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篇 第二十回 物是人非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夜深，清泉山庄依稀烛火，优美的歌声伴随着瑶琴仿佛仙界之乐，但无论歌声还是琴声都透着一股凄凉，不只是这首词太过忧伤，还是作歌者心境所致。围墙外，一黑衣男子静静地聆听庄内传出的歌声，突然间，琴声嘎然而止，黑衣人愣了一下，竟跃身进入清泉山庄，他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虽然月黑风高，他依然能沿着园林小径快步前行，穿过清泉，跨过小桥，停在了一处小阁楼外，楼上依然明亮，黑衣人仰视窗上的人影许久。那人影移近了窗边，打开了窗户。
    “原来是彭堂主，深夜至此必有要事！”
    彭程盯着柳荷，心中一阵激动：这许多年了，怎么她还是少女般的面容，不，她不再是小姑娘了，或许只有在我眼里她才和从前一模一样……黑夜中，柳荷注意到彭程眼神有异，不知怎么的心也软了下来，当初，她满以为彭程说要重入灭祖教乃是一时气话，一个人既弃暗投明又怎么会再弃明投暗，柳荷甚至想在他后悔后向他道歉。事实无情，不久她就得到消息：灭祖教重组无智堂，新任堂主乃前令主彭程！柳荷欲哭无泪，心中一种莫名的失落，彭程终于没有为了她浪子回头，也不知自己偷偷哭了几次，冷静下来后，忽然发觉自己对他的真情实感，这一感觉让她大为羞愧，毕竟已是有夫之妇，却在前夫尸骨未寒之际，对另一个男人如此牵肠挂肚！柳荷不敢再探寻自己的想法，便在这关头，又传来无智堂江湖为恶的传闻，柳荷没来由的一阵轻松，心中只道：彭程！我看错你了！
    如此乱七八糟，杂乱无章的思绪完全从未表现在脸上，时间总是能将一切冲淡，如今两人再次会面，柳荷没有了往日的激动，她冷冷地盯着无智堂令主的眼睛，冷笑一声道：“令主？深夜至此到底有何要事？”
    彭程缓声道：“柳姑娘，我有一件东西似乎落在你这里了，今日想把它取回，深夜讨扰实在过意不去，我拿了东西就走，今后……”
    柳荷一怔，道：“这里怎么会有你……”话未说完，自己心里就是一酸，“你是说……”
    彭程笑着点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了，那根金凤钗乃是我娘的遗物，她说要送给将来儿媳的，呵呵，小时候不懂事，看你喜欢就给你了，但是如今……我不想违了他老人家的遗愿，原本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不是大丈夫所为，所以我这里有一份薄礼聊表歉意。”说着，怀中摸出一个小包裹，打了开来，是一些名贵首饰，只怕已不能用“名贵”来形容，当中一颗夜明珠，虽然不甚大，但在布包打开同时便将彭程周身照亮，旁边是一串珍珠项链，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尽显光泽，夜色中竟有与身边的夜明珠争辉之势，的确是难得上上品，还要有支金凤钗，那凤栩栩如生，雕得尤其精致，在夜明珠的光泽下，柳荷看清了那只金凤钗，皱了皱眉头。彭程拿起钗道：“柳姑娘，在下理亏，出巨资令能工巧匠按原来的样式打造了几十只相同的纯金金钗，最终我在里面选出了一支最像的，希望能稍稍替代原来那支，还有这几样请一并收下，说起来，这三样东西中倒是这金钗最容易弄到……”
    “好了！好意心领了，彭令主请将东西带回去吧！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不瞒令主，那金凤钗并非什么无价之宝，我一直也未带过，留着无用，令主带回去正好，哪里用得着用这些宝贝去换！”
    彭程酸酸地一笑道：“如此甚好，那我随姑娘去取吧。”
    柳荷道：“不必了！清泉山庄的密室外人不得入内，令主在此等候便是！”说着就要转身。
    “柳妹！”
    彭程一声唤，柳荷本能的站住，转瞬间念头飞转，也不知就此离去好，还是停下来听他说些什么好。但彭程已开口了：“柳妹，不，原来……你一直把它放在密室里呀，是不是还在那个绿色的小盒子里？”
    柳荷这才惊觉自己失言，清泉山庄中绝对重要的东西才有资格进入密室封存，彭程与她自小相识，自然知道柳家这规矩，还有那个绿色的小盒自然也有一番来历。柳荷恼羞成怒，转身叫道：“关你什么事！你在这里不许动！动一动我就杀了你！”
    彭程笑着摇了摇头，心道：难怪人说明湖仙子温文尔雅，似这般真情流露的样子除了我与他爹，谁还见过，她真的一点都没变。不过柳荷这一叫没把彭程吓住，柳家的家丁倒全部被惊动，一阵骚乱，众人赶到个阁楼下。清泉山庄的家丁甚至丫环个个不是泛泛之辈，瞬间有十几人将彭程围了起来，几个小丫环奔至楼上探视庄主，柳荷立刻恢复了往日的神态，面无表情吩咐道：“给我看好这人！别让他乱动！”说罢自行离去。彭程乖乖地站在原地，环视四周，抱拳行礼道：“各位，久违了，久违了。”众家丁资格老的已认出了彭程，但听说了他此时已是灭祖教堂主，也不敢还礼叙旧，只是警戒大大放松。
    也不知清泉山庄密室距此多远，总之柳荷老半天才返回，手里握了个小盒，一摆手道：“大家伙去歇息吧，辛苦了，这里没事了。”一人道：“他现在是灭祖教中人……”柳荷道：“我自然知道，量他为难不了我！”众家丁心想也不错，以庄主现下的本事只怕少有人能为难得了她，何况彭程一人，一老家丁见了柳荷手中的盒子，略有会意，忙招呼众人连同丫环一起退了下去。
    众人散尽，柳荷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恭喜你了！”说着，手一伸把盒子递了上去。
    彭程接过道：“多谢，这些东西，请收下吧！”
    柳荷犹豫了一下，探手拿过彭程手中的金凤钗，而夜明珠与项链却没有动，“意思到了就行了。你走吧！”
    彭程打开了盒子，确实是自己当年送给柳荷的金凤钗，心里又是一酸，合了起来，不敢再看第二眼。
    柳荷道：“一定是个好姑娘吧，竟值得你连夜为她取回这东西。是哪家的千金？”
    彭程道：“好姑娘？算是吧，她是红袖院的人。”
    柳荷惊讶道：“红袖院？且慢，红袖院在几个月前不是……”
    彭程道：“是啊，再过几天便是她的百日忌辰，我想在那时候与她冥婚。她死前曾给我写了封信，但我收到时她已经……我今生欠她的情太多，只能这样略作回报了。”
    柳荷流泪道：“你还是没有变。”
    彭程不想再看到她流泪的样子，不再多说什么，抱拳拱手，默默地离去……
    刚出山庄不远，彭程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彭程也不回身，问道：“怎么样？”身后一个声音道：“堂主妙计，旋风已知道密室在何处了，只是当中某些机关不太明白。”彭程笑道：“不用担心，我明白！不过，你确定她未发觉？”旋风道：“堂主妙计，她心烦意乱之际并未觉察！”
    夜深，彭程与旋风再次偷偷绕至清泉后山庄，两人跃入墙内，犹如两片羽毛落地，不漏半点声响。旋风将彭程领入了一处茅厕，彭程大吃一惊道：“难道……在这里？”旋风点头道：“没错，确实是这里！”彭程心道：清泉山庄的密室果然不同凡香，实在难以想象柳妹怎么进去的……旋风一跺脚，地上几块石板应声飞起，旋风也不愿用手碰触，脚尖轻托，将几块石板轻轻放在了一边。下面便是密道的木门了，旋风一脚把它踹开道：“就在下面！”彭程捂住鼻子，先行走了下去，旋风道：“堂主，你确定那东西是在密室里吗？适才我只在门口观瞧，不知下面有何机关，你看……”彭程道：“没事，这茅厕已是最大的机关了！如果柳荷真的看重那块玉的话，肯定是放在这里！”这话倒是有感而发。
    下面走了几步全无障碍，两人直接就到了一处石门前，门中间有一个钥匙孔，彭程怀里摸出个铁器，上前捣鼓起来，旋风也看不清他用的什么东西，只知道这东西很管用，没几下就听咔嚓一声响，想必已经开锁了。彭程只手推门，看似沉重的石门，缓缓地打了开来。旋风挠挠头心道：难道就这么简单？眼看彭程已跨步入内，他也只好跟了进去。
    石门后的密室并不大，箱箱柜柜一大堆，也不只是什么东西。两人不敢耽误时间，动手找寻。那些箱子柜子有些并未上锁，翻开来也不过是些书籍，光线阴暗也顾不上看看是不是什么武功秘籍，旋风颇不耐烦间，忽然眼角扫到墙角一件物什，走过去拿在手中，嘴角一动，将它揣入怀内。这时，彭程又撬开了一个箱锁，兴奋道：“就是它了！”旋风一皱眉头，走近一看，的确是一块大玉，晶莹剔透，没雕一丝花纹。旋风道：“彭堂主为我灭祖教立此大功，我当在教主面前好好美言几句！”彭程道：“不必，这时本分。”旋风道：“先下又有一桩奇功等堂主伸手。”彭程道：“何事？”旋风将手中火烛一举，道：“此处定是收藏了清泉山庄最重要的东西，虽然我们不知还有什么奇珍异宝在次，但已不重要。我们只需将此密室付之一炬，管保清泉山庄损失惨重！”
    彭程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如常道：“坐护法，你不记得教主吩咐过我们只做正事！”旋风僵硬的脸上忽然透出阴笑：“嘿嘿，这清泉山庄历来是武林名门正道中的名庄，我们只是顺手牵羊毁它一间密室，无妨大碍，有助教义，将来传到其他人耳里，也是我灭祖教的美名！”彭程见旋风移近了一堆书籍，厉声道：“护法！教主临行也曾说过，这次行动我全权负责，你也必须听从号令。这密室不晓得还有什么机关，你若不慎触动我们便会深陷于此，难保后果如何，况且我们已得知此密室的所在，只要此时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日后还少得了机会？请护法三思！”
    旋风愣了一会儿，却未被所动，有冷笑几声，就要点火！彭程突然拿出玉来道：“护法你若鲁莽行事，这块玉早晚要还给清泉山庄，哼，不如干脆客客气气的还给人家，还能全身已退！”说着，做势要出密室，旋风道：“彭堂主，谁人不知你与明湖仙子有旧，此时莫不是想回护清泉山庄！枉教主对你如此器重！”
    彭程道：“此事请左护法如实禀报，无需隐瞒，想教主那边自有公论！”
    旋风收回了手，点头道：“好，且信你一次，那我们出去再说如何？”
    彭程让开去路道：“护法请！”
    旋风大踏步走了出去，彭程关石门时，悄悄将手中铁器往锁孔中猛插了一下，旋风并未知觉。两人就此出了茅厕，忽见前方灯火通明，火把越聚越多，两人环视四周，已然被团团围住！
    旋风道：“不要命的奴才！想活命速速离去！”
    一家丁叫道：“何人竟敢来清泉山庄捣乱，也不在江湖上打听打听……你！”那人已认出了彭程。
    旋风自思要的东西已找到，不必多费时间纠缠，正当众人惊见彭程在侧时，旋风突然出拳，一人大叫一声被打落水，水面立时一片殷红！众人齐上，皆被旋风一下一个取了性命，一时间，其余人不敢再动手。旋风冷笑一声，大摇大摆地向前直行。众人持刀步步后退，让开一条道路，却不敢上前进攻，旋风越发得意。忽见两旁火把被迎面来的一股劲风吹得一闪，旋风急闪身让过，暗道：清泉山庄果然有高人！身后探手抽出宝刀，迎上了紧接着袭来的一刀。旋风只觉手中兵刃一震，忙后跃泄力，待站定望去，只见柳荷手持绣龙刀拦住去路。
    旋风不等她发话，便对彭程道：“堂主，我们既已得手，不必与他纠缠，还是走为上策吧。”
    柳荷喝道：“魔教妖人！你来清泉山庄做甚！得了什么手，趁早还回来！”
    旋风道：“堂主，她问我们偷了什么东西呢。给她看看也好，让她知道咱灭祖教手段！”
    柳荷对彭城怒目而视，彭程拿出玉来道：“柳姑娘，这个东西借用一下，说不上偷，我彭程人头保证日后定当归还。”
    柳荷见了那玉，急怒交集，喝道：“姓彭的！我真看错你了！我……”彭程微微一怔，拿玉在她面前晃了一晃道：“看清楚了，这东西我一定会还的，你不用着急。”
    利用了自己对他的感情，还如此挑衅，柳荷已不知道自己是愤怒还是伤心，心道：果然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彭程了！手中刀一挥叫道：“我先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