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东六条事件的前因后果
门碎了，又有些桌子翻了，洪青梅要帮着收拾，老陈却摇着头叹道：“青梅姑娘，不用收拾，反正这里也开不下去了。东西其实我都收拾好了，打算带两个孩子回家乡去。一直没走，就是想你们还会来，给你们吃完这最后一碗面再走。没曾想，连这碗面也吃不踏实。”
小初眼圈红红的，可能是怕了。小狗子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毕竟是孩子，又见到冷血那般的英雄，现在缠着冷血跟前跟后。
看老陈那么暗淡的神情，洪青梅问道：“陈伯，家乡还有亲人吗？这次回去。”
老陈呆了呆，摇摇头，道：“哪里还有什么亲人。当年为了逃荒和孩子他妈一起逃难，好容易在这里开了家小店，虽然不富裕，却也终于安定下来，孩子妈命苦啊，都是我害的她，跟着我太辛苦了，才安定一些，就去了。”这些陈年旧事，老陈不知在心里压抑了多久，就连孩子面前也很少提及，对此小初还有些记忆，但是小狗子就茫然不知了。说着话，老陈老泪纵横失声痛哭起来。小初惊呆了，小狗子这时才害怕起来，他们都从来没有看见这个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却沉稳凝重的父亲落泪。
也许是一直以来背负了太多的压力，也许是多年来积累了太多的辛酸，如今闸门开启，竟一时难以关闭，老陈几次努力忍泪，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来。他低下头，捂住脸，半天不肯抬头不肯说话，只见肩膀抽搐。可是这样的情形，看在洪青梅眼中却分外辛酸。
冷血本来又去吃面了，他过惯了刀头舔血的生活，教训这样的地痞流氓对于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坐的桌椅不曾被踢翻，所吃了一半的牛肉面还好端端的摆放着。
可是看到老陈如此的伤心，冷血也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吃面了，他默默想，一会儿就告诉老陈自己的身份，有自己这个捕快在，决不会让那么几个流氓欺负了老陈，好让老陈不再害怕。干嘛不营业呢？如果老陈离开了，冷血真不知道自己再到哪里去找这么美味的牛肉面吃。
老陈终于抬起头，面上泪痕已经擦拭去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看见冷血的面凉了，猛地站起，勉强笑道：“冷兄弟，我再去给你捞一碗来，这面凉了，吃着也没有味道。”
他又招呼小初，给洪青梅也换一碗新面来。
看老陈好些了，冷血肚子里的馋虫还真被勾出来了，刚才吃了一半被打断，实在败兴，心想一会儿边吃边谈，总会帮老陈把这件事解决了，所以点点头。
老陈和小初去后面忙着做面，小狗子也被老陈拉到了后面，不让他继续缠着冷血了。洪青梅轻轻坐在了冷血身旁，小声道：“你还吃得下啊？看人家这般辛酸，还好意思叫人家为你做面。”
冷血面上有些发烧，干咳一声，也小声道：“你别担心，那些小流氓到处都有，我遇上的太多太多了，有我这个捕快在，你放心吧，管教他们从此以后不敢为难老陈。”
洪青梅笑淬他道：“是呢，你可是天下四大名捕之一呢，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一转颜，又道：“可是老陈又说要回家乡去，他家乡没有亲人，回去了怎么生活呢？这么老了，难道还要再创一次业吗？”洪青梅还是担心。
冷血道：“为何要回去？只要我搞定了那帮小混混，老陈就可以继续开店了，不必回家乡的。”
“真的？”这时洪青梅才略微带了喜色。
“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教训不了那几个混混？”在洪青梅身边，冷血总是会很轻松。
二人说着话，外面又起了躁动。这东六条本是穷苦人聚居的所在，平日冷冷清清，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远远的，奔来了一对马队，算得上怒马鲜衣气派非凡。来势汹汹间，已经涌到了小店的门口。
四周邻舍才探出了半个脑袋，此时又被纷纷吓得缩了回去。
冷血冷眼望去，马队中正有那个被他一脚踢飞的霸爷。此时，这霸爷跟在另一个男子身后，那男子一身劲装打扮，像是镖师一般，全身挺的如标枪一般的直，脸很长，眼睛很厉。
一群人跟在那人身后就涌了进来，霸爷指着冷血叫道：“卢爷，就是这个人打得我！”躲在那人身后的霸爷，一双阴狠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冷血，一副要看冷血怎么死的样子。当然，也不会错过了洪青梅，看到洪青梅，他的眼睛都会在洪青梅身上转一个圈，好像要看穿了这女子身上的衣。
可是那卢爷却呆住了，冷血还没动，洪青梅已经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卢爷道：“卢师傅，你不在府里呆着，跑这里来干什么？没想到这些专欺负好人的混混们背后的靠山就是你。”
霸爷一惊，看卢爷，发现卢爷好像比他还要吃惊。看着洪青梅，卢爷本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威武姿态早消失了，换了一副笑脸道：“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哼，我若不在，你就可以任意欺负人了吗？回去一定要告诉爹爹，看你怎么解释。”洪青梅依然怒气冲冲的。原来这卢爷是她家中的一个护院，名叫卢连，江湖人称鹰爪神拳，手上功夫很是厉害。平日里看到她总是谦恭的很，没想到出了洪家的大门却这么的跋扈嚣张。
鹰爪神拳卢连脸色变了变，突然回身，给了身后的霸爷一个大嘴巴子，打得霸爷一连转了几个圈，转出了门外摔倒在地，一张口把被冷血打剩下的牙齿全给吐了出来。妈呀一声喊，就昏了过去。
卢连却看也不去看他，身后那些人自然也不敢去搀扶了，眼见情形有变，个个都弯腰驼背的往后缩着，初来的凶悍样子烟消云散去。卢连看着洪青梅陪笑道：“小姐，小人的错，小人的错，被这狗东西骗了，他说自己被强盗欺负了，还抢了他的银子，小人心想京师之地首善之区怎能容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才被他骗来这里。”眼珠一转，他看着洪青梅身边坐着不语的冷血笑道：“这位一定是四大名捕的冷四爷了，冷四爷一把快剑名闻天下，铲奸除恶，在下早已久仰，今日一见，果然气表非凡，与我家小姐可说天上人间一对佳偶啊！”
说着他哈哈笑起来，还伸了伸大拇指。
洪青梅听他这样一说，倒也不好再怪他什么，人总有被骗的时候，他也是一片侠客心肠。而且听他最后几句话，最是窝心，虽然很是羞涩，却也并不讨厌了。
可惜此时霸爷已经昏了过去，否则他若知道惹上的是四大名捕的冷血，恐怕会吓破了那一点点胆子。
老陈此时已经出来了，他生怕冷血和洪青梅出了什么事，虽然见识了冷血的武功，可是还是担心两个年轻人不知人间险恶吃亏。眼见来人竟然对洪青梅恭恭敬敬的，终于放心，他早看出冷血和洪青梅必是达官贵人之家的公子小姐，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富贵如此，连那样恶的恶人都怕了他们。
卢连说声不打搅了，转身欲走，却被冷血叫住了。
卢连眼睛转了转，吩咐两边去把昏了的霸爷架了过来丢在地上，道：“冷四爷，这等奸恶小人，多亏有冷爷教训他，否则连我也被他骗了，要不，就交给冷爷处置？”
冷血笑了笑，道：“他也受了教训，这次也就罢了，只是他打坏了老陈的桌子大门，还让别人怎么开门做生意？”
卢连急忙从怀里掏出两锭成色十足的银锭，亲自拿着放到老陈的手中，握着老陈的手道：“多亏冷爷想的周到，我几乎忘了这事，有冷爷主持公道，您从此不必担心受气受欺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且收下。”
老陈却哪里敢要。
冷血道：“老陈，你就收下吧，他们砸坏了桌椅，这是该赔你的。”
老陈看了冷血一眼，终于收下了。
卢连立刻笑着倒退着离开了小店，还顺手关了门，虽然那门已经残破不堪，关和不关没有什么两样了。离去时，他还连声道：“不打搅小姐和冷爷了，你们慢慢吃，慢慢吃，小人这就回去，好好教训那个小混混，保证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来打搅陈老板的生意。”
冷血点点头，洪青梅看着卢连的样子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待他走远，才在冷血耳边小声道：“你看他刚才的样子，好像我家养的哈巴狗儿。”
洪青梅并不是在骂人，她家里真养了几只哈巴狗，小小的很是好玩，她只是看卢连那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样子，忍不住想起了小狗，所以觉得好笑。
听她这么一说，冷血和老陈也笑了，冷血笑道：“他也就是你家的哈巴狗，到了别人家，可就变成大狼狗了呢。”
洪青梅奇怪的道：“怎么会？”
冷血和老陈不禁大笑。
小初此时出来了，端来了冷血和洪青梅的面，刚才她一直拉着小狗子躲在里面，听父亲的吩咐不敢出来，如今听人走远了才敢端了热腾腾的面条出来。
闻着新鲜的牛肉面散发出的香喷喷的味道，冷血心情也好了起来，虽然今天被闹了两回，但是还是食指大动，对老陈道：“老陈，你这面是我吃过最正宗的牛肉面啊，面好，汤更好。”
听他夸赞，老陈面上也浮现一丝骄傲的笑容，他一生贫贱，只有这一门手艺是让他颇为自豪的。
洪青梅吹吹气，喝了口汤，也笑道：“陈伯，你不必回家乡了，那些人再不敢来欺负你的，放心好了。”
她一提起这事，老陈却不禁叹了口气，一点浅浅的笑容也消失了。
洪青梅忐忑的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老陈摇摇头，坐了下来，道：“多谢你们的帮忙，可是我还是不得不搬的。那些强人，只是被派来催促逼迫我们早点搬走的，而真正下命令的却是官府啊。”
冷血忍不住道：“官府，怎么会？”
老陈道：“你们有所不知，这里据说被一位巨商大贾看中，要建设什么别的东西，所以本地居民都要搬迁，官府发布了限期搬走的命令，不搬就连人带房子一起拆了。”
冷血边吃边道：“既然如此，也并非坏事，朝廷必有补偿，以此为本金，换个地方继续开业，也不必离开的。”
老陈摇摇头，苦笑道：“那是什么补偿啊！每人只给了我们一两银子，这些钱怎么够开一间店呢？京城房子那么贵，在别的地方，我连租都租不起一家店面，更何况开店？”
冷血道：“怎么可能？是只有你一家这样还是大家都如此？”
老陈道：“大家都是如此，所以才都不肯搬，于是就来了那些强人，又打又砸得，吓得大家不搬不行了。后面老李家一家老少七口，硬是被逼得悬梁自尽了，全家都吊在那里，太可怜了，唉。”
冷血眉心现出一股煞气，啪的一声手里的筷子应声而断，断口好像被剑削过一般，非常平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