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女长成
童婉渲秀眉微挑,脸色阴晴不定,道:“方才一事,多谢段少侠施手。”
段逸鸣急忙还礼:“前辈客气了,晚辈只是一时气不过,所以出手,方才如不是前辈临危相救,只怕早已伤在神蝎爪之下了。”
童婉渲说道:“少侠放心,这里是堂堂紫萝谷,六大正派之一处所,不会有人威胁你们的安全。”
她这话若有所指,丹邪上人等人听到,都有些不自然。
元衡真君知道自己这妹子看似娇柔体弱,但是性格极是刚烈,若是惹恼了她,没准会做出什么令人下不了台的事情,尤其茹儿乃是她的命根子,护犊心切,娇慎大发之下,连自己也难有把握说服她。于是,元衡真君道:“妹,这次茹儿去往翠萝谷,幸喜达成使命,可喜可贺,因此才设下盛宴共贺,门中上下,包括丹师叔都莅临祝贺。愚兄考虑到你身体有恙,受不得喧闹,所以没有请你来。既然来了,那就和大家一起高兴高兴也好。”说着,元衡真君又对顾研茹说道:“茹儿,服侍你娘就座。”
“不必了。”童婉渲淡然说道:“既是为茹儿达成使命而设庆贺宴,小妹先行谢过大哥美意。不过,小妹听说贺宴之上,有人提及茹儿婚事,似乎有意强迫决定,不知可有此事?”
她秀目缓缓扫过人群,最后凝注在谭无遗身上,犀利如刀。
谭无遗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童婉渲一十二岁之时便悟透门中绝学,为众人所瞩目,一十五岁之时,在年轻一代弟子之中独占鳌头,傲视同侪,外出历练连连做了几件大事,尤其是力毙黄泉涧阴尸老魔,名动天下。
如今,童婉渲虽然因为思念早逝夫君,忧伤成疾,但是威名仍在,紫萝谷众弟子听到童婉渲三个字,无不肃然起敬,敬畏无比。
谭无遗虽然身为七长老之首,但自问修为却未必超过童婉渲,此时见童婉渲目光逼来,不敢直视,侧过脸去。
丹琊上人坐在一边,脸色相当难看,元衡真君则暗暗叫苦。
此事涉及丹师叔等人,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小妹发起拗劲来,丹师叔脸面无光,在诸弟子面前争论,岂不是大大失了尊严?
元衡真君打了个哈哈,道:“小妹,大家看着茹儿和出尘自幼一起长大,情投意合,便想乘着今日喜庆之际,促成一桩美事,做长辈的是一片好意,并非他意,渲妹不要误解。”
顾研茹撅着红唇,琼鼻一皱,没好气的扫了谭出尘一眼,低声说道:“娘,孩儿还小,不想嫁人。‘
凤目掠过段逸鸣,俏脸绯红,羞意浓浓。
童婉渲拍拍爱女香肩:“娘知道,放心,绝不会委屈你。”
童婉渲已听出元衡真君话中委婉意思,隐有所指,她冰雪聪明,利弊自是知道,心念电转。
今日之事牵涉到丹琊上人,无法明究,否则大哥下不了台;不过此事必须澄清,也算给某些人一些警告~~
童婉渲转脸说道:“大哥既然如此说,那小妹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当着众人之面,婉渲须说明此事,茹儿婚事由她自己作主,只要她不愿意,那便休想成为我顾家女婿。”
顾研茹芳心羞涩,双眼深深地瞥了一眼段逸鸣,双颊莫名烧烫起来,心头剧跳。
话到这里,谭无遗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沉声说道:“童师妹,当年你我两家可是有约定在先,等尘儿和令嫒长大之后,结为秦晋之好。这件事,难道童师妹想反悔么?”
童婉渲淡淡一笑,说道:“谭长老,当日之事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我和先夫自始至终,可答应过要将茹儿许配与令公子?其后谭长老夫多次说起此事,我和先夫均婉言推却,并不曾应诺。方才我也说了,茹儿之婚事由她自己作主,她若愿意,我也同意,她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谭无遗顿时气结,老脸涨红,气道:“你、你……”
谭出尘脑中顿时轰隆一声,一片空白,惊怒、焦急、嫉妒、酸楚,齐齐涌上头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爹爹,分明是有人在其中作梗,顾师妹才会变心。”
诸人一听,皆是一震,纷纷望了过来,等谭出尘说出下文。
谭无遗沉声问道:“尘儿,你说什么?”
落雁心中一动,附在段逸鸣耳边悄声说道:“段大哥,小心些。”
段逸鸣大奇,问道:“小心什么?”
落雁瞧着他,眼色古怪无比,幽幽道:“谭出尘说的那人,指的便是你,顾姑娘的一片心意,你难道不明白么?”
“什么?”段逸鸣看到落雁眼中闪过一道失落,微微一怔,转身去看时,却见顾研茹一双清澈妙目柔柔看着他,猛的垂下头,颇有些慌乱,脸上泛起丝丝红晕。
顾研茹心弦大动,忆起两人相遇相识经过,往事历历在目,一件件在心间掠过,挥之不去,少女情怀,深埋于心底深处,小心呵护着,懂憬着将来。
段逸鸣如何猜得出顾研茹女儿家心事?见她欲语还休,似有所悟,暗道:“莫非落雁所说是真的?”
场中出现暂时的平静,诸人视线皆投注在段逸鸣和顾研茹身上。
但在幽谷明月冷辉之下,还有一个少女的目光,含着淡淡的失落和寂寥,惆怅不已。
落雁缓缓垂下头,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段逸鸣身上,紧密相依,似乎又若即若离,一如此时心情,飘渺不定,迷离茫然。
心底深处,没来由涌起淡淡一丝酸楚和嫉妒。
此时,谭出尘俊脸扭曲,咬牙切齿的说道:“爹,孩儿早已看出,就是仙瑶门姓段的小子介入,乱了孩儿和顾师妹的好事,使得顾师妹见异思迁。”
谭无遗面色森寒,逼视过来,眼芒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段逸鸣皱皱眉,百口莫辩,一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谭出尘这话过于难听,诸人纷纷皱眉,童婉渲脸色更立时阴沉下来,满是不悦,
谭无遗说道:“看这小子油头粉面,眼芒闪烁,心术不正。”
顾研茹神色变幻,娇躯微微颤抖,凝目看去,只见谭出尘目中闪过一道怨毒之色,一时怒愤,脱口而出:“不可侮辱段师兄!他行事堂堂正正,侠义心肠,绝不是坏人!”
谭出尘越发恼恨,说道:“哼,你如此为他辩解,莫非你喜欢上了这个小白脸不成?”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目光如箭,齐齐射在顾研茹身上,便连元衡真君也是脸色骤变,射出一缕惊异光芒,聚在顾研茹脸上。
顾研茹俏脸赤红,颇为慌乱。
她固然喜欢段逸鸣,但一直深埋于心底,从未向人吐露一星半点,此时被谭出尘当众说出,羞怯惊乱,手足无措。
她一个女儿家,如何能亲口承认这种事情?羞也羞死了。
诸人察言观色,已瞧出些端倪,许多紫萝谷弟子眼生惊异、怒愤之色,心中迁怒于段逸鸣,先前慕仰之意,荡然无存。
顾研茹明艳绝伦,性情开朗,多少弟子都想得她青睐?但由于谭出尘早已将她视为禁脔,高调往来,大家无不纷纷退却,只能远观,想到顾师妹选择本门杰出弟子而嫁,也并无太大敌意。
但顾研茹一口回绝谭出尘求婚,诸弟子希望重又燃起,不料只维持片刻工夫,谭出尘突然抖出这么一件骇人消息,齐齐惊骇莫名,希望他所言为虚。
大家心中几乎升起同一个念头:“顾师妹风华绝代、天仙化人,几是我紫萝谷之圣女,怎么能流落他人之手?”
是以大家焦急、渴望的目光一起聚在顾研茹脸上,希翼她红唇微动,吐出一个否定回答。
童婉渲闻言也是一震,杏目看来,却见爱女双目中闪动着羞涩、隐有一丝喜悦,说不出的娇媚动人,与平时顽皮任性之态然两异,蓦地霍然了悟。
她对顾研茹了解甚深,知道她清丽容颜之下,藏着一颗倔强自傲之心、自视甚高,这十余年来,门中长者凡是有适龄弟子者,纷纷上门提亲,其中不乏一些出类拔萃者,但都被爱女拒绝,她宠爱其甚,也不以为意,任由爱女就是。
但今日盛宴席间,她却是头一次见到爱女流露出如此这般娇羞神色,脸上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心中既惊且奇,暗道:“难道这丫头,真的看上了仙瑶门这个少年了么?”
想到此处,脑海中突然掠过一道灵光。
这次茹儿回谷之后,时常一个人发呆默想,偷偷低笑,神情十分古怪,问她什么也不说,现在想来,分明是情窦初开的表现。
眼见谭无遗父子咄咄逼人,童婉渲心头火起,沉声说道:“怎么,我的女儿喜欢谁,难道还要谭长老父子同意么?”
谭无遗登时无语,面色铁青,冷冷说道:“嘿嘿,不敢。老夫只是关怀心切,担心侄女误入歧途,被居心叵测者欺骗了。”
这话分明就是说段逸鸣居心叵测,毫不掩饰,段逸鸣眉尖紧,碍于情面身分,只好装作听不懂。
童婉渲自然明白,森然说道:“多谢谭长老好心,童婉渲生的女儿,还分辨的清好坏,究竟谁居心叵测,苍天自知!”
场中局面颇有些紧张,元衡真君咳了两声,诸人目光不由投注过来。
“谭长老,此次翠萝谷之行,段少侠帮了大忙,理应以礼相待,而且茹儿身列翠萝谷门下,身分与前大是不同。”
言下之意,便是要谭无遗不要再深究下去,毕竟此事关系到翠萝谷,再纠缠下去,难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元衡真君身为掌门之尊,谭无遗不敢违逆,只得应了一声。
童婉渲说道:“大哥,小妹身体有恙,就此告辞。”
元衡真君说道:“也好。”
童婉渲举手搭在顾研茹香肩上,说道:“茹儿,请你这两位朋友一起回去,为娘要好好谢谢他们帮了你的大忙。”
顾研茹转过身来,双颊上犹自带着一抹娇羞,飞快地瞟了一眼段逸鸣,对落雁说道:“楚姑娘,你们随我来。”
落雁一牵段逸鸣衣袖,向元衡真君拱手致意,随着童婉渲母子离席而去。
水声潺潺,前方出现一道山涧,山涧上横卧着一条天然石桥,状若长虹,上面刻着四个大字——落虹天桥。
涧底水流悠悠,却有三条,明月倒影其中,波光粼粼,犹如三盏天灯,两侧绝壁之上,间或生长着几株苍松,枝繁叶茂,苍劲古朴。
走上石桥,山风拂动诸人衣袖,猎猎飞卷,飘飘欲仙,好似入徜徉在天河之间,如梦如幻,景色奇谲瑰丽,见所未见。
石桥另一侧是个平台,三面绝壁,惟有石桥与外界相连,淡淡云雾飘摇起伏,清幽出尘,各色菊花团团簇拥,争奇斗艳。
当中几间竹屋,优雅别致,另有一番情趣。
走入竹屋中,各自坐定,旁边有俏婢送上香茗,悄然退下。
童婉渲举杯抿了一口,随意问了段逸鸣几句,诸如家世、师门等,段逸鸣一一作答。
期间顾研茹一直垂着头不说话,默默依偎在母亲身边。
童婉渲说道:“茹儿不时提起,段少侠曾多次施手相救,老身感激不尽。”
段逸鸣说道:“前辈言重,但凡正道之人,遇到同样事情,也会和晚辈一般做法。”
童婉渲微微颔首,说道:“不错,不骄不傲,从容淡定,果真与众不同。仙瑶门能教出你这等弟子,盛名之下,果非虚言。”
段逸鸣说道:“前辈谬赞,晚辈实不敢当,敝派门下,较晚辈更胜者比比皆是,晚辈只不过一介末学罢了。”
童婉渲奇道:“是么?看来这些年,仙瑶门崛起中土,自有道理……唉,相比之下,紫萝谷弟子中却找不出几个杰出弟子,日渐没落,也许再过数十年,只怕难有立足之地……不说也罢。”
段逸鸣愕然,说道:“前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谁人不知,贵派声名显赫,位列六大门派,领袖苍生,便是晚辈也仰慕得很。”
童婉渲苦笑一声,说道:“少侠不必恭维,老身心中明白,目下正道虽以天剑派为首,但仙瑶门实力却不逞多让,紫玄真人剑走偏锋,总非正途;叶掌门雄才大略,隐忍不发,却是个百年一遇的天才,有他引导仙瑶门,假以时日,终究会超越天剑派,领袖群伦。”
段逸鸣和落雁相视一眼,只觉面前这孱弱女子看似足不出户,但洞察世情却十分深邃,可惜天不佑人,偏偏令如此聪慧女子病体缠身。
童婉渲道:“正道者,惩奸除恶,斩妖除魔,私心不可太重,所谓物极必反,魔到极致之时,未尝不入正途,正道极端,难免沦落魔道,正魔只在一念之间。”
段逸鸣听得奇怪,这话没头没脑,总觉得似乎话中有话,说道:“晚辈愚鲁,不明前辈深意,请明示。”
童婉渲秀目一转,似乎看出两人心中所想,顿了顿,脸色一正,道:“段少侠,天下苍生,生活不易,百姓维艰,希望有朝一日,少侠能以苍生为重,能不杀则不杀,得饶人且饶人。少侠只要记住老身的这句话,日后必会明白。”
段逸鸣错愕片刻,越发胡涂,只好拱手,道:“晚辈谨记前辈教诲,此生此世,当以天下苍生为重,斩妖除魔为己任。”
童婉渲微微一笑,道:“老身甚少与外人详谈,有些失言,两位勿往心里去。”
顿了顿,目光在顾研茹身上逗留片刻,缓缓道:“段少侠,老身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段逸鸣心中一跳,急忙欠身:“前辈请说!”
童婉渲微笑道:“段少侠,老身只有茹儿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颇有些娇宠,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少侠见谅。”
段逸鸣说道:“茹儿心地善良,天真活泼,颇有大家闺秀风范,全是前辈教导有方。”
顾研茹听他夸奖自己,心中大甜,朝他嫣然一笑,如若春花怒放,楚楚动人,明艳不可方物。
段逸鸣心中剧跳,不敢细看。
童婉渲看在眼中,心如明镜,越发正是自己猜测,起身道:“段少侠,请随老身来。”
段逸鸣满腹狐疑,跟在她身后走出竹屋,来到绝崖之边。
山风呼啸,云雾翻滚,远处山峦起伏,连绵不绝,一声猿猴啼叫传来,久久回荡。
童婉渲面对群山,说道:“段少侠可知老身为什么要你来这里?”
段逸鸣迷迷糊糊,老实答道:“晚辈不知,请前辈明示。”
童婉渲问道:“段少侠可曾定下婚事?”
段逸鸣摇摇头,说道:“晚辈年少,不曾定下婚事。”
童婉渲低声说道:“那就好。”
她吁了口气,缓缓转身,一双澄澈眼睛凝注着段逸鸣,道:“天下任何一个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女儿找个好归宿,老身也不例外。”
段逸鸣含糊应了一声。
童婉渲看着他,眼眸逐渐温柔,道:“茹儿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见。老身老了,希望看到她得到幸福归宿,只要她愿意,老身绝不阻拦……少侠可知老身之意?”
段逸鸣被她瞧的颇不自然,手足无措,竟然有些紧张,道:“这个……前辈的意思,晚辈不太明白。”
童婉渲微笑道:“既然如此,老身就明说了。今日之事,段少侠也亲身经历。谭长老之子固然佼佼不群,但茹儿并不中意他,她其实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段少侠,可知此人是谁?”
段逸鸣心头狂跳,口干舌燥,结结巴巴道:“晚辈不知,茹儿喜欢、喜欢的是谁?”
童婉渲微笑,沉吟不语,只是瞧着段逸鸣,许久才说道:“段少侠,茹儿喜欢的,是你。”
此言一出,段逸鸣张口结舌,半晌回不过神来,虽说先前心中隐约猜到一些,但此时经童婉渲亲口说出,仍然震撼不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辈是说,茹儿喜欢晚辈……”
童婉渲点点头,道:“不错。段少侠一副侠义心肠,朴实正直;加之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修为便出类拔萃,实属罕见,为当世之少年英雄。茹儿托付于你,老身也十分放心,不知段少侠意下如何?”
段逸鸣从未经历过这般阵仗,心中一阵慌乱。
顾研茹天仙化人,几番交往下来,对她印象极佳,私心之下,也曾怦然心动。但是自己出身微寒,顾研茹却是天之骄女,相差悬殊,至于喜结良缘之念,却从未想及,瞠目结舌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童婉见他模样,微微皱眉,问道:“怎么,段少侠难道嫌茹儿配不上你么?”
段逸鸣急忙摆手:“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童婉渲脸色微沉,说道:“那是为何?”
段逸鸣心中慌乱,急出一身冷汗,忙不迭道:“晚辈、晚辈年幼,这个、这个婚姻大事,须得禀报师长同意、同意方可……”
童婉渲展颜一笑,说道:“这么说,段少侠是答应这桩婚事了?”
她一句接着一句,步步紧逼,弄得段逸鸣一阵慌乱。
平心而论,他对顾研茹颇有好感,顾研茹貌若天仙,较之彭衣茱虽然略略逊色一筹,但是性情开朗,自己和她在一起,感觉十分轻松自然,从无半点拘束,如此美眷从天而降,他也不禁心神摇曳,陶然欲醉。
耳中听到童婉渲问话,不禁心旌摇震,惊喜、讶奇、激动、张惶等诸般心情纷杂交织,轰然袭上心头,几疑身在梦中。
他红着俊脸,含糊应道:“茹儿能青睐晚辈,万分荣幸。只是、只是……”
期期艾艾的说了半天,连脖颈也羞红一片。
童婉渲见他吞吞吐吐,以为他害羞,便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至于你师门那,老身自会处理。不过,茹儿被翠萝谷收列门下,得进宫去修炼一番,等她艺成出宫之时,届时少侠须来紫萝谷求亲。”
段逸鸣心中剧跳,暗道:“我一个自幼失去父母至亲的孤儿,何德何能,竟能让众佳人倾心相交?”
他心情时喜时惊,亦真亦幻,如在梦里云端,恍惚不知所处。
脑海之中,闪过几道请影。
清丽脱俗的彭衣茱白衣飘飘、明艳任性的长孙傲梅娇慎大发、娇婉温柔的皇甫雅楚楚可怜,有寒如冰雪者、有刁蛮率真者,还有深情哀怨者,似乎近在咫尺,彷佛又远在天边。
旋即想到彭师姐即将远嫁峨,一缕芳馨就此相隔关山重重,相见不知何时,心下茫然,怅然若失。
他奋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前辈,晚辈、晚辈……”
童婉渲见他脸上表情变幻,等得有些不耐烦,道:“怎么,还称呼老身为前辈?”
段逸鸣头脑一阵混乱,迷迷糊糊之间也未听清,犹豫片刻,道:“前辈,此事须待晚辈回庐山,上报师长之后再决定。”
顾研茹明丽娇媚,出身名门,能有此等如花美眷,是任何人梦寐以求之事,但他心中那几个倩影却挥之不去,难以取舍。
童婉见他神思恍惚,意有不属,并未改口称呼,脸色微变,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留下段逸鸣呆呆站立。
他知道方才回答吞吞吐吐,导致童婉渲不悦,苦笑一声,缓缓走回。
两人回到竹屋,落雁瞧着段逸鸣神色古怪,似有所觉,娇颜不由黯然,明眸中竟有些憔悴失落之意。
顾研茹搂住童婉渲手臂,问道:“娘,你和段师兄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童婉渲冷冷说道:“怎么,等急了?娘可不敢把这位段少侠怎么样,这不好好的给你带回来了?”
顾研茹那里听出母亲话中有所深意,娇慎道:“娘,连你也欺负茹儿……”
她娇躯在童婉渲身上扭着,回首凝望段逸鸣,登时双颊红晕流转,飞霞如醉。
童婉渲面色清冷,走入里屋。
落雁明亮眼眸默默盯着段逸鸣,看得他浑身发毛,连忙避开,想起一件事,问道:“茹儿,听说近期乾坤谷异兆频传,即将大变,不知是什么变故?”
顾研茹道:“乾坤谷本是苔原沼泽之中一处幽僻地隙,深及地底,其下乃是地火穴脉之口,近年来,乾坤谷上空总浮起怪诞血色残云,有人前去打探,发现沼泽深处不时有气泡浮出,炸裂后发出一种刺鼻怪味,越往深处,怪味越浓。
“而谷底深穴口处,更是刺鼻难近,即便是一星点火星,也会发生爆炸,威力惊人,因此之故,无人能够深入。
“据说乾坤谷之下潜伏着上古奇物,每千年出来肆虐为祸,足迹所至,山崩地裂,千里炽焰,万物灭绝,极为可怕。
“算算时间,恰好又到奇物出谷时间。为阻止其为祸人间,中土各派纷纷派人前去乾坤谷,时间就在十一月十八。”
段逸鸣问道:“究竟是什么异物这么厉害?”
顾研茹摇摇头,说道:“没有人知道,凡是见过的人,都已经毙命。”
段逸鸣不禁骇然。
顾研茹微微一笑,牵起落雁手臂,道:“夜色已深,两位也该歇息了。”
说罢唤来婢女,引段逸鸣到厢房住下,她自和落雁同居一室。
第二天一早,段逸鸣早早起床,考虑到落雁病势一日重过一日,不可再耽误下去,决定立即离开紫萝谷,寻找传说中的九叶赤胆草,两人一同向童婉渲母女辞行。
临行前,童婉渲冷冷说道:“段少侠,请务必记住老身所言。”
段逸鸣匆匆答了声,便辞别而去。
顾研茹默默陪着两人,一直低垂着粉颈,稍一和段逸鸣视线相接,便慌乱躲避,娇羞欲滴。
段逸鸣心脏疾跳,喉咙发干,只顾向前行走,两人都不出声说话,气氛微妙而尴尬。
倒是落雁浅浅款笑,不时挑起话题,气氛缓和不少。
顾研茹将两人送出紫萝谷,一直走出老远,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