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灯贝叶
绿湖之傍,水鸟飞掠,脆鸣时起。
段逸鸣落在湖边茅屋前,远远说道:“仙儿,前辈。你们在么?”
“是鸣哥哥!”
茅屋中响起一个娇嫩的惊喜声,一道娇小的身影奔出,正是仙儿。
她飞身奔近,欢喜道:“太好了,你终于来看我了。”
说话之间,上前揽住段逸鸣手臂,说道:“鸣哥哥,你这次出去这么久,仙儿可想你了。”她仰脸朝着段逸鸣,满是欣喜之情。
段逸鸣微微一笑,心中颇为感动。
两人笑语不断,经过沙滩,来到树林边的茅屋前。
“吱嘎”一声,仙儿打开木门,回首笑道:“鸣哥哥,快进来。”
段逸鸣走进屋中,四下张望,屋中空无一人。
段逸鸣问道:“仙儿,前辈呢?”
仙儿随口答道:“爷爷又去采药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段逸鸣略觉失望,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那颗青龙血泪化成的圆珠,递给仙儿,一边说道:“仙儿,这颗珠子送给你。”
仙儿大喜,接过圆珠,把玩一阵,说道:“鸣哥哥,谢谢你哦。”说罢转过身,取出一根碧绿丝线,从圆珠细孔中穿过系好,带在脖颈上。
她徐徐转身,瞧着段逸鸣说道:“鸣哥哥,你瞧我带着珠子好看么?”
仙儿身段玲珑修长,削肩窄腰,风姿绰约,配上胸前那颗淡红色珠子,增色不少,竟有些脱俗出尘之感。
她双颊粉嫩红晕,肤若凝脂,明艳逼人,哪里还是先前容貌普通的仙儿?
段逸鸣一看之下,眼前一亮,笑道:“仙儿,你戴上圆珠,可真是漂亮极了。”
仙儿喜色浮动,踮起脚尖旋转几圈。衣裳飘飘,如若九天仙女一般。
段逸鸣鼓掌大笑,心中却暗暗叫屈,仙儿如此可人心意,上苍却给了她一张平常容貌,真是造化弄人。
此时,“吱呀”一声,中门被山风吹开,传来“咕嘟咕嘟”的煮沸声,还有一股浓重的药香味。
仙儿打了个激灵,娇呼道:“啊呀不好,只顾着和你说话了。”说着飞一般的奔入后屋。
段逸鸣急忙跟了进去,只见后屋窗台旁的灶台上,一只古旧的小锅淌着热气,药香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仙儿秀眉紧皱,垫块衬布端下药锅,打开一看,里面汤水几乎快熬干了。
仙儿说道:“还好,再迟些可就熬焦了。”说罢,小心取出几样药草放入,加了些水,加火煎熬。她手脚利索,做完这一切不过片刻工夫。
段逸鸣问道:“仙儿,好重的药味啊。怎么,有人得病了么?”说着仔细打量着仙儿,见她并无异样,问道:“难道是前辈?”
仙儿竖起食指,示意他小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小声些,别让别人听见了。”顿了顿说道:“这药不是熬给爷爷的。”
段逸鸣一怔,心中奇怪。这里僻静幽深,与总门相距甚远,有谁会来这里呢?
仙儿忽闪着大眼睛,一脸郑重的说道:“鸣哥哥,此事须保密,绝不可向外人说起。”
段逸鸣越发奇怪,心中暗道:“难道这里另有外人?”
仙儿拉着段逸鸣走回前屋,朝外张望片刻,确认无人之后,方小声说道:“其实这药是煎给一个人喝的。”
段逸鸣心中道:“果然是有外人。”
仙儿盯着段逸鸣看了一阵,转开话题说道:“鸣哥哥,你下山这么久,定是遇到不少有趣的事情,不如讲给我听听。”
段逸鸣心中狐疑,随口应道:“只要你喜欢听,我都说出来。”当下将漠北一行至鸿蒙仙山的遭遇详细讲来。
过了一会,药锅沸腾,香味充盈屋中。
仙儿端下药锅,仔细倒出汁液,用碗盛好,放入篮子里。
段逸鸣问道:“仙儿,你这是……”
仙儿说道:“鸣哥哥,你随我来。”说罢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茅屋,拐进树林中。
树林幽深,只有一条弯曲的小路蜿蜒其间,通向深处,林中不时响起不知名的兽鸟叫声,越显空寂。四周灌木丛生,荆棘遍布,若不是仙儿引路,根本找不到通路。
两人走出百余丈,来到一群巨树前,仙儿小心翼翼的环视一周,确认无人,这才伸手拨开一人多高的草丛走进去。
穿行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绿林中出现一大片空地,当中耸立着一片高大的建筑,红砖碧瓦,琉璃当顶,屋脊上蹲伏着几只兽鸟,只是由于年代久远,黏满了绿苔,显得破落不少,整个建筑年久失修,倒塌了不少,气势恢宏之中,透露出浓浓的苍凉气息。
四周清幽寂静,殿堂显得深邃而又冷肃,殿前空地上落叶缤纷,似乎很少有人来到这里。
段逸鸣微微一怔,暗道:“这里怎么会有如此一间气势非凡的殿堂?”
原本叽叽喳喳的仙儿走到这里,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她朝段逸鸣摆摆手,蹑手蹑脚的靠近,一边说道:“鸣哥哥,这里原是总门的旧宗庙,后来不知怎么被废弃了。现在除了爷爷和我,其它人很少会来到这里。”
殿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是仙儿吗?”
仙儿答道:“爷爷,是我。”
爷爷“咦”的问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仙儿说道:“爷爷,是鸣哥哥,他是专程来看望咱们呢。”
里面沉默一阵,似乎响起两个人的说话声。过了一会,爷爷说道:“胡闹,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让他进来?”他沉默片刻,说道:“下不为例,把汤药送过来吧!”
“是。”仙儿吐吐小香舌,回头一笑。
两人走进殿堂,里面是个天井,远处则是一间雄伟的大殿,两侧各有一排厢房,相当的冷清败落。殿门紧闭,前面站着一个人,白须长眉,正是仙儿的爷爷。
段逸鸣刚想上前拜见,却见他摆摆手,只好将话咽回腹中。
这时候,大殿中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公伯拓师弟,这里孤寂僻远,难得有人来,就让仙儿和那个少年进来吧。”
从声音判断,说话者是个年长女子,中气不足,似乎有伤在身。
段逸鸣暗中震惊,那人没有看到自己,怎么知道是个少年呢?
公伯拓脸色错愕,似乎十分惊讶,他招招手,示意两人跟入。
仙儿也是惊诧无比,因为这座大殿平时殿门紧闭,除过公伯拓之外,甚少有外人可以进去,她也只知道里面有个人养病,但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被允许进入里面。
一阵“吱呀”声,殿门缓缓开启。
仙儿牵着段逸鸣进入。两人走进去,背后悄然闭合。眼前漆黑一片,待适应之后,段逸鸣发现大殿中漆黑一片,四周窗户都用黑布遮住。隐约可辨当中一个案桌,帷幕深垂,一个女子静静的站立在黑暗中。
帷幕后火星点点,火烛点着,烛光明灭,隐约可见帷幕后有个人背对着坐在床上。
熏香淡雅,烛光闪烁,照得人影忽长忽短,充满了神秘。
公伯拓托起药篮,说道:“唐师姐,你先吃药吧。”
帷幕前女子接过药篮,送了进去,说道:“师父。”
帷幕后女子说道:“你先放下吧。”顿了顿说道:“湘月,你去外面看着,我们说几句话。”
“是。”湘月退出来,看了一眼段逸鸣,缓缓走出。
这女子雍容华贵,举止端庄得体,芙蓉般容颜。
段逸鸣心中一动,脑海中掠过一种奇异的感觉。可是那感觉一闪即逝,记不起来究竟。
公伯拓看了两人一眼,欲言又止,黑暗中,似乎传出一声细微的叹息声。
段逸鸣和仙儿互相看了一眼,手掌紧握。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其妙的升起一丝敬畏感。
那女子说道:“公伯师兄,这小姑娘就是仙儿吧?聪慧可爱,看样子已经得到你的真传,日后必是一朵奇葩。”
公伯拓说道:“唐师姐过奖了。仙儿资质勉强入得法眼,只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恐怕耽误了她。”
女子说道:“是啊,你我都老了。人生百年,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她猛地咳嗽起来,话语戛然而止。
公伯拓说道:“唐师姐,你没事吧?”
女子语调一转,摆摆手,说道:“仙儿聪明伶俐,真是你的福分。不像我,劳累一辈子,到老却是青灯贝叶,一无所有。”语气悲凉,不胜唏嘘。
公伯拓低声说道:“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那女子沉默片刻,说道:“你说得对,能忘记就忘记吧。”顿了顿,又道:“公伯师弟,这少年是那一宗门下?”
段逸鸣直觉的感到帷幕后射出一道威严目光,禁不住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答道:“弟子密宗门下段逸鸣,见过前辈。”
那女子发出惊讶的“咦”声,过了一阵,这才缓缓说道:“你是密宗门下?自楚智师叔仙逝之后,密宗日渐式微,虽说有几个后辈支撑,只可惜沉稳有余,霸气不足,比起其它几宗究竟是逊色一些。”
段逸鸣想起上次比试中经历,心下黯然。
公伯拓说道:“唐师姐言之有理。楚智师叔学究天人,惊世绝伦。不过目下密宗云阳子和云灵子两人勉力守业,总算没有大错。说起来,云灵子倒是颇有些眼光,能挖掘出这等人才,密宗振兴有望。”
楚智真人乃密宗上两代首座,早已是神话般的人物,而这女子称呼他为师叔,那么就是祖师辈的长辈了,可是怎么从来没有听大家提起呢?
而这里荒凉僻静,厅堂破落,显然是许久未曾翻修了,什么人会幽居在这里呢?
段逸鸣心中狐疑,低头垂目,一边悄悄的瞄上几眼。
那女子头发披泻,始终背对着大家,一动不动。
女子微微颔首,说道:“这孩子骨骼不俗,英气外现,倒是一块好材料。云灵子有些过人本领,颇得楚智师叔的遗风。”她瞧着两人,心中大异:“方才古剑微震,极是古怪,难道说和他们有关?”
仙儿听见夸奖段逸鸣,心中大乐,喜孜孜的瞧着段逸鸣,手挽手紧靠在一起。
女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险些喘不过气来。
公伯拓眉宇隐忧大起,说道:“唐师姐,你身体不好,就少说些话。”
女子落寞的说道:“我这条残命活在世上,拖累了几个徒弟不说,还让你操心照顾。哎……”
公伯拓急道:“看你说什么话,这么见外?还是先喝药吧。”
那女子淡淡一笑,端起药碗就喝,刚喝下一口,胸口翻腾,忍不住将药汁喷出来。
公伯拓大急,说道:“唐师姐,你不要紧吧?”
那女子摆摆手,重新躺下,边说道:“无妨。”
公伯拓眉头紧皱,说道:“唐师姐,那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吧。”
“沙沙沙”一阵脚步声,有人大声说道:“唐师叔,弟子前来看望你了。”
段逸鸣闻言大惊,来人竟是掌门叶木大师!
公伯拓心头一跳,黑暗中微一招手,就要带领仙儿和段逸鸣躲起来。
“师弟,你不必躲闪,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女子低声说道,不知怎的,她原本柔弱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了许多。
段逸鸣暗觉奇怪,转眼瞧去,只见那女子身躯微晃,背部起伏,显然心情大是激动。
公伯拓说道:“唐师妹,这里素为禁地,闲人不得随意进出。再说他毕竟是掌门,若是被他发现,终究不太好看。”
那女子冷冷一哼,不再言语。
公伯拓瞧瞧两侧,除了帷幕之后外,别无他处可藏身。正思量之间,就听得那女子说道:“你们两个过来吧。”
黑暗中掠来两道布绫,卷上两人腰身,顿时腾云驾雾般飞起,平平落在床后。两人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明白此时绝不能发出声音,双手执握,紧靠在一起。
但见床头斜挂着一把古剑,古铜斑驳,平淡无奇。
突然间,古剑微微震动,发出低低的铮鸣声,龙吟回转,连剑带鞘竟然跳高两寸,跃跃欲试。
那女子身躯一震,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古剑,十分讶异,低声说道:“不可能的,它怎么会这样……”说话间,双目如电,瞧在两人身上。
段逸鸣侧脸看去,终于看清了女子的庐山真面目,险些叫出声来。原来她虽是一头白发,但是姿容秀丽,望之如三十许人,秀眉紧蹙,一派病容。原以为她是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哪里料到看上去竟然这么年轻!
白发女子目光聚集在段逸鸣身上那根紫竹棍上,迷惑不解。身躯微微颤抖,脸色变幻莫测,竟是不同寻常的激动。
古剑只铮鸣片刻,便又恢复平静,光芒收敛,轻轻落入鞘中。
此刻天井中走进一个清瘦老者,美髯剑眉,正是仙瑶门掌门叶木大师,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湘月施礼道:“掌门师兄。”
叶木大师点点头,问道:“湘月师妹,唐师叔可在里面?”
湘月低头说道:“师父她老人家正在里面休息。”
叶木大师眉头微皱,“哦”了一声。
湘月说道:“掌门师兄莫非有什么要事?若是着急,湘月这就进去唤醒师父。”
叶木大师沉吟片刻,摆摆手说道:“唐师叔既是休息,暂时不必打扰她。我就在这里等候是了。”
湘月美目神光闪动,回首看了看大殿,也是一言不发,陪立在一边。
大殿中,众人悄立无语。
那女子双目闭合,宛如熟睡一般。段逸鸣和仙儿互视一眼,心中异样大起。大家屏住呼吸,几乎听得到各自的呼吸,静得出奇。
公伯拓瞧瞧殿外,又瞧瞧女子,眉头越发紧皱。
半晌之后,那女子突然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
叶木大师微微一动,瞧向一旁的湘月。
湘月走到殿门前,低声唤道:“师父,您老醒了?”
“嗯。”殿中传来一声回应。
湘月说道:“师父,掌门师兄来看望你来了。”
女子淡淡说道:“掌门师侄,你有什么事?”
叶木大师躬身说道:“弟子叶木参见唐师叔。不知这段时日病情好些了么?”
“不敢当,”女子说道,“冰兰一个戴罪之身,岂敢受此大礼?只是我身体不适,无法向掌门见礼了。”
段逸鸣暗道:“原来这个祖师是叫唐冰兰。面若幽兰,言辞冰冷,倒也人如其名。”
叶木大师说道:“唐师叔说哪里话,折煞弟子了。”
唐冰兰不置可否,问道:“怎么,掌门师侄大驾光临,莫非有什么大事么?”
叶木大师笑道:“弟子心忧唐师叔病情,特意调制了一些‘玉犀灵丹’,请师叔服用。”
“多谢你的关心。湘月,替师父收下。”唐冰兰说道。
湘月应了声,接过丹瓶。
叶木大师咳了一声,说道:“唐师叔,弟子久未谋面,不知您病情怎样。”顿了顿说道:“弟子这段时日以来,看了一些医书,略有领悟。若是唐师叔不嫌弃,弟子就给您瞧病如何?”
唐冰兰淡淡说道:“多谢你关心,不必了。冰兰早已不该活在世上,得温师兄宽宏大量,允许在此苟延残喘已是大幸,岂敢再生妄念?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冰兰实在不敢再受恩惠。”她咳嗽一阵,说道:“掌门师侄,我有些疲倦了。”
叶木大师苦笑一下,见她下了逐客令,只好施礼道:“既然这样,弟子就不打扰了。唐师叔多休息,保重身体要紧。弟子告退。”
“湘月,送掌门师侄。”唐冰兰吩咐道。
湘月一躬身,送叶木大师出门而去。
过了片刻,公伯拓出口说道:“唐师姐,叶木师侄终究是一番好意,却之不恭。”
唐冰兰怒道:“哼,什么好意?他来这里还不是想监视我的动向,假情假意。他唯恐我不遵守当年重誓,私自离开,所以隔三差五的就来查看情况。什么看病送丹,分明就是借口而已。”
公伯拓苦笑道:“唐师姐,叶木师侄一向对你恭敬有加,怎么会如此呢?”
唐冰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瞧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则是……哼!”眼角扫了一旁的仙儿和段逸鸣两人,顿住话语。
公伯拓大摇其头,无可奈何,知道再说下去,势必惹得她不快,干脆住嘴。
段逸鸣和仙儿面面相觑,震惊不小,听唐冰兰话中语气,她似乎是因为当年犯过什么大错,而受罚隐居在这里的。如此说来,她住在这里不是隐居,而是被禁锢了。
一个祖师会被禁锢在这里,真是骇人听闻。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过了片刻,唐冰兰说道:“公伯师弟,你不必在此陪我了,回去吧。”
公伯拓微微叹口气,招过仙儿和段逸鸣,拉开殿门走出去。
殿门外,湘月悄然站立,见三人出来,躬身一礼。
公伯拓回头看看,吩咐几句,径直离开。
走出老远之后,段逸鸣老觉得背后有股无形的压力,回首张望,见湘月依旧站在殿门前,淡淡的瞧着自己。
山风吹拂,衣袂飘飘,身材窈窕修长。
段逸鸣心中那股感觉,越发强烈起来。
半路上,仙儿好奇的问道:“爷爷,那位唐师祖她究竟得的什么病,为什么会住在这么荒凉冷僻的旧宗庙里呢?”
公伯拓听到“宗庙”两个字,脸上闪过一道痛苦的神色,旋即平静。说道:“唐师姐当年因为犯下大错,而被掌门师兄罚责禁闭,她性情大变、愤世嫉俗,自散真气,被锁于宗庙之中。如今百年岁月,久忧成疾。”爷爷这些年来上山采药,就是想让她恢复元气。哎,她这性子极是要强,说什么也不肯出殿,以致身体越来越差,如非仙草灵药,只怕无法恢复。“
仙儿追问道:“爷爷,唐师祖当年犯下什么大错?”
公伯拓瞧了一眼段逸鸣,缓缓说道:“仙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不会明白的。”
段逸鸣隐有所悟,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曾被困在死沼林中的角蟾老祖,两人似乎有些相像,他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暗中责骂道:“呸,怎么能将角蟾老祖和唐师祖相提并论呢?”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提问到:“前辈,唐师祖是不是住在宗庙里很久了?”
公伯拓顿时错愕,没想到段逸鸣会提出这个问题。说道:“这个,唐师姐来到那里,算起来大约已经有百余年了。”
他隐有察觉,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段逸鸣答道:“弟子很奇怪,唐师祖既是门中长辈,怎么一直没有听说过呢?原来她早就住在旧宗庙里了,怪不得呢。”
公伯拓喃喃自语道:“是啊,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么久,难怪你们这些晚辈不知道。岁月无情,再过几十年,说不定一切都会湮灭,归于尘土……”他目光游离,隐含悲凉之意。
仙儿心中讶异,奇道:“爷爷,你怎么了?”
公伯拓猛然醒悟,说道:“没什么?”顿了顿,说道:“快走吧。”说罢大步前行。
仙儿和段逸鸣互相看了一眼,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湘月远远看着三人消失在树林中,转身走进大殿。
烛火大亮,较之方才明亮了许多。
湘月说道:“师父,公伯师叔他们走远了。”
帷幕后,唐冰兰缓缓坐起,问道:“湘月,你可注意到密宗那个少年弟子么?”
湘月说道:“弟子观看那那少年丰神俊朗,眉宇飞扬灵动,似乎大有可为。”
唐冰兰目光在湘月身上转了转,说道:“这少年来时脚步轻盈,内息悠长,面色晶莹湛然,他的修为竟是已经到了《太乙真诀》中的小乘境的第二层了。这少年天赋奇才,日后必成大器,密宗那个云灵子倒是挺有眼光。而且,他似乎还……”她摇摇头,说道:“不过那件事应该不可能的。”
湘月吃了一惊,说道:“师父,弟子看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怎么会如此神速?”
唐冰兰眼芒闪动,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也不是奇事。想当年你师祖五岁上山,十岁窥破小乘境,至一十八岁时在年轻一代弟子中出类拔萃。他勤习不辍,最终傲视同侪,当上掌门。
“哎,那时候的仙瑶门,英才迭出,哪像如今这般死气沉沉?哼,这个叶木其它本事没有,于这祖宗规矩学的甚是精通。”
湘月很久没有见到师父这么激动,心中大奇,她眼珠一转,说道:“师父,当年您若不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怎么会一直困居在这里?叶木师弟他也算中规中矩,传承基业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错。”
唐冰兰脸色阴沉,冷哼道:“不要提起他。仙瑶门千年基业,何等牢固,自然不须我操心了。”面色潮红,胸口剧烈起伏,大是激动。
湘月柔声劝道:“师父,此事不说也罢,您还是歇息一会吧。”
唐冰兰摆摆手,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床边悬挂的那把古剑,轻轻捧起。
“呛啷……”
突地,原本黯淡无光的古剑鞘霍然金辉耀耀,闪起火光一样的光芒,龙吟声悠然不绝,回荡在大殿之中。
而唐冰兰原本病恹恹的面容,刹那间神采奕奕,红晕泛起,宛如换了个人似的,彷佛这把古剑中有股神奇的魔力。金辉映射之下,全身皆赤。她缓缓将古剑横在胸前,用手轻轻抚摸。目光温柔迷离,喃喃自语道:“古剑啊,你尘封已久,今日突露峥嵘,可是想再度出世了?”
古剑鞘龙吟不绝,微微抖动,如有灵性般。剑气盈空,缓缓放射出万千道光华。
湘月被古剑剑气所迫,禁不住退出数步,心中骇然,只见唐冰兰在握住了这把古剑之后,整个人似乎模样大变,气势如虹,凌然不可侵犯。
湘月低呼道:“师父,您……”
唐冰兰双目凝视古剑,异芒闪现,似乎颇为惊讶,古剑震动越来越烈,一股力道如流水般从中流出,注入她经脉之中。
唐冰兰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惊喜莫名。未几,她面色一片红润,精神大振,真气一吐,喝道:“起!”
“咻!”
古剑犹如蛟龙一般飞跃而起,电芒闪烁,疾飞绕匝。
金辉瞬间爆发,大殿中亮如白昼,纤毫毕现。古剑穿梭纵横,如赤蛟一般汹汹飞舞,剑气排山倒海,“嘶嘶”狂响。
湘月只觉眼前闪亮一片,几乎睁不开眼睛。热浪逼人,急忙运起真气护体。漫天光芒呼啸而来,衣襟狂掠,青丝飞扬飘舞,容颜失色。重压如怒潮,汹涌澎湃,滚滚袭来。她咬紧牙关,身躯却被逼得一寸寸向后倒去。
剑气回荡,肌肤刺痛如割,眼看再过片刻就会被压垮。
突然间,一声清喝。
漫天光华,宛如长鲸吸水一般快速汇聚。直眨眼间,全部退回古剑之中,飞回到唐冰兰手中。古剑赤热如火,剑芒吞吐不定。
湘月身上压力突消,挺直腰杆,暗暗吁了口气。心中暗道:“师父幽居在这偏僻宗庙中,这么多年一直不愿和外人相见,古井不波。怎么今天如此特别?”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脱口而出:“师父,这把古剑……”
唐冰兰充耳不闻,脸上颜色变幻莫测,俯视古剑鞘良久,才缓缓说道:“血瑚出鞘,龙争虎斗。难道这句乩语就要应验了么?”
湘月莫名其妙,问道:“师父,您这是——”
唐冰兰脸上阴霾尽布,眉宇间浮起一丝伤心,淡淡说道:“当年我将毕生功力全部注入血瑚古剑,使剑鞘合二为一,并曾发下重誓,此心如剑,绝不再出,此生青灯贝叶相伴,绝不再踏出宗庙半步。
“掌门师兄要我起誓,只说道血瑚古剑日后必会自动铮鸣出鞘,仙瑶门若有劫难,我须看在总门基业分上出手相助。
“当时师父心灰意冷,心想血瑚古剑已被真力将剑鞘融为一体,哪里能自动出鞘?所以想也没想,便随口应允下来。掌门师兄临走时曾留下一句乩语——血瑚出鞘,龙争虎斗。
“岂知这几日,血瑚古剑夜夜铮鸣,剑华冲霄,正是出世征兆。今日更是异常的焦躁不安,剑气充盈,难道掌门师兄当年的预言真的要发生了?”
说罢,深深的凝望着血瑚古剑,素手轻抚,古剑震鸣不绝,热意起伏。
湘月瞠目结舌,怔怔的盯着古剑,她知道,师父这把血瑚古剑得自东海海底,以血珊瑚玉晶萃炼而成,至刚至阳。当年她持剑纵横江湖,斩杀无数宵小,闯下赫赫威名。此剑性已通灵,辟邪镇恶,凡遇妖魔鬼怪自会铮鸣示警。如今血瑚古剑频发异兆,应该不会出错。
唐冰兰脸色虚红,渗出滴滴汗珠,方才用力已是耗费她许多真气,只说了几句话便气喘吁吁,后劲不续。她掩唇咳嗽一阵,眼望殿外,低声说道:“我百余年不出宗庙一步,此心如死,本以为从此与世隔绝。可是现在,仙瑶门如若真的有难,出手相助,难道真的破了当年誓言吗?”
湘月柔声劝道:“师父,不要想那么多了。也许掌门师伯当年只是为激您日后走出宗庙而说,当不得真。”顿了顿说道:“您身体不好,快歇息吧。”唐冰兰在湘月搀扶下躺在床上。
远处雷声突响,滚滚不休,震得大殿微微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