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风月树影里的粉色衣衫

    林鹤可以在女人的肚皮上一连躺上一个月，昏天黑地的玩乐不出青楼一步；林鹤也可以在撒哈拉沙漠里呆上一个月，杀光塞外三鹰和他们的手下三十八铁骑，在唐青山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走出沙漠。
    他从事的是赚钱速度最快的职业之一杀手，他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拼命赚来的钱很快会全部送给了青楼。唐青山只问过他一次，问他为何不存些钱。他回答：“我赚钱赚的很辛苦，所以才更要及时享乐，没准哪一天世上就不存在一个我了，存钱干什么？”
    这一次林鹤接到唐青山的命令，和他的女人在床上疯狂做爱三天三夜后离开。他的女人是翠茵馆当红的歌姬之一蘋儿，林鹤不娶妻，因为不想有拖累，他只上青楼，可是去青楼只进翠茵馆，女人只找蘋儿。所以老鸨歌姬们暗地里笑蘋儿，说她是不是林鹤的女人，蘋儿也只和她们调笑一番不说是不说否，只当从来没有听见。
    林鹤离开以后，蘋儿发现林鹤留下了一个包袱，里面满是金银，银色的是元宝，金色的是金叶子，里面还留了一张纸条，写着：八天后我若还没有回来，这些钱就全部归你，你将来是从良再嫁还是继续歌舞，全都由你。那时我已经死了，你好自珍重。
    看落款，一只亭亭玉立的鹤展翅欲飞，虽只寥寥几笔勾勒，却似乎要破纸飞出。
    蘋儿收起了包袱，她托病闭门不接客，由于她是红人，加上林鹤的武力，老鸨也不敢勉强她，只是给了不少的脸色。到了第三天，她真的病了，还好有贴身丫鬟照料，半梦半醒间总喊着林鹤的名字。从来都是林鹤找她，她不知道林鹤从哪里来住在哪里。
    第七天，林鹤斋戒满七天，随后焚香沐浴，浑身上下再没有一点泥垢，全身毛孔都被热水蒸的扩大了，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让他感觉舒服清爽。
    这是他工作前的准备，杀人对他只是一项工作，以此赚钱糊口。他认为斋戒可以消弭他的杀气，他认为焚香沐浴可以放松他的肌肉，让他的每一寸肌肉都达到最佳的状态，可以保证他每一剑刺出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误差没有一分半秒的迟缓。
    入夜，他全身套上一层连体的衣服，连头也包裹起来，夜色中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他推开窗，跃上屋瓦之上，很快，就到了洪四海府邸后墙的一个窄巷，那里有一棵老树，树干伸长深入围墙里。他一耸身就跃上了大树，树干没有一点颤动，连枝叶也如睡着了一般，丝毫没有感受到一个人跳上了它们身上。
    他俯身，全身立刻与树干融为一体，即便此时有人举着十把火把来看也找不出他藏在了哪里。
    这是唐青山给他的资料，冷血近来每日午后三刻，必会到洪府后墙的这一棵老树下留连片刻。唐青山给他的资料从来都没有半点虚假，他对此毫不怀疑，他也根本不关心冷血为何每天要来到这里仿佛凭吊老树。他只有一个目的，杀死冷血完成工作，继续他的生活。
    太阳渐渐升起，渐渐升高，今日京城天气极好，阳光灿烂微风轻送，偶尔有人从这条小巷走过，也没有人会想到，就在那棵老树上竟然潜伏着一个杀手，从昨天夜里起便潜伏在那里。
    午后，阳光照在冷血身上，暖洋洋的，冷血伸手轻轻抚摸着老树的树干。很多天了，除了外出办案，他很少和洪青梅分开这么久。外出办案的时候也想念，可是想念是甜蜜的。这一次，却是一道高墙隔断了他与她。高墙并不可怕，冷血可以轻易翻越它，可怕的是人，若是洪四海从此以后都不再同意青梅和他来往，那么，冷血不敢想象他们会有怎样的将来。私奔吗？他可以不做什么四大名捕，但是他放不下追命、铁手、无情，他们是他的兄弟他的朋友他的亲人甚至可以说是家人。再说了，就算他肯，青梅呢？青梅从小生活在富贵中，她甘愿贫困抛得下富贵已经不易，可是她又能忍心从此不见老父慈母离乡背井吗？
    冷血一声悠悠长长的叹息，负手仰头看老树，树叶闪烁着金光照的他眼花，一片树叶悠悠扬扬的飘落，落在冷血额头，冷血却没有伸手去扫落它。他似乎又看到树梢头，那一角粉色的衣衫。
    他还记得一年前，初见洪青梅。
    他路过这条小巷，明月清朗，星光闪烁，微风将洪府内百花香也送出了高墙，空气里都流动着一股清香。走过老树，他似有意似无意抬头一看，就看见了一角粉色的衣衫。衣衫挂在树梢连着高墙，接着他就看见一张慌张而羞涩的脸。那容颜不笑的时候两边脸颊也有着浅浅的酒窝，看到他，女孩张嘴似乎紧张的想要轻叫，又急忙掩嘴。她本是半蹲在高墙上，双手扶着树干，想要沿着老树爬下来的。这一下忘记了抓住树干，人就失足向地面摔下，可是这女孩却倔强的很，竟还是一声不肯喊。
    当冷血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时，看到她紧闭的双眼睫毛不停闪烁，有细细的泪珠滚落。她正抿着嘴，两颊的酒窝深陷下去，很好看。
    冷血抱着她，看着她，忘记了放下她。
    半天，女孩睁开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从那么高的墙上摔下还毫发无伤。她大大的眼睛看着冷血，看到明月就在冷血的头上，冷血的双眼如两颗明亮的星辰，让整个夜空的星辰都失色。她的脸红到了耳根，轻轻道：“喂，你、你先放我下来。”
    后来，冷血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洪青梅，她那一夜是要从家中逃跑，因为父亲想要将她许配给当朝大官，可是，她不喜欢。从此后，他们越来越亲密，从此后，洪四海也不敢再强要宝贝女儿嫁给什么人了。
    冷血不觉笑了，树上又飘落下几片树叶，他随手拂去额头叶子，转身。
    一道剑光就在此时炸开。
    说是炸开，只因这剑光如同飞上天空的烟花，爆发出极美丽的图案。只不过这一剑并非向上而是从树上刺下，刺向冷血后颈。
    剑光灿烂如同一个小太阳，敌人若是正面面对它，必会被它的光芒耀花了眼。
    出手的正是林鹤，他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忍耐，等待最佳的时机，忍耐到发现最好的攻击角度。当冷血仰头时，他曾以为冷血发现了什么异常，一紧张，震落了一片树叶；当冷血微笑时，他又以为冷血必然发现了什么异常，紧张的震落了好几片树叶。但是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冷血丝毫没有注意到飘落的树叶，更没有注意到树上会潜伏一个杀手。所以就在冷血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林鹤等到了最佳的时机，也等到了最好的攻击角度。
    机会从来稍纵即逝，好的杀手，不会放弃最好的机会。
    他立刻出剑，全力出击，一击必杀。
    可是就在这一刻，敌人突然消失了，不是消失，是本来转身正要前进离开的冷血忽然退了一步，这一步退下，反到了林鹤身后。
    林鹤全力出击，难以收剑，一剑刺在地上。
    他又看见了冷血，冷血背紧贴树干，正冷冷的盯着他，还有冷血的剑，也指向了他的咽喉。
    由于此时他是倒立姿态，全身力量都压在剑上，所以冷血剑尖也是向下指的，离他咽喉不过半寸。这样近的距离，没有人逃得过冷血的快剑。
    冷血看着眼前这个全身裹在一层如树皮一样颜色衣服里的人，冷冷的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来杀我？”
    林鹤面色苍白，不过冷血看不到，他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发现了我？”
    冷血摇摇头，道：“我没有发现你，只是，落在我额头的叶子上有杀气。”
    林鹤苦笑：“杀气？”
    “是的，杀气，你在这里潜伏的太久，你虽然很好的将杀气隐藏，可是却渗入了树叶里。当那片树叶落在我的额头时，我就知道有人要杀我。只是，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你以进为退诱我现身。”
    “不错。”冷血又再问道：“你是谁？谁派你来杀我，说了，我饶你不死。你不说，我也可以根据你的身份找出你幕后的主使，何不痛快一点呢。”
    林鹤这次没有回答也没有发问，他手上的剑突然下沉，钻入土地几乎没顶。冷血一剑刺出，刺中的不再是他的咽喉，因为他身体随着剑下沉，冷血的剑刺穿了他的小腹。
    林鹤却已经弃剑，身体平飞倒退，硬是从剑上又穿了出去，一声也没吭。
    鲜血立刻从他的腹部伤口喷出，冷血也有些佩服起眼前这个杀手，他的确够狠，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可是冷血的剑却不会轻易放过林鹤，林鹤退的快，剑追得也快，小巷终究有尽头，二人都是身形如飞，林鹤撞在了身后的墙上，退无可退，冷血的剑就盯住了他的咽喉，依然离他咽喉不过一寸。
    林鹤大口的喘息着，大量鲜血从小腹涌出，他已经感到一种冰凉的感觉，好像身体变得轻了。
    面罩后林鹤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冷血，冷血竟然感到如此熟悉，那眼神一如负伤绝望临死的狼。
    忽然林鹤一声大吼，他向剑尖冲了上去，不过他偏了偏头，剑刺穿了他的脖颈他却偏了那么一分，使得他在冲到冷血身边时还有余力攻出最后一招，一拳击实冷血胸膛，打得冷血连退三步，肋骨喀嚓一声就断了。冷血额头冷汗立刻冒了出来，而林鹤也已经直挺挺倒了下去，脖子上还插着冷血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