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清风玉露一相逢醉春风

    这一场打斗虽然快速，可是在夜色里任何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变得清晰可闻。陈府里已经起了一点骚动，幸好书房偏居一偶，一时半刻人还到不了。远处已经有火光燃起，那是陈府下人们点燃了火把，大概以为是贼有人敲锣有人提木棍，聚集起来循声向书房处赶来。
    冷血思量若在这样的场合被陈府下人看到，即便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楚，便不再犹豫，一耸身翻墙越瓦消失在黑夜中。他穿行在京城百姓屋瓦之上，落脚极轻踩在瓦上没有一点响动，速度却很快，夜空的星光追不上他的衣衫。
    冷血在书房内已经看得明白，陈良眉心中了剧毒的毒针，所以连一声喊叫也没有发出就糊里糊涂的去了阎王殿。那发暗器的手法极象唐门的葵花手，以针的毒性来看，也像极了唐门密制的索魂帖毒。莫非那与陈良在书房内对话的人就是唐门中人？可是，陈良对他口称大人，按说该也是朝廷官员才对。以陈良的官位，能让他如此恭敬的必当是四品以上大员，这样的人物，并不是很多，会武功的更是很少，若是还要是唐门中人那可就一个也没有了。
    但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冷血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整件事的幕后主使是楚国公也是当朝副相王黼。王黼之贪比之蔡京半斤八两，可是，以王黼的权势地位，别说是冷血即便诸葛小花和他们斗了这么多年，也奈何不得。那么，这件案子再查不查、管不管？
    清风明月楼建在诸葛神候府后花园的一座小山上，小山并不高也不大，据说当年建府时就已经存在，当时工匠建议将小山推平，则花园可以一览无余，风光更美。诸葛小花不同意，他留下了小山，在山上建了清风明月楼，此处反而成了神候府内风光最好的所在，可以一览后花园的美景品味风中送来的花香，站在这里，甚至可以遥遥看到双峰对持的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
    冷血心情烦躁，虽然已经很晚了，并不回去休息，又回到了清风明月楼。没想到，不仅大师兄无情还在，就连追命也在。冷血来时两人不知正在谈论什么，追命有些尴尬的样子，无情则面带微笑。月光披在无情的肩头，这个自幼失去双腿却凭借惊人的努力与过人的才智练就一身暗器神功的年轻名捕宛如月之子。
    追命已知冷血去往何处，所以见到冷血立刻一脸严肃地问道：“如何？”他内心暗自希望，借此可将话题引入东六条案件，让冷血忘记了他的悦来酒楼之行。
    冷血还在为案子心烦，也没多想什么，坐下道：“陈良也死了。”
    无情一邹眉头，他邹眉的时候月光仿佛就凝在了眉间，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冷血想起竟然在自己眼前有人被杀而且杀人凶手还轻易逃走不知其真面目，心里暗自生气，简短的将此行略一介绍就闷声不语了。
    无情知他心思，四兄弟中冷血最是刚强，愈挫愈强，可也就是为此容易钻牛角尖。无情宽慰他道：“至少我们知道了王黼就是这件案子的主谋，也算一大收获。”
    “可是，没有证据我们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且，就算有证据，我们又能拿他怎样？”冷血有些气馁的道。
    “只要有证据，我们也许办不了他，但是却能想办法逼他把吞进去的钱全部吐出来。”追命笑着接道。东六条的案子虽然是冷血在办，可是四兄弟彼此常常讨论案情，对各自经办的案件都了如指掌。
    冷血眼睛一亮，心里重又燃起了希望，面对现实也许难免有挫折和妥协，但是总要尽一份努力去争取最大的公平和正义。
    他此时才想起追命按理说应该去了悦来酒楼，怎么回来的比他还快。一想到这，冷血立刻想到了甄姐的微笑，他有时候真的想知道，这个笑起来如此迷人的女子若是生气地时候是否也一样迷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有趣的看着追命，道：“三哥，认识甄姐了？知道女儿红藏在哪里了吧，一定是喝够了才回来的，对吧？”
    无情笑了，他常常会为他的三个师弟感到骄傲，虽然他入门最早名为大师兄，但是却从来没有什么大哥的架子，他们在一起，更是朋友，而没有大小尊卑。看到冷血如此快的走出挫折，无情为冷血而高兴。
    追命没有想到冷血竟然话锋一转就问起了这件他最不想提起不愿提起的事，他呆了呆，看着冷血哈哈笑了两声，眼珠转转，道：“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天色不早了，我实在有些累了，要去休息休息。”
    说完，不等冷血说话，一溜烟窜过冷血身旁就跑了。
    冷血一把没拉住，他这个三哥的轻功可是越来越见好了。
    看着追命逃亡似的背影，冷血和无情哈哈大笑。
    原来追命一路飞奔到悦来酒楼，酒楼早已打烊，他一阵砸门，睡在楼下看店的小二牛小虎被砸了起来。牛小虎十四五岁年纪，人很聪明而且勤快干净，平日里招待客人是把好手。他睡眼惺忪的移开门板，见是追命，咧嘴笑道：“三爷，你这时候就来喝酒？酒葫芦又空了？得，我给您打酒去。”
    他伸手要接葫芦，看来这不是第一次被追命敲醒了。
    追命却不理他，一闪身进了店里，问道：“老板娘呢？睡了吗？”
    牛小虎笑了，笑得有一点点奇怪，道：“原来三爷是来找老板娘啊，我说三爷，你早该这么做了，老板娘……”
    他还正要说下去，楼上已经传来一声娇喝：“小虎，说什么呢？来的是什么客人？这么大半夜的，还要搅人清梦，真不识趣。”
    说话的人正是老板娘，但见她从楼梯上摇曳走下，显然也是从梦中被惊醒，身上随便披了件衣服，手里举着一盏油灯，灯火掩映下，可以看到一些漏在外面的肌肤，如锦缎般光滑。其实她早听到了是追命的声音，所以才会披了衣服就赶下来。免得这冤家打了酒转眼又溜走，连话也说不上一句。她心里虽然欢喜，但是嘴上却不饶人。
    小虎一伸舌头，知道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自跑到角落缩回铺盖里假装睡觉。实际上，当然还是偷偷眯了眼睛看着老板娘和追命偷听他们说些什么。小虎第一次看见这般打扮得老板娘，她真美！
    追命嘿嘿笑笑，虽挨了骂却不敢还嘴。
    老板娘放下油灯，半喜半羞得看着追命，道：“你找我吗？”
    追命忙道：“是，是，是啊，特地来找你的。”
    老板娘眼中的喜色更浓，羞态也越发迷人，半低了头，声音也小了，轻道：“有什么事？”
    追命立刻把冷血告诉他关于好酒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自然不忘记夸耀一下他是如何的聪慧一眼就看穿了冷血的谎言，所以特意跑来跟老板娘打听如何才能见到甄姐。
    老板娘开始听着，掩着嘴笑，等追命说到后来，她也不笑了，也不掩嘴了，恨恨的蹬了追命七、八眼，等到追命笑呵呵的问她怎么找甄姐时，老板娘又笑了，笑得分外迷人，然后抬手就给了追命一巴掌。虽然看起来很凶，落下去却很轻，然后丢下一句话：“我就是甄姐。”再不看追命一眼，转身上了楼，油灯被她的衣袖带过，打翻在地，熄灭了。
    黑暗中，追命愣愣的发了好一会呆，他不是躲不开那一巴掌，可是他一来没有想到老板娘会打他，二来他从来不会对女人动武，所以这一巴掌挨了个结实。好在夜色很黑，没有人会看到他脸色涨得通红。等听到老板娘丢下的那句话，他终于明白自己被冷血骗了，可是他也立刻明白这一巴掌挨的一点也不冤枉，他实在该打，连他自己都有些疑惑，这么多年来，怎么会不知道老板娘的姓名呢？那么他平日里是如何称呼老板娘的呢？
    追命回过神来，听到角落里传来强忍着的嘿嘿哈哈的笑声，不用看也知道是牛小虎。他不能再待下去，立刻转身夺门而逃，慌张的还撞上了街边的一棵老树。
    其实，这不是追命第一次挨女人耳光，小时候偷看京儿姑娘洗澡被抓住就挨了好几耳光，那次打得很用力，脸上是火辣辣的疼，比这次厉害多了。可是，这却是他成为名捕以后第一次挨女人巴掌，而且还有一个旁观者，虽然打在脸上很柔软，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但是真的很尴尬。
    千里之外，自谢依函误伤铁手后，铁手只有暂时留在了客栈，等伤养好再走。当天夜里，他正在扯下身上的衣服准备包扎伤口的时候，窗外扔进来两个小瓶子和一卷包扎伤口用的纱布，还有一个有些暗哑却依然温柔的声音道：“那白色的瓶中装的是玉露，每日服两粒，可以养血补气，那紫色的瓶中装的是清风，敷在伤口上，可以避免伤口流血感染，你可要记清楚了。”
    等铁手打开窗户，窗外已经人影无踪，只留下一股香风依稀如梦。
    铁手自然听出那是谢依函的声音，玉露清风是红袖宫的疗伤圣药，只有红袖宫的高手才每年配给几颗，如今谢依函竟然将两瓶药全部给了他，只为了一点点剑伤？
    铁手望着窗外，心潮一时起伏，竟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自从很多年前，听到小珍出嫁的消息以后，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情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