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大兵遇秀才丙屋和丁屋

    夜深了，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树叶纷纷落回地面，滋养树根，等待来年春季发新芽。
    在京师东郊的一间茅草屋里，还晃动着昏暗的灯光，田秀才伏在案前，继续写作《双飞燕》新的故事。好像已经写作了很久的样子，他放下笔，搓搓手，捧起手呵呵气，又伸展了一下身体。
    冬天眼看就要来了，今冬的柴火却还没有找落。他的同乡如今每月只肯给他一两银子，还恶狠狠的警告他快些把这个故事结束了。田秀才明白，一切都是因为《双飞燕》的销量每况愈下，可是他总是小声抗辩道：“你总得让我把故事写完吧，就快要结束了，就快了。”每一次，都是如此。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这么晚，谁会来找他？
    田秀才担心是不是房东要来赶他，紧张的站起身，问道：“谁啊？”
    门外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很江湖很风尘，“在下追命，京师捕快，不要担心，只是来问您些事情。”
    追命？田秀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刚才还正在写着追命的故事呢。
    田秀才跑去开门，慌乱的几乎撞倒了桌子，开了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冷得田秀才哆嗦了几下。
    门外站着一个洒脱的汉子，三十多岁年纪，腰间挂着一个葫芦，有些沧桑，可是看久了又觉得很帅气的样子。
    这就是追命？田秀才打量着。
    追命冲田秀才笑笑，抱拳，道：“打搅了，可能进来说话？”他注意到田秀才很怕冷。
    田秀才急忙请追命进来坐，门关上了，可是屋里的温度比室外也暖不了多少，但是隔了风隔了尘，总感觉温暖些。
    追命四处打量一眼，房里很简单，也没什么可以坐人的地方，只有一张桌子后有把椅子，他就站在桌前，看了一眼那些散乱在桌面的书稿，笑道：“原来您是写书的先生，真是稀奇，您还卖肉吗？”
    田秀才跑去将稿子反转，把椅子搬了出来，放追命身后，一定要追命坐下，追命推托不过，只有坐了。他站在追命身前，搓着手跺跺脚，笑着道：“追命名捕客气了，叫我田秀才就好，这里的人都这么叫我。我哪里是什么写书的先生，没有那样的本事，只是识几个字，爱写写字。至于卖肉，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总也需要一点本钱，而且我还曾算过，现在摊位已经不好找了，还有猪肉的货源也不好弄，因为我不会杀猪，若是买来已经杀好的猪，那么价钱就要比别人贵了好多，到了市场上，也卖不出去的。”
    田秀才虽然不明白追命为什么会突然来找他而且问他那么奇怪的问题，可是，他还是一本正经诚恳老实的回答了，就连他的想法都仔细说了出来，只听得追命一愣又愣再愣，半天回不过味来。
    “叫我追命吧。”追命愣了半天，才说出句话，他疑惑的看看田秀才，忽然一拍脑袋，道：“我错了。”
    “您错了？”田秀才莫名其妙的看着追命：“什么错了？”
    追命站了起来，抱拳道：“对不起，打搅了，只是还想请问您一句，您这里是菜花村白菜里茄子弄丙屋吗？”
    田秀才微笑的摇头道：“不是，我这里是菜花村白菜里茄子弄丁屋。”
    追命尴尬的笑笑，再次抱拳连道：“对不起了，打搅您了。先生可知丙屋在哪里？”
    “哦，知道。”
    追命等了半天见田秀才还是一脸傻笑的看着他，只有又小心的问道：“那您能告诉我丙屋怎么走吗？”
    “噢，可以可以，来来来。”
    二人出了门，田秀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手指着东方道：“您顺着这条路直走，见路口就转，第一个路口左转，第二个路口右转，第三个路口左转，然后，就看到一家人家。”
    “就是丙屋了？”追命快疯了，同样是菜花村白菜里茄子弄，两个连在一起的丙屋、丁屋怎么会隔这么远绕那么多圈？
    “不是。”田秀才很快回答道，追命几乎晕了过去。
    田秀才继续认真地道：“那个人家左手边第三个房子，就是了。”
    “谢谢先生，您请回吧。”不等田秀才答话，追命已经兔子一样飞快的跑了，眨眼消失在夜色冷风中。
    第二天田秀才家里来了一个京师来的衙役，送来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些冬天的衣服棉被。还附有一张纸条，写着四个字：注意保暖。落款：追命。
    田秀才没能见到衙役，因为衙役来的时候他还在睡觉，衙役不愿打搅他，就请他的邻居帮忙转交了。他昨夜写了一夜的书，难免起的晚，而追命昨夜却比他还要忙。
    更倒霉的则是老板娘，因为追命气的睡不着觉，然后又发现自己的葫芦里没酒了，他大半夜跑到悦来客栈，敲开了门。老板娘亲自给他开的门，才帮他打满了酒，就又被他拉到屋顶去看星星。虽然老板娘早已穿好了衣裳，可是这样的夜晚被拉上屋顶去看星星，寒风飕飕的刮着，不仅一点感受不到浪漫，而且还真地非常的冷。
    老板娘是被追命拉着飞上屋顶的，她冷的发抖，却又不敢乱动，生怕一脚踩滑掉下屋顶去。她只有紧紧挨着追命，小心的坐在了屋瓦上。而追命则是仰天躺着，一边看星星，一边喝酒。有人可以倒吊着喝酒，追命听说过，却没有练过，可是能躺着喝酒的人也不多，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骄傲的。
    挨着追命，老板娘忽然感到很温暖，也很安全，她感到一股热气从追命身上传来，挡住了风寒，还有浓浓的男子汉的气息一起飘来，让她脸红心跳。原来追命是以内力护住了老板娘，让风寒吹不到她的身上。追命虽然有时候好像很莽撞，但其实很细心。
    老板娘又好气又好笑的瞪追命一眼，道：“这么晚，你发的什么疯啊？真爱看星星？”
    追命又喝了一口酒，才叹口气，道：“我今天去菜花村白菜里茄子弄丙屋找人。”
    “找着了？”甄姐眯着眼看他，像看一个孩子。
    追命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找着了。我找着的是菜花村白菜里茄子弄丁屋。”
    甄姐奇怪的道：“那你怎么好像很不开心？”她显然没有听清楚丁屋和丙屋的区别，尤其是前面带了那么一长串相同的前缀。
    追命道：“我本来要找的是一个杀猪的，却遇到了一个秀才。”
    甄姐嗯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
    追命继续道：“遇见秀才也还罢了，他还告诉我自己对于杀猪其实很早前就有了想法，但是最后经过仔细思考，发现行不通。”
    甄姐扑哧一声笑了。
    追命没好气地道：“猪肉卖不了也就罢了，我问他丙屋怎么走，他开始还不肯告诉我。要我问第二次才肯告诉我路。”
    “那你找到丙屋了？”甄姐终于听明白了，可是她还是不晓得追命为什么生这么大气。
    “哼，找到了。我顺东走了一里路才看到路口，立刻左转，又走了三里路才看到路口，然后右转，又走了七里路才看到路口，然后再左转。”
    这一下，连甄姐都听得直皱眉头，天底下有相隔这样远这么复杂的丙屋和丁屋吗？“那这次总算找到了吧？”
    “哼，找到了，那人家左手边第三家就是。”
    甄姐道：“好，乖，别生气，就是麻烦些，找到人就好。”
    追命气呼呼的道：“那人家左手边第三家离那人家还有八里的路程，我又走了八里路。”
    甄姐吐吐舌头，她觉得好笑，却又不好笑出声来。只有拍拍追命的脑袋，表示安慰。
    追命却还不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更可恨的是，我回京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菜花村白菜里茄子弄丁屋。”
    甄姐奇怪了，“你又绕一圈回去了？”
    “我干吗绕？”追命抬起头，气呼呼的道：“我回头走直线走了三里路自然就看到那家丁屋了。”
    甄姐张大了嘴巴，“那，那你又遇见那个秀才了？”
    追命愣了愣，道：“没有。”
    “你打他了？”甄姐又问。
    “没有。”追命摇摇头。
    “他既然骗你，你又这么生气，干嘛不去教训教训他，却半夜跑来折腾我？”甄姐瞪着他。
    追命望着甄姐，甄姐的眼睛比天上的星光还要明亮，还要让人心醉，那仿佛是一汪无边无涯的湖水。追命嘿嘿笑笑，挠挠头，又喝口酒，道：“那书呆子，我见他一次就够了，再不要见的，我怕他了。”
    “那我呢？”甄姐装着生气的样子。
    追命却一点也不怕，笑嘻嘻的道：“我想见你。”
    “我可不要见你！”甄姐脸红了，心里却比蜜还甜。
    追命忽然很神秘的冲甄姐眨眨眼道：“我已经想好一个办法教训那个书生了。”
    看他那么神秘的样子，甄姐也怪有趣的问道：“什么办法？”
    追命晃着脑袋道：“我估计他并非存心骗我，而是只记得一条路线，呆板的很，一点不知道变通，怕是被冻傻了。所以明天给他送些棉被衣服去，让他暖和些。”
    “你这也叫教训他？”甄姐嘴里不以为然，心里却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你不知道，人说傻人有傻福，他暖和了，就不会那么傻了，人一聪明，烦恼也就多了，你说，这还不算教训他吗？”追命喝了口酒，得意洋洋的看着甄姐。
    甄姐发现，他现在笑着的样子很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