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只见林子兴从厅外走进来,人还没进厅,已经听到他的声音:“今天是哪阵风把单叔父吹到我这里来了?”等到他一进厅,看见龙吟等人,先是一愣,继而大喜道:“原来委员长也来了,这可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龙吟起身笑道:“林兄这所豪宅若叫寒舍,那我们住的地方只能叫草棚了!”
    林子兴仰头大笑:“哈哈哈,委员长说笑了。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这宅子虽还过得去,住的却是我这么个俗人,像委员长你就算住草棚,那草棚也会成为名胜的!”
    单怀仁笑道:“好了,子兴你不要只顾奉承,我们还没吃饭呢,都饿了!”
    林子兴一拍脑袋道:“你们看我只顾高兴了,把这个给疏忽了,我马上叫他们安排!”说着他叫进几个家丁,让他们速速整治一桌酒菜上来。不多时,酒菜陆续送了上来,宾主几人分主客位坐定,林子兴陪他们喝起酒来。酒过三巡,林子兴问道:“不知此次委员长和单叔父南下襄阳所为何事?”
    单怀仁简单地跟林子兴说了一下这次南下的目的,林子兴喜道:“那就是说,我们腾龙军年内就可以起事了?”
    龙吟点了点头,林子兴道:“太好了,这几年我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到处受贪官墨吏的盘剥,什么人都可以为难我们,真希望能早些把昏君奸臣推翻!”
    龙吟点头道:“这一天不会远了!”说罢又想起什么,对林子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加大对均州的煤、铁、硫磺、木炭、硝石等物的供应量,以保证腾龙军的装备,随时准备起事!”
    林子兴道:“这个没问题,从今天起,我会把这些货物的供应量加大一倍,应该够了吧?”
    龙吟点头道:“够了,不过一定要注意保密,以免引起旁人注意,千万不必要的麻烦。”
    林子兴道:“这些我会注意的。”
    一席酒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散,龙吟问林子兴道:“胡成刚的府第在何处?”
    林子兴道:“就在城西,很好找的,单叔父应该知道。怎么?你们现在就要去找他?已经很晚了啊!”
    单怀仁点头道:“对,几年前我去过。事不宜迟,现在去找比较好,另外晚上找他也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
    林子兴道:“说得也是,那你们去吧,我把你们的房间准备好,等你们晚上回来休息。”
    龙吟点点头,然后对龙飞道:“你一个人陪我们去吧,他们几个就留在林府!”
    岳伟志急道:“那怎么行呢?龙飞哥一个人陪你们去人也太少了吧,万一有起事来帮忙的人都没有!”
    单怀仁道:“不会有事的,胡成刚这个人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就算我们说不动他,他也绝不会来害我们的!”
    龙吟道:“就这么定了,这是在襄阳城中,就算我们去再多的人能有什么用呢?”说罢,他向林子兴拱了拱手,和单怀仁、龙飞二人出门去了。
    不一时,三人来到城西胡府前,单怀仁对守门的小军道:“请通报胡将军,就说单怀仁求见!”
    小军闻言进去了,片刻之后,胡成刚亲自出来迎道:“原来是单先生大驾光临,胡某有失远迎啊!想当年单先生我请都请不来,今天怎么不请自来了呢?”言毕一阵哈哈大笑。龙吟暗自打量胡成刚,只见他四十上下年纪,身材高大挺拔,一张淡黄色的国字脸,丹凤眼,卧蚕眉,一部长髯飘拂,果真一派大将之风。
    单怀仁也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胡成刚将三人迎进客厅,让小军为三人沏上茶水,笑道:“单先生倒是爽快!”说着他的眼光落到龙吟、龙飞二人身上,见了二人丰神,不觉眼中闪过异彩,问道:“这二位是?”
    单怀仁望了龙吟一眼,龙吟微微一笑,并未做声,胡成刚省悟过来,挥手让厅中侍立的小军都下去,然后道:“现在可以放心了!”
    龙吟道:“在下龙吟,这位是在下的义弟龙飞,久闻胡将军大名,此番得见胡将军,实在荣幸之至!”
    胡成刚闻言一惊,紧紧盯住龙吟,良久他才仰头笑道:“原来是均州的龙将军,失敬失敬。龙将军光临寒舍,胡某何幸如之?”
    龙吟道:“岂敢,岂敢!”
    胡成刚道:“我虽在襄阳,但对均州之事尚有耳闻,我闻龙将军将均州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均州百姓安居乐业,胡某佩服之至;我又闻龙将军在均州大肆招兵买马,可知将军志不在小啊!敢问龙将军与单先生今日来襄阳意欲何为?”
    单怀仁面色凝重地道:“我与龙将军此次来襄阳是见胡将军即将大难临头,不忍见国之干城毁于一旦,想救胡将军一命啊!”
    胡成刚讶道:“单先生切莫危言耸听,胡某何难之有?”
    单怀仁道:“我闻胡将军与史钱二相不和,此事可当真?”
    胡成刚傲然道:“此事并非秘密,人人尽知,若说如此胡某就将大难临头,恐怕未必,他二人未必敢动胡某!”
    单怀仁道:“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近日怀仁夜观天象,知嘉定皇帝气数已尽,驾崩之日就在年内,到那时,史钱二人若立赵询为傀儡皇帝,则朝中权柄全入他二人之手,他们势必就会清除异己,而胡将军又势必首当其冲。胡将军有否想过为自己做一些打算呢?”
    胡成刚听了单怀仁的话,脸上忽阴忽晴,他当然知道单怀仁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嘉定皇帝在史钱二人引诱下沉迷酒色,正当壮年却已沉疴难起,人人皆知他气数已尽,史钱二人废掉太子赵宏,另立赵询为太子,摆明了赵询只是一个傀儡,虽然朝中不少文臣武将包括他自己在内都竭力反对此事,可此事已成定局,难以挽回。到了傀儡皇帝上台的那一天,便是大权全部落入史钱二人手中之时,到那时,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史钱二人将再无顾忌,势必第一个拿他开刀,一年前,史钱二人借故将原襄阳知府与他颇为相得的曾立调到京城任了个闲职,而将史钱二人的心腹沈家声调来襄阳任知府,显然就是针对他而来的。真到了那一天,史钱二人要夺他的兵权,他能怎么办?其实单怀仁和龙吟一起来,他心里很清楚他们找他做什么,他也知道龙吟之志决不仅仅是一个均州,可他身为宋将,怎能…?
    想到这里,胡成刚下定了决心,他对单怀仁拱手道:“此事不必再提,大丈夫死则死耳,何足道哉,只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日后能名标青史,于愿已足!若单先生和龙将军愿在胡某府上做客,胡某无任欢迎,若是再提此事,莫怪胡某不客气,要送客了!”
    龙吟闻言仰头一阵哈哈大笑,胡成刚愕然望着他,龙吟止住笑声道:“我久仰胡将军大名,原以为胡将军忠肝义胆,智勇双全,可惜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原来胡将军只是一个不辨是非,愚不可及的武夫!罢了,罢了,单先生不必再为此人徒费唇舌。我们就此告辞!”说罢,三人一起起身,龙吟向胡成刚拱了一下手,便当先往厅外走去。
    胡成刚一生都没被人当面指斥成“不辨是非,愚不可及”,此时他怒极反笑,哈哈一笑后对龙吟喝道:“且慢,还请龙将军明示,胡某如何不辨是非,愚不可及,若没有好的解释,莫怪胡某得罪,要以手上功夫向龙将军讨教一二了!”
    龙吟施施然转身道:“胡将军眼见当今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却不思为国除奸,岂不是不辨是非?手握数万雄兵却束手待毙,岂不是愚不可及?”
    胡成刚道:“我不为国除奸,非不愿也,实不能也;我纵然手握数万雄兵,但我所抗者为北方鞑虏,并非大宋朝廷!胡某只知忠君爱国,万万不敢对朝廷有二心,龙将军若以此来攻讦胡某,恕胡某不敢当此评语!”说着,他的双眼精光暴射,直视龙吟。
    龙吟洒然道:“胡将军忠君则忠矣,爱国恐怕未必?”
    胡成刚笑道:“我不爱国?可笑可笑!”
    龙吟道:“自有宋以来,内有奸臣误国,外有异族欺凌,数百年来民无宁日,近一百年来更是丢失大片土地,只能偏安江南一隅,百姓生活困苦,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可当今朝中史钱二贼把持朝政,欺上瞒下,不思光复故地,抵御外侮,只知横征暴敛,以饱私欲。目下史钱二贼变本加厉,愈加倒行逆施,竟要对胡将军下手,此举无异自毁长城,若胡将军一去,襄阳岌岌可危,襄阳若陷,大宋北面屏障尽失,则大宋亡国之期至矣。胡将军只知忠于这样的朝廷,宁可束手就缚,却不顾国之将亡,这能算是爱国吗?儒家亚圣孟轲尚云: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胡将军若要置国家、人民于不顾,愚忠于朝廷,那龙吟也无话可说了!”
    龙吟这一席话说得胡成刚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后果,只是他从来不愿意去面对这些,总是认为得过且过,只要他问心无愧就行了,现在,龙吟把这些东西无情地摆在了他的面前,逼着他面对,他觉得头痛欲裂,不觉低头喃喃道:“这个,这个…”
    这时,龙吟开口道:“胡将军当年兴义兵为的是抗金,但胡将军可知北方草原新兴起的蒙古上月以十万铁骑渡过黄河攻陷开封,你毕生与之相抗的金国也是亡国在即了!”
    这个消息终于让胡成刚浑身一震,他抬起头来,惊呼道:“什么?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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