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越往北走寒气越深，追命却不顾寒冷疲劳，不眠不休的跑了一日一夜，一路上翻山越岭跋涉江河，除了老板娘的一壶酒可以解渴充饥外，再无别物。
    追命号称轻功天下第一，这一路奔驰，也比得上传说中大宛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第二天就赶到了陕西地界。
    这样着急的赶路，不是追命不要命了，实在是胡喜处斩得期限眼看着就要到了，为了救下胡喜的命追命也只有不要命。要给胡喜翻案，他现在只有从一人身上找出突破口，这个人就是当年带人闯入胡家带走胡喜的原京师城西衙役统领毛尖。在胡喜案后，毛尖很快得到了提升，被调到陕西，升任西安总捕头。毛尖办事干练，来到西安，短时间内接连办了几件积年大案，抓了几个大盗，打掉一伙土匪，一时社会上众口交赞，被誉为西北神捕。
    追命还未赶到西安，毛尖就已经得到了童贯从京师里飞鸽传书的消息，告诉他追命忽然离开京城向北行去，可能是去找他，要他早做准备最好暂避一时。
    毛尖迥异于其他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他终日一身劲装刀不离手，虽然年过三十，胸腹却依然有着六块强健的腹肌，这一直是他的骄傲，证明了他的体力还在巅峰。西部百姓说起毛尖，都说他有老虎的威风、熊的勇猛、猎狗的敏锐和狐狸的机灵。他的名声在西北家喻户晓，人们开始时称呼他天下第一神捕，只是后来《四大名捕结婚记》一纸风行远至西北也是人手一册，人们才改称他西北神捕，意即还是比四大名捕差了一些。
    毛尖接到传书，心知追命若来必是为了胡喜的案子，眼见胡喜就要被处斩，他只要躲起来，躲到胡喜死后再出来，那时追命也拿他没有办法了。可是，这一躲，传扬出去，该会多么难听？苦熬三十多年，也曾昧着良心做事才终于熬出了头混出了位，才终于统领一方，才终于有了名利地位，才终成神捕。可是，这一躲，人们该会怎样看他呢？一个望风而逃的神捕还是不是神捕？
    毛尖近来正在查办一个大案，三个月来，西安方圆百里贫富家庭，只要家中有女子姿色美，不论那女子是黄花闺女还是已经嫁作人妇，都难逃采花贼的蹂躏。三个月来已经发了二十多起案子，还有那些顾及颜面不肯报官的恐怕就更要多了。这采花贼自号风流，奸淫女子时从不用强多用药物，事后飘然而去也不伤人性命。这一桩“风流”大案造成了轰动，民间不论贫富贵贱，家中但有美人，莫不忧惧。西安城中女子一时空，不是被送往他处亲戚家躲避灾祸，就是被藏在家中庭院深深铁门重重小心保护起来。这样的案子，自然只有毛尖能办，可是他带着衙役们四处围追堵截，夜夜不睡巡防城中依然徒劳无功。还又被那恶贼在他们眼皮底下犯下了几桩案子。
    毛尖虽然一直摸不到这个恶贼半点身影，但是从受害者那里收集到的讯息也让他掌握了几点，首先，这风流贼年级不大应该在二十三十之间；其次，这贼轻功必然极高，不论是穷家茅屋还是豪宅重重守护他出入都若无物；第三，这贼乃是他办案多年所遇的一个最为标准的淫贼，色极，却不辣手，从不伤一女子性命，甚至所有受害女子都不曾受皮外伤害。可是仅仅凭这三点线索，对于破案并无很大帮助。
    此时，毛尖却忽然像抓到宝贝似的笑了。人们都说追命轻功天下第一，年级又在三十上下，与淫贼件件相符。毛尖心里暗自冷哼一声，追命，这一次只要你敢来，爷爷就让你去见阎王。
    北方的深秋天气最使人愁，处处都是零落的春意，高大的杨树挺立在衙门的庭院里，一地黄叶，满树苍遒，挺拔苍劲的枝干宛若龙腾之势。
    毛尖的双脚踩在落叶上，静静地听着更声，闭目沉思。为了捉拿淫贼，衙役们近来都是昼伏夜出与淫贼同一作息。如今已经是一更天气，几个仆役出来麻利的点了灯笼，挂在庭院四角、过道转廊，很快，整个衙门都灯火辉煌。
    又一会儿，在毛尖面前就聚齐了五百衙役，他们都是毛尖的手下，由于毛尖办事的老辣干练大多很佩服毛尖，而且毛尖有什么好处从不独吞，在弟兄们心里也算是有不错的威信。五百人个个是黑衣劲装提着大刀长枪，精气十足，威武不凡。
    毛尖眼睛巡视大伙一圈，沉声道：“弟兄们，想不想抓住淫贼？”
    衙役们都是高声喊道：“想。”
    “好！”毛尖大赞一声，昂起头，眼睛闪闪发光，对众人道：“那淫贼飘移不定行踪无迹，我们不过五百个人，西安城这么大守得了这里守不了那里，所以折腾了这么久都抓不住淫贼。依我看，我们与其如此，不如守株待兔。我们已经将西安城内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贼人，与其说是我们查找的不仔细，不如说是贼人并不住在城内，而是每夜乘着夜色飞越城墙入城作案。”
    衙役们听了，都是心中一亮，暗自佩服毛尖果然不愧是神捕，除了他再无一人想到此点。
    毛尖见众人都听得仔细，便继续道：“所以，今夜，我们不再在城内巡防，城南外有黑沙沟，是进出城中的必经之地，我们去那里设伏，夜黑风高，此时若有那轻功高妙的人经过，便必是贼人无疑，大家只管出狠手，不必顾虑，捉个死的也是天大的功劳，我毛尖不会亏待各位兄弟，就算是西安城内大小富贵商贾及百姓，听说我们杀了贼人且为此夜夜不睡吃苦受累，也必然会有慰劳。”
    众人都是齐声欢呼起来，只有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还邹着眉头，似乎有什么担心的地方。
    毛尖一看，那是他手下的北城总捕卫秦，虽然年级轻轻，却聪明能干屡立大功。
    “卫秦，何事？”毛尖问道。
    卫秦见毛尖发问，心知被毛尖看到了自己的犹豫，忙跨步出列，回道：“总捕头，属下只是、只是……”他吞吞吐吐的，惹得众人都看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西城总捕魏君道：“卫秦，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还要抗令吗？”这魏君一向与卫秦不和，两年后毛尖就要调离西安，魏君眼高于顶除了毛尖再不服他人，视未来总捕头之位如己物。眼见卫秦越来越受毛尖宠信锋芒毕露，遂处处与他作对。
    卫秦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动气，道：“属下只是想到，我们埋伏南门外，可是贼人若从其它三个方向入城，我们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属下想，是否可以兵分四路，四面设陷？”
    毛尖点点头，道：“还是你心思细腻。只是，若是分兵，五百人百步一岗也难以围住诺大的西安城，贼人依然可以在空袭间来去自如。所以，我们只有赌，在一处地方织就天罗地网，任他大罗神仙也难以逃脱。何况，选择南面也不是没有理由，我详细研究过贼人作案的地点，发觉一个规律，南面受害者比其余各处更要多些，所以猜测贼人往来南城的频率必然比别处要频繁，因此，他极有可能是躲在城南郊外的。”
    听了毛尖一番分析，卫秦大为折服，再不敢说什么，众人听毛尖吩咐，都领命行动去了。二更左右，五百衙役已经在各自头目率领下，埋伏在了黑沙沟。
    风吹沙走，孤狼啸天，这黑沙沟百里戈壁，人烟罕至，除了一条官道由南向北通往西安，再无热闹可看。毛尖和五百衙役就埋伏在官道两侧天然形成的大小土沟中。都将刀枪藏在身下，免得被月光照耀反光让贼人发现。
    快到三更，众人的神经越来越紧张起来，因为城中案件大多发生在三更以后，贼人想来都是在三更天左右入城的。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五百双眼睛瞪着平静的大道。
    只有毛尖，并不紧张，他调派衙役来此，为的并非捉贼，而是要杀追命。只要追命真的敢来，他就敢将追命当作采花贼杀掉。依他估计，追命会在近几天来到，只是具体时间他有些拿捏不准。不过，只要追命来，黑沙沟就是他的必经之路，所以毛尖已经做好了长期埋伏的准备。他让衙役们带上了三天的干粮和水，鼓励大家，说既然打算守株待兔就要有恒心，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天我们受的苦越多，来日杀死贼人西安百姓官员富豪们欠我们的就越多。而三天内如果追命没有出现，也就不会出现了。
    忽然，远处黑暗中隐隐传来一阵歌声，众人开始都还听不太清楚，想是隔的太远，可是一会儿歌声就已经清晰可闻了，歌者唱的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这歌是汉武帝时李延年所写，歌咏的是他的妹妹李夫人也是汉武帝的宠妃。歌者声音宏亮，将这一首朴雅端庄却又透着七八分惊艳的词唱的余音绕梁闻之回肠荡气。
    如此深夜，闻此歌声，五百衙役几乎以为是汉朝的歌者踏碎五百年月光来到了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