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山外青山楼翠茵馆更醉

    京师，王黼的府邸外表看上去比不了蔡京府邸气派，只有过了三重门进了内院，才可发现其中的别有洞天。三重门后，真是一派富贵景象，处处雕金缕玉，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每一处都是精心设计精心布置，堂皇且不必说，院中有一棵树，高大茂盛，枝叶碧绿宛如翡翠，树干却是通体洁白宛如白雪，这树四季常青虽然餐风饮雨却不染半点尘埃，仔细观察才可发现，整株树木都是由一块玉中雕琢出来的。而像这样的宝贝，府中到处都有，比之更加珍贵精美的宝物也是比比皆是。
    王黼面白无须，看上去有点妇人之相，身体不曾发福，还保持着年轻时的体态。他常为徽宗演戏，每扮作妇人，连阅美无数的徽宗也为他心动。王黼可直入大内徽宗寝室无需通报，由此也可见二人关系之近。
    王黼此时正躺在宽大的足以让七八人在上面打滚的象牙床上，身旁有四个美人，有的给他按摩双腿，有的给他喂酒喂肉，床前还有七八个美人，伴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舞姿极尽诱惑，身上罗衣半明半掩，轻舞飞扬之际，神秘之处若隐若现，凝脂般的肌肤在舞蹈中颤动，王黼躺在床上就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她们每一寸肌肤的颤抖。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他低着头，目不斜视，好似老僧入定，身旁肉体横飞，竟是一点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王黼又喝了美人送来的一口酒，随手在美人的身上轻捏一把，惹来美人的轻嗔媚笑。
    “你的意思是，杀死陈良是为了保护我？”王黼慢悠悠的道。
    那床边立着的男子立刻恭敬的道：“相爷，您是万金之躯，国之栋梁，您怕什么？小人只为了不使诸葛小花那些小人得计，往相爷身上泼脏水，让这些丑事小事打搅到相爷，不得已，只有杀了陈良，免得他落在冷血手上随口胡说些什么。”
    王黼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你考虑得很周详，人死了就死了，明日也去给他家寡妇送上五千两银子。”
    男子立刻跪下拜道：“相爷真是菩萨心肠，小人有幸跟随相爷这样的主公，真是上天垂顾。”
    王黼挥挥手，道：“你办事得力，自去账房领五百两赏银吧。”
    男子立刻再拜，看他年纪三十出头，国字脸，相貌堂堂有一股正气望之俨然。听他语音沧桑，与冷血在陈良窗外所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看来，这个男子就是冷血追丢了的凶手。
    他谢恩之后却没有走，王黼躺在美人窝中兴致勃勃的看着眼前的歌舞，仿佛没有注意到他。
    男子犹豫片刻，起身想走心念一转又跪了下来，道：“相爷，小人还有一事。”
    王黼淡淡的道：“说。”听不出他是喜是怒。
    男子看王黼一眼，揣测着他的心思，道：“相爷，何不铲除了四大名捕，让诸葛老儿没有了手脚，看他以后如何能再给相爷找麻烦。”他说的很缓慢，但是却很清晰，他确信所说的每一个字王黼必然都听明白了。
    王黼卧在了身边美人的怀中，吃着她用嘴喂来的葡萄，半晌没有理睬那跪着的男子。
    男子脸上渗出些细细的汗珠，可是并不明显。
    王黼又坐了起来，他双手各搂一个美人，手却一点也没闲着，在美人的身上四处摸索，美人们娇笑喘息颤抖，王黼哈哈大笑。闹了好一阵，王黼头也没回的淡淡说道：“明白了，有了结果再来告诉我，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朱管家，此事交你全权处理。”
    男子大喜，再次拜谢，欢喜得退了出去。走出了王黼居所，一直走到听不见那里传出的丝竹之音妖媚之笑，他才站定。此时他直想找一个女子压在身下，见了那一场艳舞，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还忍受的了。可是，一想起王黼终于同意杀死四大名捕，而且交给他全权处理，他立刻压下了心头欲火。想到四大名捕倒在血泊中的情景，比女人更能让他兴奋。
    他看不起四大名捕，看不上四大名捕，痛恨四大名捕。
    十年前他因为慕四大名捕之名，进入六扇门中，立誓要当第五个名捕，让天下人敬仰。当年他是唐门年轻一代中最为出众的子弟，他离开唐门进入衙门，曾引发唐门内部的极大争议。后来全靠唐老太太发了话，才避免了更大的风波。
    进入官府之后，他由一个小小的县城捕快开始干起，他一心为民除害，刚正不阿。上任第八天，就一个人单枪匹马抓获了采花贼辣手老肯，辣手老肯流窜全国，四处作案，落入他手里的女子，清白不保也就罢了，最后还被残忍的肢解。这件案子，立刻让他名声大振，乡民送来匾额，他也升任县城捕快的头领。上任第三十二天，他打伤七个同事锁拿了县丞，一路押到知州那里，因为他手上有县丞贪赃枉法的坚定证据，知州只有判了县丞的罪，可是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嘉奖。不仅如此，新任县丞一来，就告诉他本县庙小，以他的本事不可屈就，不妨去州里任职更好。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就打发他走人了。虽然县城百姓洒泪相送，可是他却第一次尝到了一种悲凉的感觉。
    到了州府，知州派他去管理监狱，实际上无事可干。他不甘寂寞，自行行动，一年内破获州府累年积案四十三件，送进监狱豪门官家子弟十七人。随后，他又被调离，知州也写封推荐信，将他推荐给了诸葛小花，要他去京城，说只有京城那样的地方才能够容得下他这样的英雄。他一走，关进监狱的十七个豪门官府子弟立刻开释。
    他一路兴高采烈的进了京城，诸葛小花见了他，却安排他每日守在神候府处理文书等杂事。当时恰是四大名捕连破大案之时，声望一时无两，徽宗亲自接见，赐四人平乱砄，此砄如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一怒之下，在神候府呆到第十三天，他就摔门而去。
    此后，他混迹京师，没脸回唐门，先后跟过刑总朱月明、小候爷方应看、蔡京等人门下，却始终郁郁不得志，甚至没机会亲眼见到这三人，地位之低可以想见。后来他甚至入了金风细雨楼，更眼看着白愁飞、王小石这样的人进入京师飞黄腾达一朝成名天下知，可是，他却依然是个小人物。
    直到有一天，有人推荐他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王黼，当时还不是副相，王黼亲自见他，亲自与他喝酒谈心后来更一起玩女人，王黼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青山兄，你是英雄，世无伯乐，王某虽不才，却最爱结交你这样的英雄人物。”
    从此后，他就成了王黼最得力的手下，为王黼解决了很多麻烦的人麻烦的事，都是王黼不便出手不能出手的事情。
    随着王黼不断高升，他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直到王黼拜相赐楚国公位极人臣，他依然是王黼最得力的手下。虽然只是跟随王黼办事，却也得到朝廷赐给的四品官阶，出入京师，便是一、二品大员见到他也是以礼相待了。到此时，他才终于觉得吐出了胸口恶气。而他唐青山的名字，也终于变得响亮起来，虽然和他当年的志愿并不相符。
    可是，他依然不开心，甚至每次听到诸葛小花和四大名捕的名字都让他恨得牙齿发痒。他觉得四大名捕的名声本该是他的，平乱砄本该是他的，百姓们的敬仰崇拜也本该是他的。
    但是，四大名捕始终像是幽灵一样的缠绕着他，直到近来，坊间竟然流传起《四大名捕结婚记》这样伤风败俗的书籍，风行大宋，风潮所至，朝廷大员无人不曾读过，连徽宗也不例外。更让他受不了的是，竟然还有那么多女子想要嫁给四大名捕。这一切，都让他的心如蛇咬刀割，让他失眠让他愤怒！
    他一直认为四大名捕之所以能够如此成功万人瞩目，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了不起多么厉害，只是因为背后有神候府的权力财力支持，才可以无往不利一帆风顺。而如今，他有了王黼的支持，终于有实力可以斗一斗那个所谓的四大名捕了，这一次，他要他们一起去死！
    唐青山嘴角抹过一层冷笑，他匆匆离开相府打马前往翠茵馆。他毕竟是个江湖人，虽然为官多年，还是不习惯坐轿子。
    翠茵馆是京城最有名的妓院之一，这里的歌姬甚至比有些豪门家中所养的还要美丽还要善歌还要善舞。不过却没有人想把她们也买回家中养起来，如是，则今后还又到哪里寻风流快活去？家花不比野花香，这个道理，古今同一。
    唐青山此时去翠茵馆是为了找人，可是不是找女人，而是找男人。唐青山当然不爱男人，翠茵馆更加没有男妓，他要找的人此时正在翠茵馆里寻欢作乐躺在女人的肚皮上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