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当日江湖客今日朝廷郎

    追命有些慌张，他是个爱在心口难开的人，对于他来说，爱情总是苦涩里的甜蜜。多年来，他习惯于默默地看着心爱的姑娘离去的背影，然后喝一口酒，醉卧在他人屋瓦上看头上星光。
    对于莲儿，他还不肯承认这是爱，他认为相见不过两面，哪里谈得上爱不爱呢？可是当他平常的伶牙俐齿在这个时刻完全失效的时候，他无奈的发现自己又陷入了与往日雷同的陷阱中，他爱她。
    面对刀光，追命有些苦涩的笑笑，想通了这一层关系，他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些。
    “将军这是要干什么？若是要请追命看一场战地的舞，也不妨等咱们谈谈之后，如何？”追命恢复了一些往日的随意。
    王霸低沉的哼了一声，看也没看闯进来要保护他的属下，道：“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汉子立刻收刀，应一声：“是”。急急退出，并将门也掩上。
    追命想试着让自己更轻松一些，毕竟接下来要进行的谈话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孩去和他的父亲谈话，有些像是要拜见岳父大人，可是谁知道红颜是否也有情呢？
    “将军！”追命沉吟着道：“上一次有些误会，但是今日之事却和那日无关。今日我来，是想对将军说一句话。”
    王霸的声音带着一种大漠的苍凉和豪迈，他道：“你说。”
    追命略一犹豫，身子前倾一些，貌似与王霸倾心相谈得姿势，只是二人距离还是隔的天涯海角般远，他道：“将军，贤者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将军一心为国愿为天下百姓求一太平，世人无不感佩，只是、只是天下虽重，却也重不过家庭和亲人。天下事，急不得，只可尽力而为，哪能一日太平。可是，家里事，亲人情，时时刻刻伴随你我左右，是你我可随时影响改变的事情。”
    王霸本来在认真听着，但越听越觉得奇怪，这追命巴巴的跑来竟是给他上伦理教育课程的。王霸不耐得打断追命的话，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追命愣了愣，道：“晚辈所要说的其实就是这些，虽然还没有说完——不过，也没关系，只是、只是晚辈还有最后一句话，说完立刻就走。”看着王霸脸上神情越来越是不耐，追命本来恢复的三分本色又消失了。他嗯呀捉摸许久，还是没有说出一字半句，王霸邹着眉头忍耐，终究忍耐不住，站起身。
    追命见此，脱口而道：“将军且慢，在下只是希望将军日后能多陪陪您的女儿，也许，您已经冷落她太久，没有爱的孩子是可怜的。”
    王霸停下脚步，转过身，奇怪的看着追命，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他还不太确定自己所听到的话是从一个被称为名捕的汉子口中说出。
    追命有些尴尬，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全世界没有人会比我更爱我的女儿，我永远不会忽略她的感受，谢谢你，请。”最后一个请字自然是请追命离开这里，王霸显然受不了追命的怪异了。
    追命前脚走，一个身影后脚出现在了厅堂里，他正是在红袖宫一案中与诗侠欧阳逸等人在一起的李姓年轻人。他没有戴人皮面具，却身穿了一袭官府，一副朝廷大员的打扮。
    见到他王霸竟然起身相迎，道：“不知李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这年轻人如今穿了官服，他身上那一股江湖气就全然隐去了，行动举止间都颇为得体，虽然显得很可亲，但自然有一股官威。
    见到王霸他拱手笑道：“王兄怎如此见外？如今没有外人，你我还是兄弟相称就好。”
    王霸笑笑，道：“好，贤弟才气纵横，如此年轻就当上了吏部侍郎，官居从三品，愚兄一把老骨头，不过是个四品武将，实在是高攀了。”他话里自有一股怨气和酸气，想是在京师里憋屈的紧。
    李侍郎容颜一整，道：“兄怎可如此说？你拜将边疆，守我大宋江山，武功盖世，天下哪个不晓，弟不过机缘巧合运气较好，若说高攀，是我高攀将军啊。”
    王霸也知自己失态，请李侍郎落座，道：“不说这个了，越说越见外，贤弟今日来此何事？”他有一点期待的看着李侍郎。
    李侍郎名叫静安，他神色一黯，道：“唉，不说也罢，今日来陪兄喝酒赏乐，我知京师里有翠茵馆，那里的姑娘别致有趣，今日就陪兄去散散心，免得在京师呆的久了，闷得慌。”
    王霸看他强颜欢笑的神态，有些不安的道：“莫非，莫非那事无望了？”
    “唉，此事说来话长，一说起，我心中也是一股气难伸，为兄不平。”李静安以拳击掌道：“此事本来我与尚书崔大人已经说好，今日早朝，我在皇上面前保荐你出任平北大将军，官升三品，以约束众将。崔大人也立时赞同，甚至连蔡相也表示首肯，皇上眼看就要答应，诸葛小花那个老家伙跳了出来，他说将军如今不宜调动，还是守在宋金边界，防范金人的好。诸葛小花嘴上说什么将军武功盖世，金人闻之丧胆，竟是好话，可是，就是不肯将军调任。”
    王霸脸上神色，随李静安话语时晴时阴，此时忍不住道：“那、那皇上最后怎么决定？”
    李静安无奈的苦笑，道：“皇上见我与诸葛小花争执不下，有些犹豫，此事就暂时搁置了。”
    王霸喃喃道：“诸葛小花，诸葛，我与他也算有几面之缘，素重他为人，可他竟然如此对我。”
    李静安道：“兄且莫担心，虽然有诸葛作梗，但是且容弟再想办法，遂兄心愿，去踏平辽狗扬我大宋国威。”
    王霸握住李静安的手，紧紧握了握，道：“愚兄的事，拖累麻烦贤弟了！”
    李静安摇摇头，道：“不碍的，你我兄弟不必见外。对了，方才我进来时，远远看到一个人离开，看那背影，像是追命，不知可是？”
    王霸点点头，道：“正是。”
    “弟冒昧问一句，他来此何事？”
    “哦，只是一些私人事情，说什么希望我多陪陪女儿。”
    李静安呆了呆，略一沉思，微微一笑道：“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讲，你我兄弟不必客气。”
    “这追命怕是爱上了莲儿姑娘，他与莲儿姑娘在金风细雨街的那一次相见，如今因为一本《四大名捕结婚记》的书传的家喻户晓，就是我也有耳闻。追命他们四人如今正大张旗鼓的要结婚，在天下选妻妾，声势比皇上选妃还大。追命怕是看上了莲儿姑娘，恭喜王兄啊。”
    王霸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静安，道：“怎么可能？”
    李静安喝口茶，微笑不语。
    王霸看着他，仔细想想，越想越觉得他所说竟然不错，追命若不是为了莲儿又何必来此告诉自己那么一些废话呢？
    王霸有些震惊，对于他来说，追命的年纪太大了，大到一点不适合做自己的女婿。
    李静安看着王霸脸上神色，又道：“还有件事，也许该告诉兄。今日皇上又封四大名捕官升四品。”
    “为了什么？”
    “也不为什么，就是诸葛在皇上面前邀功领赏，皇上就答应了，兄出生入死镇守边疆，多年来才不过官居四品，他们——不说也罢。不过，他日若追命果与莲儿成了一对，也算门当户对。”李静安淡淡的道。
    王霸面色一阵抖动，勉强笑笑，道：“无妨，无妨，是该给年轻人机会。”可是他心里已经暗下决定，决不能让莲儿和追命在一起。追命官升四品也还罢了，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追命竟然还跑来教训自己什么要以家庭为重，一副看淡功名的样子，如今想来，必是早知道要升官，来此只为炫耀。
    王霸本还想若是李静安处没有希望了，就去拜访诸葛小花，诸葛为官清正，自己一身武功，他自然晓得，不会不帮自己，如今，是彻底的打消了去见诸葛的念头。
    李静安从王霸处回府，欧阳逸一直在等他，见到他便道：“怎么样？”
    李静安一边由下人帮着脱换官服，一边道：“还好我们消息灵通，知道追命今日去见王霸，现在，我想王霸已经恨透了诸葛小花一派，断不会在和四个捕快有什么来往了。”
    欧阳逸摇着折扇，道：“铁手坏了我们红袖宫的事，如今追命竟然又和王霸扯上了关系，我们还是不能轻心大意。”
    李静安已经换好了衣服，二人走到书房说话。
    李静安道：“不必担心，追命去为的不是王霸，而是莲儿。”
    欧阳逸折扇一停，道：“什么？”
    “没错，呵呵，他是爱上了莲儿所以才去求见王霸，还教育王霸要重视家庭。可是当我告诉王霸追命今日升官竟然与他官阶相同后，追命的话在王霸耳中就不免有些讽刺的意味了。”
    欧阳逸沉吟，道：“古今之事，情之一字最是难测，若追命与王霸果真成了亲家岂非又会坏了我们的事？”
    李静安一笑，道：“那让他们成不了亲就行了。”
    “怎么做？”
    “让莲儿爱上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