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看、你看、无情的眼

    久慕无情的温情，赶了千山，过了万水，从江南到京师，别了江南的水木清华，入了京师的风云繁华。
    如此，也还罢了，为了此次离家赴京，她还曾绝食、还曾跳墙、还曾撒娇、还曾耍赖，总之是用尽了可以想到的方法，软磨硬泡。虽然绝食一日后夜里疯狂的吃了两大碗白饭，虽然跳墙时落到了公子虞的肚子上，虽然撒娇后父亲不为所动，虽然耍赖时家人避之不及，可惜，都失败了。于是她想到了最后的绝招，不是自杀，她还想不到那一招，也许结婚以后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但是如今还不曾，她想到的绝招是用来对付父亲的，专门对付疼爱她宠爱她的父亲。她改变作息时间，别人起床的时候她抱着枕头拼命睡，别人睡觉的时候她点起烛光练弹琴，开始的时候很苦，后来习惯了。于是，她每夜醒来后，就去找父亲，将她的父亲从床上硬拉起来，要父亲给她讲诗，给她讲故事，要父亲陪她下期，陪她弹琴。如此半月，在外人看来权倾一方威震武林的苏州温府温近安，就已经被他的宝贝女儿折磨得憔悴不成人形了。因为天亮后温情便去休息了，可是此时，却正是温近安要处理各种事务的时候，权力大，责任也大，事情更多，怎么可能如温情那样自由随兴呢？
    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温近安一句话就足够了，只需要说一句：“不许温情打搅他休息。”那么，就绝对有人会将此事办得很妥当。可是，他不忍，他不忍拒绝温情，不忍拒绝自己的女儿，这一段日子甚至让他觉得分外幸福，回想起儿时的温情，也是那样常常的缠着她，要给她讲诗、讲故事，要陪她弹琴、陪她下期。当然，那些过去的回忆，都是白天发生的故事。
    可是，幸福是一种心情，身体却真的苦不堪言了。连续半个月不能休息，温近安支持不住了。无奈，他只有问温情：“女儿，你到底想要什么？”
    温情眨眨眼，她的心有些跳了，可是却要抑制着，抑制着心跳，莫不经心似的去挑挑灯花，然后道：“不是早告诉过你嘛，不过你不答应，那也就算了，我觉得现在这样过的也挺好呢。”
    温近安看着她，看着这个长大的女儿，看着她的容颜其实也看透了她的心思，就是因为如此，温近安才会一直不准她再一次的去京师啊，他不希望，这个小小的女孩，这个单纯的女孩，就这样面对了真实的世界。温近安曾经对温情讲过，说：“我与人相处的越久，越喜欢狗。”可是温情不懂，温情不懂这两者的有什么联系，温情也喜欢狗，狗狗很可爱很好玩的。
    无奈，温近安叹息一声，道：“你要去京师，对吧？只是去京师？去多久？”
    温情的心狂跳起来，还想压抑，却忍不住了，终于跳起来抱住了温近安的脖子，还像小时候那样的抱着，道：“真的，你真的答应让我去京师了？”
    温近安笑，看着这个快乐的天使，道：“你不是要去京师，你是要去见四大名捕之一的无情，别以为我老了，就糊涂。”
    温情有些羞涩，松开了抱着父亲的手，想说什么，可是，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玩衣角。
    温近安怕的就是如此，可是越是害怕的东西，好像越会找上门来，怎么样也躲避不了，那怎么办？也只有面对了。
    温近安摸摸温情的头，道：“好，那你去吧，可是你也要记得，有些事强求不来的，有缘分，珍惜快乐，没有缘分，也不要太难过，那个时候就回家来，家里有休息的地方，有疗伤的地方。”说着，温近安突然有些哽咽，一种伤感的情怀占据了他的心胸。
    长大的燕子，终究是要飞翔的，哪怕天上有雄鹰的利爪，可是燕子还是要离开父母的翼护，要去自由的飞翔在自己的天空。这是天命，人力岂能阻止？
    温情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何会突然伤感，难道被自己折磨了半个月，很难受？突然，那伤感便像瘟疫似的传到了她的心中，竟然是那么强烈的悲伤，让人想哭的悲伤。于是她哭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哭，可是她真的很伤心，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这一次的赴京，是人生里的第一次别离，离开家，离开温暖安全的土壤，离开曾经朝夕相处的亲人。这，也许就是长大的代价。
    虽然，她以为自己只是在为折磨父亲半个月而不安而难过。
    不需要跳墙了，不需要绝食了，不需要再日夜颠倒了，她带上公子虞离开了家，离开了江南。
    公子虞就是那个温情跳墙时被她踩到肚子的人，没办法，温情不爱学武，为怕温情摔伤，公子虞也只能牺牲自己的肚子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事是他此次不得不被温情“带”着一起去京师，去那个风烟靡丽的京师，去那个他曾经起过高楼舞过风云的京师，去那个他曾经楼为之塌烟消云散的京师。可是还不仅于此，他还要负责抢亲，是的，“抢”亲。这是温近安的嘱托，也是命令。温近安怕自己的爱女会失败，因为四大名捕结婚之事已经是举国皆知，举国沸腾。最近，更有民间女子鼓动父兄一起上街游行，要朝廷举行擂台赛，公平公开公正的为四大选妻。苏州，也逃不掉，近来苏州府的年轻女子们都动了起来，闹得满城风雨，遍地胭脂。所以，温近安担心，担心温情无法捕获无情。更担心温情会因此，而失望而伤心而在人生第一次对爱充满向往的时候却种下了恨的种子。
    当然，温近安知道抢亲未必成功的，可是，多一点保障，多一点帮助，也许，总会有一点用处吧？坐在宽敞的客厅，院里有假山流水的风景，可是却都落不入温近安的眼中。
    只有苏媚拍拍他的手，轻轻地道：“还记得从前，你我第一次的相见吗？”
    看着苏媚，温近安笑了，他握住了苏媚的手，轻轻道：“记得，怎么不记得，那个时候的你，就像我们的女儿如今的样子，很勇敢，很单纯，也很坚强。”
    苏媚看着他的眼睛，微笑出温柔的美丽，道：“那么，你何必那么担心呢？我遇到了你，是我们的缘分，情儿，也会有她的缘分吧。”
    “是啊，我何必太担心，燕子长大了，终究是要飞翔的。”温近安豁然长出一口气，手指向窗外，笑看爱妻，道：“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此时，恰是华灯初上时。
    此时，温情还在神候府苦等无情。她是在早上赶到的京师，中午时分进了神候府，她本以为终究能看到无情了，可是如今却还是只能看到诸葛小花的脸。
    是的，诸葛小花一直在陪着她，陪着一个小姑娘温情，因为温情的父亲是温近安，也因为温情“带”着的是公子虞，十年前就已经名满天下的大侠公子虞。虽然诸葛小花善于应付各种人物，可是面对不通世事的温情，他却感到分外的难以应对。因为温情说话总是很直接，很真，即不兜圈子，也不打哈哈，每一句都是一面镜子，映照着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所以，诸葛小花也很盼望着无情能尽快回来，或者现在朝廷有点什么事把他叫去，他就不用再应付这个难缠的女孩子了。往往，面对真实更让人难耐。
    追命回来了，看见追命，诸葛小花就道：“怎么样？无情呢？”
    追命摇摇头，道：“还在相府。”
    冷血回来了，看见冷血，诸葛小花忙道：“怎么样？无情呢？”
    冷血看看追命，道：“和三师兄一样，我也被挡在了门外，不让我进去，甚至连给大师兄带句话，相府门人也不许。”
    诸葛小花只有对温情无奈的道：“你看，要不，你先休息，无情若回来，我便叫人去通知你如何？”
    诸葛小花拿眼神征求公子虞的意见，可是很快他就从公子虞的眼睛中读到了相似的无奈。
    果然，温情坚定的道：“小花爷爷，你先去休息吧，我在这里自己等，你们去忙吧。”
    是的，小花爷爷，第一次有人如此称呼诸葛小花，称呼四大名捕的师傅皇帝眼前的红人神候诸葛小花。这是诸葛小花最难以接受的称呼，可是却不晓得怎么拒绝。面对温情，连他也不晓得如何拒绝了，因为温情太真，真的天衣无缝。
    “啊！”
    这是一声惊呼，这一声惊呼是个女子的声音，这惊呼带着喜悦，带着快乐，带着千山万水的情，带着今生第一次的爱。
    惊呼的人正是温情，因为温情看到了无情，看到了无情的眉，无情的脸，无情的眼，那一双寂寞的充满温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