    “她已经有了。用不着再找人说媒了。”
    “你，你瞎说什么？”灵芝嗔怪道。
    “灵芝，是真的，姨姨怎么不知道？”
    “姨姨，你别听他的。”
    “真的，我也是今天才听大伯说的。那男的是．．．．．．”
    “你见过那男的？长的怎么样，配上配不上俺灵芝？”
    “灵芝，你告诉姨姨。”
    “灵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找下人家连姨姨还瞒着。”灵芝的姨姨看看扶苏，再看看灵芝，有点不高兴地问。
    “姨姨，我实话对你说吧，我就是那个男的。”扶苏看灵芝左右为难，干脆说了出来。
    见扶苏已经说了，灵芝只好红着脸一五一十连底带帮地把实情告诉了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