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龙吟几人就向林琨告别，此时天上还下着蒙蒙细雨，林琨挽留道：“你们在我这里再多住几天，等雨停了再走也好啊！”龙吟道：“不能再多住了，我们的时间紧迫啊。现在正是梅雨时节，要等这雨停可不容易，再说雨也不大，不妨事的。你为我们每人准备一顶斗笠和一件蓑衣就行了。”林琨知道再说也是无益，立刻让人为几人准备好了斗笠和蓑衣，送几人出发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龙吟并没有让项自清和王柱来送行。
    几人出了江陵南门，挥别了林琨等人，一路向南而去。龙吟问单怀仁道：“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单怀仁道：“此去向南过江后再行二百多里路便可到岳州，估计近晚时分可到，我们可以在那里歇息一夜，明日起程再向南行，岳州以南有几个城还有我的一些故旧可以联络一下。”龙吟听了点点头道：“那好，我们加快点赶路，争取早点赶到。”单怀仁捻须笑道：“在岳州我们还可以一睹江南名楼—岳阳楼的风采呢！”龙吟一听也兴奋地道：“那太好了，我早就想看看这座天下名楼了！”
    几人在长江岸边找了一个渡口渡过长江，然后沿官道一路向岳州方向驰去，路上只在晌午时分打了个尖，休息了一下，便又上了路，一刻不停的赶路，终于在入夜时分赶到了岳州。几人悄悄进了岳州城，在林记商号岳州分号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告辞上路了。之所以要这样，都是为了尽量低调，不引起别人注意。
    出了岳州南门，单怀仁道：“岳阳楼便在岳州城南门外不远处，洞庭湖东岸。我们现在就去一观这天下名楼风景吧！”龙吟点点头道：“好啊，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未行多久，几人便来到了岳阳楼下，龙吟下马将黑龙交给一个迎上前来的伙计照料，举头仔细端详这天下名楼的风采。只见这岳阳楼紧靠洞庭湖边，共分三层，高达数丈，重檐飞阁，最特别的是楼顶酷似一顶将军头盔，既雄伟又不同于一般。在微风细雨之中，岳阳楼就像一位威武的将军屹立不动，在守护着岳阳古城。
    看了片刻，龙吟随伙计走进楼中，向楼上步去。单怀仁、龙飞几人也都纷纷下马将马交给伙计，随龙吟上楼。原来这岳阳楼也是当地一座著名的酒楼，平时酒客也是熙来攘往，络绎不绝，不过此时天时尚早，未至午时，因此楼中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客人。
    上到三楼，龙吟走到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见窗外便是烟波浩淼的洞庭湖，这有名的大湖果然名不虚传，波涛万顷，一眼望不到边，在蒙蒙细雨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湖中有一个岛，想必就是君山岛了，虽然下着雨，可湖上还是有不少渔人冒雨驾着小船在撒网捕鱼。
    单怀仁走到龙吟身边道：“这岳阳楼背靠岳州城，俯瞰洞庭湖，遥对君山岛，北依长江，南通湘江，可惜今天下雨，我十年前来过一次，那次正好天晴，登楼远眺，一碧无垠，白帆点点，云影波光，真是气象万千啊！”
    龙吟转头笑道：“如此大好河山，天晴下雨都不损其秀色。依我之见，在这江南烟雨之中观赏，倒更别有一番滋味呢！”单怀仁听了也不禁仰头大笑，连声称善。
    这时一个伙计上前来问道：“几位是在大厅就坐还是进包厢？”
    龙吟将大厅扫视一遍，见板壁上挂着几块檀木板，上面镌刻着一些龙飞凤舞的大字，粗粗一看，好象是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一问伙计，果然便是，不禁来了兴趣，对伙计道：“你给我们就在大厅安排一桌席面吧。”单怀仁道：“将你们的洞庭春多上几壶来。”伙计答应着下去了。龙吟好奇地问：“洞庭春？”单怀仁道：“这是这间酒楼最有名的酒，我上次来喝过，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呢，没想到今天还能喝到。”说着还眯起了眼，好像还在回味十年前喝过的滋味。单怀仁平时并不是很好酒，没想到今天会这副模样，这让龙吟也不禁动了好奇心。
    不多时，伙计便整治了一桌席面送了上来，还有几壶酒，酒还没斟上就已经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等斟上酒龙吟喝了一口，只觉此酒入口异常绵软醇厚，另有一股异样的甜香，令人欲罢不能，龙吟不禁仰头干掉了一大杯，笑道：“单先生果然好介绍，真是酒中极品！”
    单怀仁也是一大杯入肚，闻言笑道：“能让我念念不忘的酒恐怕只有这洞庭春了，当然错不到哪里去了。”那边龙飞等几人也是赞不绝口，不过他们绝不贪杯，只是浅尝辄止，还不时警觉地看着四周。
    龙吟又干了一杯，起身走到那几块刻着《岳阳楼记》的檀木板前欣赏起来，《岳阳楼记》本是千古名篇，再加上这不知是哪位书法大家笔走龙蛇的狂草，正可谓相得益彰，龙吟看到得意处，借着酒兴吟出声来：“…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吟着吟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等最后他吟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欤！噫！微斯人，吾谁与归！”时，他觉得心中一股忧国忧民之意已渐与先贤相通，而想到目前腾龙军的险境，想到蒙古军的强大，他更是觉得胸中块垒无法排解，声音也越来越慷慨激昂，吟完最后一句，他负手走到窗前，闭上眼睛，任窗外吹进的风雨打在他的脸上，仿佛这样才可稍解他的心事，他的衣袂在风中飘飞，在斯时斯境，便似天上神仙，隐隐然有出尘之慨。
    虽然这篇《岳阳楼记》大家都耳熟能详，但此刻从龙吟口中吟出，单怀仁等人还是听得心神激荡，直觉得胸中一腔热血几乎要冲了出来，却偏是出不了声，只是呆呆地看着负手立于窗前的龙吟，整个三楼也鸦雀无声。
    良久，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好！”随着这一声“好”，一个青年文士从另一桌站起来，走到龙吟身边，他的一个书童也连忙起身跟在他后面。这时满楼人才如梦初醒般异口同声地暴出一声“好”，龙飞叫过好之后记起了自己的职责，也起身在龙吟身边站定。
    龙吟睁开眼睛，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青年文士，只见他比自己矮了半头，面如冠玉，唇如敷粉，一袭湖青色文士衫，手摇一把折扇，折扇开合之间，隐约可见上面题有字画，显然出于名家手笔，他旁边的书童和他差不多高矮，也生得眉清目秀，他不禁暗赞道：“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他向龙飞略挥了挥手，让他不必紧张，然后含笑开口道：“让兄台见笑了，这不过是先贤的大作写得好，在下又何好之有？”
    青年文士摇摇手道：“兄台此言差矣！古人云言为心声，小生听兄台适才吟诵隐隐有金石之声，其中一股慷慨激昂、忧国忧民之思令我等闻之不觉热血沸腾，如此气概足见兄台有济世匡民、扶助社稷之大志，难道还当不得小生叫一声好吗？”
    龙吟对这青年文士分外有好感，他拱手笑道：“在下不过是登临这天下名楼，瞻仰这千古名篇，一时有感罢了，怎当得起兄台谬赞？若兄台不弃，请兄台到在下那一桌共饮几杯如何？”
    青年文士大喜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只是小生不胜酒力，恐怕不能陪兄台尽兴了！”
    龙吟道：“这个无妨，尽量便好！”于是青年文士就和书童一起坐到了龙吟他们那一桌。
    龙吟与青年文士互通姓名，原来那青年文士名叫赵珏，临安人氏，书童叫欧阳文青，这次是出来游历的。龙吟告诉赵珏的当然还是假名字，并说是为了生意而到南方来。
    赵珏道：“林兄竟是商人吗？我看不像，林兄的气质倒像是一位儒将，风流儒雅，柔中带刚，怎么看也不像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啊！”
    龙吟仰头笑道：“赵兄说笑了，林某确实就是一位商人！”
    赵珏惋惜道：“如今大宋天下，千疮百孔，内忧外患不断，以林兄这等人才，只做个商人实在太可惜了，林兄应该出来为大宋效力，力挽狂澜才不负这七尺之躯啊！”
    龙吟暗生警惕，自己是不是有些锋芒太露了！他连忙掩饰道：“想是赵兄看错了，林某哪有什么匡扶社稷的本事，林某毕生志向就是做一个巨商富贾而已。来来来，干一杯！”
    赵珏叹息一声，举杯和龙吟干了一杯酒，一杯酒下肚，他的脸上腾起一片酡红，这时龙吟突然闻到一种淡淡的异香，这种香味和洞庭春的香味大不相同，却也令人心旷神怡。龙吟仔细找寻香味的来源，发现这香味竟是从赵珏身上发出，他再仔细端详赵珏，只见他眉如远山，眼含秋水，耳朵上还打着耳洞，龙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赵珏竟是女扮男装，再看那小书童，显然也是一个妙龄少女。
    龙吟不想和别的女子有什么纠缠，他起身拱手对赵珏道：“赵兄，我等还有要事，不能在此久留。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赵珏没想到龙吟要走得这么突然，他一脸失望地道：“林兄怎么走得这么急？你我一见如故，正要促膝长谈，怎么说走就走呢？”
    龙吟正要解释，只听楼下传来一片鼓躁之声，隐约还有兵器相交之声，渐渐由远及近。龙飞脸色一变，一个箭步抢到窗前，向楼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