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蛟龙求凰
光明殿外,乌云低沉,几乎压到大殿之顶,天色大暗。
左言恭迎峨嵋天剑派诸人走来,为首者一身玄装,满面长髯,正是摩云真君。
身后一位中年华装丽人,雍容华贵、美艳逼人,却是彩凰仙子闵玉兰,她身边一个白衣年轻人,俊朗洒脱,眉宇之间洋溢着一股勃勃英气,原来是龙砚秋。
其后跟随着七八名年轻弟子,仗剑而行,目不斜视,一个个皆是英姿挺拔。
“哈哈哈哈”一阵朗笑传来,叶木大师率领众人走出光明殿,说道:“摩云师兄,稀客、稀客,大驾光临,令仙瑶门蓬荜生辉,荣幸至极。”
摩云真君快步上前,大笑道:“摩云贸然来访,不知道大师欢不欢迎?”
叶木大师笑道:“岁月荏苒,摩云真君依旧风趣的很,一点没有变。叶木怎么敢不欢迎?请!”说着上前,拉着摩云真君走入大殿。
羽凝霜裙裳鼓舞,来到闵玉兰身边,笑道:“兰姐姐,你也来了。”
闵玉兰娇笑道:“凝霜妹妹,姐姐想你了,所以和摩云师兄一起前来,也好看望看望好妹妹你。”
羽凝霜抿嘴一笑。
一边的龙砚秋,躬身说道:“晚辈砚秋拜见羽师叔!”
羽凝霜笑道:“免礼!”寒暄两句,缓步走入大殿。
段逸鸣见到龙砚秋出现,心中一震,大步上前,揖手道:“龙师兄,前次一别,甚是挂念,师兄看来神清气爽,想必伤势已然痊愈。”
龙砚秋面上掠过一丝古怪神色,笑道:“多谢段师弟关心。听说段师弟上次在山中离奇失踪,我和彭师妹也是十分牵挂,总算你安然无事。”话语之中绝口不提当日身受段逸鸣救命之事。
段逸鸣暗中皱眉,可是现在对方远道而来是为贵客,不宜怠慢,当下拱手相让,说道:“龙师兄,请!”
不知怎的,听到他说起彭衣茱这三个字来,亲昵无间,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心痛,似乎就像年幼时,心爱竹马被人夺走,气得哇哇大哭。
只是现在,却不会再有人来抚慰他。
倒是肩头小金见到龙砚秋,没有什么好颜色,弓背弯腰,龇牙咧嘴,呼呼吹气。
龙砚秋一怔,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随即儒雅一笑,拱拱手,眼睛却瞧向前方,隐隐有激动神色,快步走去,他柔声说道:“彭师妹,别来可好?”
段逸鸣胸口一滞,转脸看去,果然见到身着鹅黄裙裳的彭衣茱款款而来,星目含笑,裙裳被山风所激,掠舞如仙,眉宇间那丝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喜悦,给那张绝美容颜披上了一层夺目光辉,令人目眩神迷。
这一刻的楚楚仪态,当真是绝代风华,尤其是那双明眸,顾盼生姿,洋溢着激动、羞涩和掩饰不住的喜悦,如夜空中闪闪发光的璀璨明星。
只见她朱唇轻启,发出天籁般的妙音:“龙师兄,你来了。”说罢低首嫣然一笑,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更衬托着伊人娇媚绝伦。
段逸鸣心中一沉,脑中一阵“嗡嗡”乱鸣,心脏鼓跳如雷,隐约之间,似乎听到龙砚秋轻声说着什么,彭衣茱掩唇娇笑,全身容光焕发,几乎都要笑出来。
他身体微颤,刺痛如万针扎身,心底忽地涌出一股怒潮,肆意冲撞,头脑浑浑噩噩,隐隐夹杂着莫名的酸楚和愤怒,呼吸不畅,各色情绪交织,浑似忘了身处何处。
耳边嗡鸣起伏如浪,只听见断断续续的柔声细语,间或有几声浅笑声,如成群虫豸般-悄然潜入,刺激着他纷乱的心潮,钻入内心最深邃的隐秘地带,野蛮撕咬,奇痛如裂,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悲凉酸楚。
“段师兄,你怎么了?”迷乱之中,段逸鸣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间声,他血脉轰然,勉强站稳,转过身去,却见长孙傲梅睁大凤目瞧着他,那张精致的俏脸上似乎也掠过一道阴影。
“哦,我、我、没什么。”段逸鸣支支吾吾,躲避开长孙傲梅犀利的眼神,手足无措。
长孙傲梅咬着嘴唇,默默看了一会,淡淡说道:“大家都已经进去了。”
段逸鸣顿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心脏剧跳不止,似乎被对方看穿了心中所想,哪敢停留,拔腿就走。
长孙傲梅盯着他的背影,贝齿紧咬樱唇,娇颜黯淡,星目朦胧如雾,眉梢似悲似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轻移莲步,走入光明殿中。
大殿之中,众人纷纷落坐,旁边左言早已挪来一把座椅,叶木大师和摩云真君同坐主位,闵玉兰自和羽凝霜挨在一起,低声笑语,看得出心情颇佳。
仙瑶门诸多首座以及众长老发现闵玉兰笑颜如花,神情甚是轻松愉悦,个个大奇。
不管怎么说,自上次华山六派峰会之后,天剑派紫玄真人所作所为,已引起在座诸人的反感,印象颇差。
再后来,漠北冰原之上,为争夺冰蜃,紫玄真人丑态毕露,更是让大家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只是此事并不多触及自身利害,也未在江湖上张扬。
但是,天剑派野心勃勃,已是不争的事实,此番难道又有什么花招诡计?
众人不动声色,按照待客规矩客气地应付着,眼光都集中到摩云真君身上,细细揣摩聆听。
此人早年颇得天剑派上代掌门寒星道长的赏识,机智百出、八面玲珑,因此享誉天下,叱咤风云,称的上是一位大人物。
不知为何,在寒星道长仙逝之后,却并没有参与争夺掌门之位,今年以来,深得紫玄真人倚重,以他一身修为而言,较之掌门紫玄真人,似乎也不遑多让。
段逸鸣走入,远远站在一根巨柱之旁,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立在羽凝霜和闵玉兰身后的一双年轻男女身上。
身边香风扑鼻,段逸鸣知道是长孙傲梅临近,心神一凛,转移开视线,待看到上座的摩云真君,微微一楞,突然想到,摩云真君被千蝠真人奇毒所伤,乃是自己亲眼所见,那斑斓三步豸,毒性天下罕见,中者不死也得残疾。
而眼前这摩云真君已然痊愈,心中暗暗警惕。
看来天剑派也是藏龙卧虎之地,能人异士暗藏,不可小觑。
长孙傲梅秀眉微蹙,秀目不时在段逸鸣身上扫射,未几,樱唇忽然上翘,流露出一丝倔强神色。
一旁弟子奉上香茗,叶木大师肃手相请,摩云真君含笑举杯,浅浅抿了一口,赞道:“好茶、好茶,凝香不散,入水如同烟霞流云,闻之心旷神怡,饮之心脾皆香,莫非是驰名中土的‘烟霞香’?”
叶木大师笑容可掬的脸上闪过一道异色,随即恢复自然,说道:“摩云师兄好眼力,所品之茶乃是庐山大汉阳峰绝壁之上所摘采的新鲜茶叶,入水则化,凝香如云霞飘动,向来是款待贵宾的极品香茶。”
摩云真君说道:“如此多谢叶木大师盛情款待,真君受宠若惊。”两人相视大笑,大殿之中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顿了顿,摩云真君笑道:“愚兄多年未到庐山,此番前来,感觉仙瑶门在大师整治下,气象万千,大开眼界,再说素闻庐山风景如画,美不胜收,可要好好住上一些日子,以便将各处美景收纳脑中,日后也好回味无穷。
叶木大师微微一怔,笑道:“好说,只要摩云师兄有兴趣,叶木一定奉陪,想去哪里赏景,只管说来就是。”
摩云真君眼睛一亮,笑呵呵说道:“大师,如此咱们就说定了,摩云少不得在这里停留些日子,咱们也好亲近亲近。”
叶木大师心中一动,暗暗揣摩摩云真君话语含意,嘴上客气道:“如此甚好。”
座下诸人纷纷出言寒暄,大殿之中气氛活络起来,段逸鸣心中却是疑虑丛生。
摩云真君话中隐约可见笼络之意,似乎另有所图,他此行目的何在?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仅仅是来庐山赏景?
摩云真君品着香茗,目光如电,逐一扫过殿中诸人。嘴里说道:“叶木贤弟,愚兄数十载未履庐山,这次前来,一路上发现了不少少年英俊,尤其是这大殿之中的各位,更是英挺不凡,器宇轩昂。
“如愚兄所料不差,这些应该就是贵派年轻一代的精英罢?”
叶木大师伸手捻须,心中斟酌词句,正要答话,司凌宇接过话题,笑道:“这些弟子资质不堪,难入真君法眼,司某倒是听说如今的天剑派,英杰云集,人才辈出,大有领袖群伦之意。”
摩云真君大笑几声,满脸笑意说道:“司师弟说话风趣得紧,你我两派同列六大正派,如今中土乱象已生,大家一般高瞻远瞩,自当枕戈待旦,日后斩魔除妖,尚需你我两派紧密联手,方可抵挡住逆势浊流。”
司凌宇何等聪明,从对方这几句话大约听出弦外之音。摩云真君言词隐讳,言下之意,并不否认天剑派鼎盛兴旺之势,似乎便是浊世抵抗邪魔之领袖,不过他巧妙地拉上仙瑶门,不显山露水。
他心念电转,嘴上客气几句。
羽凝霜说道:“说起来,这次凝霜座下弟子彭衣茱被妖人所伤,幸喜承蒙贵派所救,并带回峨嵋山静养。这段时日,小徒伤势霍然而解,处处承贵派悉心照料,凝霜十分感激,再次多谢贵派援手之恩。”说罢遥遥一礼。
摩云真君笑道:“哪里,羽师妹这么客气,岂不是有些过礼了?你我两派本就是一体,一方有难,另一方伸手帮助,乃是天经地义,何来感谢,切切不可如此。”
摩云真君说话间,不经意看了闵玉兰一眼,继续说道:“天剑派和仙瑶门日后更应该紧密联系,如此才能共抗邪魔,造福苍生。”
闵玉兰笑颜如花,说道:“摩云师兄说得是,大家情同一家,再这么客气,姐姐日后可不好意思常来打扰了”
羽凝霜笑道:“闵师姐何出此言?若不是峨嵋山和庐山相隔万里,凝霜倒是希望大家多多来往。”
段逸鸣越听越觉古怪,摩云真君和闵玉兰分明是有为而来,却似乎在绕着圈子,吞吞吐吐的,大是怪异,两人言不由衷,分明是别有所图,只是他无心深思,想了片刻,目光便被彭衣茱和龙砚秋两人吸引过去,再也挪不开了。
座中之人说着什么,他是完完全全没放在心上。
正思忖间,香风暗袭,就听到耳边响起长孙傲梅低微的声音:“段师兄,你眼中就只有她么?”
段逸鸣转过脸来,说道:“长孙师妹,你说什么……”突然间回过神来,这里尽是总门首脑人物,弟子们哪有说话的分儿?
若是被听到,可就麻烦了。
眼光看去,却见那张明艳俏丽的脸庞微罩薄霜,一双剪水明眸亮若晨星,凝视着自己,不知怎的,那闪烁的眸光之中,竟似隐藏着淡淡的失落、哀伤和一丝幽怨。
段逸鸣突然发现,长孙傲梅楚楚动人,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明艳无双,顾盼生辉,浑身散发出迷人的丰姿。
段逸鸣心头一动,似有所悟,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灼灼如火,不避不闪,透出一股浓浓的情意,他脸孔一红,急忙侧过脸,顿觉脸颊火热发烫。
眼角突然扫到龙砚秋和彭衣茱并肩而立,含笑凝视,眉宇间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突然间怅然若失,一颗心儿猛地沉了下去。
“哼!”身边传来冷冷一声。
段逸鸣尴尬无比,就像偷吃的孩子被发现一般,满脸通红。
宾主寒暄半晌,气氛渐浓,司凌宇间道:“摩云师兄千里迢迢,远赴庐山,所为何事?”
摩云真君哈哈大笑,说道:“诸位,摩云这次前来贵派,并非紫玄师弟差遣,乃是有一件大大好事相求,还盼叶木贤弟成全。”
“哦?”叶木大师微觉惊愕,眉头暗皱,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若是好事,摩云师兄但说无妨。”
摩云真君笑道:“如此,摩云就放肆了。”说话间,笑呵呵的朝站在一起的龙砚秋和彭衣茱看了一眼。
众人…自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时间,众目睽睽,一起盯在两人身上。
龙砚秋一袭白衣,翩翩不群,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玉脸含笑,犹如玉树临风,果然是罕见的少年俊彦。
彭衣茱黄裳掠舞,身姿修长婀娜,容颜娇美绝代,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幽香淡雅,似九天玉女一般。
众人看在眼里,心底齐齐生出一个念头,这两人珠联璧合,好似一对金童玉女,倒是十分相配。
段逸鸣看在眼中,心中无端浮起一丝不安和悸动。
难道、难道……
就在这时,摩云真君说道:“叶木贤弟,上次贵派弟子彭衣茱被妖人所伤,在峨嵋山养伤,和闵师妹的小徒弟砚秋情投意合,相处甚欢,闵师妹见状极喜,便找来愚兄说明心意。
“愚兄想,两人心意暗通,若能撮合这桩美事,岂不是佳话一件?所以,便和闵师妹一同赶赴贵派,恳请叶木贤弟成全。
“如此一来,天剑派和仙瑶门同进同退,情同手足,大振正派气势,势必让邪魔闻风丧胆,不敢轻举妄动,
实乃一举两得,天下苍生也有福焉!”
光明殿中顿时哗然。
许多暗恋彭衣茱的年轻弟子面色先是吃惊,而后愤慨,目光熊熊看着龙砚秋,议论声纷起,如同炸开锅一般,刹那间整个光明殿淹没在一片闹声中。
龙砚秋没有想到这件事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方才一个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弟子突然间一个个恶面相向,心中大惊,不过他总算是天剑派的杰出弟子,胆识、气度非常人可比,惊慌一去,马上冷静下来。
面孔上的儒雅笑意重新泛起,对周围冷言冷语浑似无睹。
段逸鸣听到摩云真君这番求婚话语,浑身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一步,睁大双眼,一眨不眨的盯在彭衣茱娇美容颜上。
只见那张绝美无瑕的粉脸上先是闪过一道羞红,接着又似被众人表现惊吓着一般,“唰”的雪白,一双纤纤素手缓缓捏紧,身躯微微晃了一晃,稳稳站直。
摩云真君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叶木大师显然也有些吃惊。
摩云真君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联姻要求,背后分明另有玄机,姑且不论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这等之事总是有些突兀。
叶木大师眼见殿中众弟子群情鼎沸,老脸一沉,鼓起真气,说道:“肃静!”
这话声音虽不大,可是内中暗含充沛真气,清清楚楚的送到每个人耳中,大家闻言,立时噤声不语。
刹那间,光明殿静-悄-悄一片,只能听到阵阵呼吸声。
叶木大师慢慢说道:“不可失了礼数。”
众弟子互相看了片刻,一个个压抑住激动心情,缓缓退下。
叶木大师说道:“久闻彩凰仙子座下出了个出类拔萃的弟子,如今一看,果然少年意气、洒脱不凡,这般俊彦能看上我仙瑶门弟子,也是敝派的荣幸……只是这等事情,叶木不敢僭越。”
闵玉兰隐隐觉得不安,起身说道:“叶木大师,玉兰知道此事有些突然,不过茱儿在峨嵋养伤期间,和小徒相处十分投机,玉兰看在眼中,也觉两人十分相配。
“所以临行前专门禀报掌门师兄首肯,便特意恭请摩云师兄出面牵针引线。大师若觉礼数有何不妥,恳请明示,玉兰一定照办。”言下之意,这件联姻之事紫玄真人也是赞同了。
叶木大师微微一笑,说道:“仙子会错意了,叶木并非是反对,只是彭衣茱乃羽师妹弟子,理当先询间她的意思再说。”
闵玉兰面色一松,盈盈一礼,说道:“玉兰失礼,大师切勿见怪。”叶木大师摆摆手。
闵玉兰回过身来,笑吟吟间道:“凝霜妹妹,此事叶木大师也未反对,你看……”
羽凝霜颔首示意,转过身来,看着彭衣茱,说道:“茱儿,砚秋的性情,师父也比较了解,说起来,天剑派年轻一代弟子当中,砚秋称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便是放眼中土,也难有几人比得上。
“此事关系到你终生幸福,一切以你心意为主。现在师父间你,闵师叔之高山雅意,你愿是不愿?”
大殿之上,寂静一片。
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彭衣茱身上,众弟子更是眼巴巴的期盼她说出个“不”字来,望眼欲穿。
彭衣茱年少早慧,加之美貌无双,名声早就传遍各宗,为年轻弟子仰慕,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为她神魂颠倒,只因平时各宗管教甚严,以及大家年纪不甚大,所以尚未有人主动表白。
不过,诸弟子私下里皆以为名花必落在自家田中,暗暗较劲,哪曾想到,现在凭空冒出个天剑派的龙砚秋,而且眼看就要在大家眼皮底下夺走这九天仙女,心中如何不急、不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