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有空何杀人天地谁无情

    独孤梦目光闪烁，他在观察，“三”字的音节正在他的舌尖打转，这个音节他并没有打算吐全，他觉得，只需要吐出其一半的音节来就足够了。凡事皆是如此，箭在弦上才是危机，若是匆匆射出，一切就成了定局，这一箭的价值也便要打些折扣了。
    谢依涵闭上了双眼，她不是怕死，她怕的是临别前看到亲人朋友伤心的面庞。
    独孤梦半张了嘴，他似乎打算喊出“三”字来了，除了刀架在谢依涵脖子上的刀斧手神情紧张起来，千余人两军对垒的场面竟是安静的可以听见绣花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独孤梦举起了手，当他的手挥下时，刀斧手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斩下谢依涵的头颅，哪怕那是个美丽的头颅，哪怕失去了这颗头颅人间也从此失去了一位佳人，失去了一段故事，失去了一世人生。
    铁手的胃抽紧，他想要呕吐，他一向以为杀人是天地间最不仁不义的事情，奈何，人常杀人，死于人手的人亿倍于死于天灾虎口。天地似乎恒常，千载悠悠无情。可是铁手总觉得，当人间死亡一个人，天上即便不会损落一颗星星，人世也会因之残缺一块。每个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死亡，至少，在他还能感知世界的时候这样的感觉很清晰。
    “住手！我答应你！”城楼上传来了高声的呐喊。黄瑛知道这一次自己也许错了，可是她宁愿错也不能看着谢依涵死在自己眼前。
    展非凡目光有些空，听到这一声呐喊，他仅仅眉间耸动了一下，再没有别的表示。他虽然有千百的道理，他虽然自问看懂些世态人情，可是，他却不知道此时是否该阻止黄瑛，阻止她犯错。一条性命重要？还是庇护千百条性命的红袖宫更重要？他没有找到答案，在这个问题里，他无法用加减法来计算得失。
    独孤梦笑了，谢依涵闭着的双目中流淌出泪水。
    可还没等独孤梦高声回一个“好”字，展亭玉已经如天神般突然出现在独孤梦的视线内，扑向谢依涵。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展亭玉空中出剑，一剑就震飞了刀斧手的刀，只是在谢依涵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淡淡得血线，再一剑，又逼得另一个刀斧手连滚带爬滚出了十几丈才险险捡回了性命，哪里还顾得上谢依涵啊。
    “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们跑了！”独孤梦气急败坏的大叫，他精心布置的局也看就要达成，怎么能让一个小白脸破坏。
    血狼帮帮众如梦初醒，立刻气势汹汹的向展亭玉逼去。
    展亭玉一剑在手，傲视群雄，护在谢依涵身前，他不必言说，血狼帮人也看得出来，要想捉住谢依涵，就要从他展亭玉的身上踏过去。
    但是还没等血狼帮形成包围，铁手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铁手一直跟在展亭玉身后，展亭玉主攻，而由他负责料理那些会影响展亭玉攻击或者阻拦展亭玉的敌人。也许是因为血狼帮无人预料到这个时候会有敌人无声无息的混入他们身后，所以，无人警觉，救援顺利无比。人们只注意到了凌空飞翔的展亭玉，而忽视了穿行在地面随时准备为展亭玉抵挡攻击的铁手。所以铁手的突然出现，无疑又一次的震撼了血狼帮。
    他们与铁手交过手，对过阵，那一次铁手一个人阻止了他们千百人的冲锋，接下来又险胜诗侠欧阳逸，逼得血狼帮不得不停止攻击。所以，他们都对铁手印象深刻，铁手的出现带给他们心里上的震撼要远远大于一百个展亭玉。
    看到铁手，连独孤梦都以为自己眼花了，不过他略一思索，既然展亭玉出现，那么押解展亭玉赴京的铁手也来到这里自然并非什么新鲜事。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一个贼，一个官，现在怎会携手？
    铁手低声对展亭玉道：“展兄速退，立刻将谢姑娘护送回红袖宫中，我帮你们挡一阵。”
    展亭玉道：“不可，我们同来同往。”
    铁手有些着急，“先救了谢姑娘，你再回来，我们并肩杀敌。”他知道若不如此说，展亭玉必不肯退。他一直紧张的盯着敌人，还没能看一眼谢依涵，若是他此时看到谢依涵，必会看见谢依涵泪眼中的感动和深情。
    谢依涵身上的绳子已经被展亭玉一剑斩断，可是她还被独孤梦点了穴道，无法用功，如同常人般只是一个弱女子，没有丝毫战斗力，帮不了他们。
    谢依涵看着铁手，看到的是他的背影，很宽厚，很坚强，也有一些寂寞，她鼻子一酸，却大声道：“好，我们先走，你保重。”她突然觉得这一刻她理解了铁手，理解了铁手的心铁手的手铁手的情。她理解了眼前这个留给她背影的男人，所以她立刻决定不能留在这里，要尽快先回到红袖宫，只有她安全了，铁手才有机会尽快脱身。
    听到谢依涵的话，铁手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冲她笑笑点点头。立刻又回头，一跨步迎上了血狼帮围上来的众人，朗声道：“各位好汉，又见面了，铁手有礼了！独孤帮主，我十数天前还曾寻找过各位，不料今日又在老地方重逢，真是缘分。”
    展亭玉还在犹豫，谢依涵拉拉他的胳膊，“亭玉，我们先走。待我解开穴道，回来一起杀敌。”
    铁手跨步向前，一步隔断了血狼帮众人追击展亭玉和谢依涵的道路，他如同高山，巍峨豪壮。
    展亭玉并非不识好歹的人，只是情义太重，血气太盛，眼前局势他自然判断得出吉凶，知道铁手与谢依涵说的有理，于是一伸手，将谢依涵半揽在怀里，施展“踏月”身法向红袖宫奔去。他内力有限，若是铁手，一手扶住谢依涵手臂就可以带着她一起前行，可是展亭玉却不行，只能半揽她入怀才可全力施展轻功。事急从权，展亭玉说声抱歉，谢依涵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独孤梦此时冷哼一声，他眼看铁手阻挡住血狼帮人去路，就已经留意展亭玉和谢依涵，眼看二人果然先要逃走，心里气极，不理铁手招呼，飞身而起，血刀出手，直追展、谢。
    他一出手，血狼帮众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刻发一声吼，就向铁手冲去，寒魂刀韩非更是紧紧追随在独孤梦身后，向铁手攻去，他明白现在只要他们能拦住铁手，独孤梦就有办法留住展亭玉和谢依涵。
    这一来，铁手一人面对血狼帮千百人的冲击，还有帮中仅次于独孤梦的高手韩非等人，别说去拦截独孤梦，就是自保也难。
    可是铁手不管，他要拦住血狼帮好救出谢依涵，就一定是要拦住血狼帮全部，包括他们的帮主独孤梦。
    他冲天一拳击出，独孤梦恰要飞掠过他的头顶，这一拳气势冲天，独孤梦不敢不挡，血刀斩断了拳风，但是仍让独孤梦胸口一闷，无法提气施展轻功，没奈何落了下来。
    而之前，韩非已经率领血狼帮高手缠上了铁手，无数刀光闪耀在铁手身前，铁手双掌齐出，以肉掌震开了眼前刀光无数，接着一掌“大江东去”拍向韩非等人，韩非等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气流袭来，胸口被压得喘息不了，忍不住狼狈后退十余步，才觉得呼吸畅快了些。
    同时，另一些血狼帮人已经要冲过铁手身边，千百血狼帮众，铁手拦得下一百、两百还拦得下一千、两千？他们相信，只要有人困住铁手，哪怕不能胜，其余人也能冲过去抓回展、谢两人，在独孤梦面前立下大功。
    可是，铁手不这么看。他是个不信邪的人，拍出“大江东去”后，他只是一口深呼吸，又接连拍出“长烟落日孤城闭”、“一江帆影悬天际”左右两掌，如平地里炸一声风雷，血狼帮人但见满眼飞沙走石，满口风大如狂，天为之惊，地为之动，更无人能前行半步，只有抱头遮目连连后退。
    大风过后，众人睁开眼睛，韩非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退后十余步，离铁手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而此时，只有一人还站在铁手面前，并且已经与铁手斗在了一起。那人正是独孤梦，风沙大起众人无法睁眼时独孤梦就已经与铁手交上了手。
    他被铁手朝天一拳逼了下来，铁手已经连连击出三掌，不仅震退了韩非等血狼帮高手，而且还拦住了其他千百余人的血狼帮帮众。
    独孤梦简直是怒发冲冠！
    他见识过铁手的武功，他更听欧阳逸谈起铁手的武功，他一向自认武功不在欧阳逸之下，只是李静安对欧阳逸持礼甚恭，他才对欧阳逸客气。可是，既然欧阳逸自认可以赢铁手，他独孤梦更应该能够办到。
    在满天风沙中独孤梦血刀就出手了，血刀一出，划破风沙，将他身边方圆三尺内的风沙全部逼得退让开去，只有血光如泼墨，刀势以天下为画布写意天地。
    二人在风沙中相斗，血狼帮众人直待风沙消失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