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个也不能少(中)
话说时光如水，岁月如歌，转眼已经到了二十年以后……呃不对，是一周以后……
课间休息时间。
……方展宏拍了拍走神的脑袋，长出了一口气，望着走廊下庭院里高大的法国梧桐翠绿的树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企图把身心上的疲惫借由这一口新鲜空气全部的驱散出去。
然后，努力振作了一下，走进教室，大声道：“好，休息够了，我们继续上课！”
给三十二个学生上表演课……这活儿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原来只有荆雯、邹晓洁她们六个人上课的时候，其实方展宏感觉上课更象是参加一次谈论表演的学术沙龙，只不过主讲者永远是他一个人而已——七个人宽宽松松的围坐成一圈，说说笑笑，指手画脚，偶尔下场动两下，时间好过的很，经常都过了下课时间，方展宏还觉得自己没说尽兴。
可现在……姥姥个舅子的，这哪儿是当老师，整个一个累傻小子！
先是一通说理论，然后还得挨个回答他们千奇百怪的问题，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看作业——表演课的作业，就是前一堂课根据课堂教授的内容让他们回去自行结合分组做的表演段落练习；第二天来表演给老师看，这就叫交作业。
光是分组小品就要看八个，碰到那种不开窍的，方展宏还得亲自下场连说带比画——这帮小姐少爷们，连搬个景块都要方老师动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在旁边看，就差没喊加油了……
没办法，谁让这个班男生少呢？没有壮劳力啊！
仅有的五个男生，象珍稀资源一样，每次一到练习准备时间，就被女生们团团围住，拉到一边商量接下来怎么演怎么说台词什么的了，谁搭理在一边挥汗如雨抬着景块帮他们布景的方老师啊！
“我没自由，我失自由，伤心痛心我眼泪流……”方展宏心里无声的唱着，看了看台下还在不知人间疾苦的唧唧喳喳着的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们，默默无语两行泪：“谁能听见我内心独白的话外音啊……”
说到男生……华蕾带这个班的学生复课之后，方展宏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几个男生叫过来训话，内容如下——
“……你们在这个班，人身安全没有保障知道不知道？”
“……以后出去，千万别把这个班的情况跟外面的男人去说，小心被人打！”
“……现在外面适婚男女啥比例知道不？”
“……就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占了二十七个稀缺资源，而且还是品质这么高的，伤天害理啊！”
这五个男生，除了吕无忘是个人尖子外，其他的基本都属于长的困难、需要帮忙的类型——真难为梅修慈当初把他们收进来的时候，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家长相信，他们的儿子在这行能有发展的。
五个男生都和吕无忘在一个宿舍——六人间的宿舍，还有一个不是方展宏班上的。
年纪最大的一个，叫姚斌，老大哥今年二十九了，比方展宏大一岁，长得猛一看特别象《士兵突击》里干啥都得有意义的许三多；一口地道的陕西普通话，最大特长是——吃面。
某天晚上来敲方老师的门，说借个方便面；方展宏刚好在超市买了一箱，让他随便拿，这哥们儿真实在，把一箱“来一桶”搬走快一半。
方展宏看他拿了十个桶面去，一时好奇，过了一个小时下楼买烟时顺道过去看了看，问道，你们几个人吃十个面啊？
三个人。
我*，一个人三桶，真能造。谁这么能吃，还比别人多吃一个？
老师，不是一个人三桶。是我们两个人一人吃一桶，姚老大一个人吃八个……
方展宏这才注意到，某位老同志正一言不发的挥舞小叉满头大汗的努力工作，旁边摆着三个连汤都喝光了的空桶；另外四桶两个盖着个盘子、两个盖子已经掀开了，袅袅的冒着红烧牛肉味儿的热乎汽儿……
“呃滴个娘咧，这来一桶是个香咧，就是量少点，不够吃……”姚老大一抹额头上的汗，这才发现方展宏的到来，扭头憨厚的一笑：“方老师，谢谢啊！”
“不……不用谢……”方展宏努力平静的笑道：“好吃吗……呃，够吃吗？”
“还行，将将够了。都怪他们俩，非得跟厄抢过去两个面。”姚斌叹了口气道：“算了，晚上就不吃太多了。厄，方老师，明天厄送一箱去给你哈！这个面是真贵，但是真叫个好吃……”
说来奇怪，姚斌似乎只是在吃面时，能有这种小宇宙爆发式的表现。但凡是出去聚餐，西餐、烤鸭、涮羊肉什么的，或者是吃米饭炒菜，姚斌的饭量几乎可以跟一些女生看齐。
惟独一到有面条可吃，这个西北汉子回回都以五大碗以上的平均成绩抡圆了造……
后来方展宏才知道，姚大哥还是个不简单的人，农村出身背着驮袋走西口，据说*贩卖五金管材起家，二十八岁前就发了大财，成了家乡知名的青年乡镇企业家——自从看了王宝强在《天下无贼》里的表演后，突然想换种活法，于是封傻根为自己的偶像，带了几身衣服一张卡，就独自来北影圆自己的电影梦来了。
虽然姚老大吃起面来有些吓人，但在为人方面，绝对无可挑剔，方展宏总结他有三大优点：实在、实在、实在！
比如那次第二天中午，方展宏这种花钱没心肝的败家子都已经忘了借方便面的事了，姚斌却扛着一箱来一桶跑上楼来，硬要方展宏收下，然后自己亲手搬进屋里。
周末没课的时候，姚大哥总是上身穿着他的阿玛尼西服，下身一条运动裤，配李宁球鞋；兜里揣着一整条中华烟，嘴里叼着一根边走边抽，慢悠悠的踱到北影厂的门口，在厂大门口的那一条脏兮兮的马路崖子上一蹲，盯着来往的那些车身上喷着“XX摄制组”字样的剧组用车，满脸的期盼与憧憬，象个快乐的孩子。
一蹲就是一天。往往华蕾和邹晓洁她们晚上嘻嘻哈哈的从西单、王府井逛街回来时，还会看见姚斌很自在的蹲在那里，和身边那些衣衫褴褛的一起“蹲活儿”的群众演员聊大天儿。
不过，到了晚上的时候，细心点就会发现，厂门口几十号蹲活儿的人，嘴里都叼上了姚大哥的中华烟。
在方展宏的印象中，在这整整一年中，姚斌的周末都是这么蹲过来的。
从来没听说，他有被哪个导演叫去上个戏，演个路人甲匪兵乙什么的。
不过方展宏知道，不是老姚接不到活儿——象他这样在专业培训班练过的人，只要一说他的老师是电影学院研究生，是王劲松的学生什么的，一定比这些群众演员有竞争力……
他是不忍心跟这些睡井盖底、天桥下，饭都吃不饱的群众演员们抢饭吃。
很多大群众的角色，甚至有好几句台词的戏找他，他想了想，都让给比自己更难的农民工群众演员了。
方展宏一直在心里尊重着这个人，从没有敢以他的师长自居，他一直觉得姚大哥教会自己的东西，比他教给人家的多。
姚斌大哥，是个有钱的穷人，实在人，好人。
男一寝的第二条好汉，是小个子仇逍。没有人告诉他，身高低于一米七是不能考电影学院的，梅修慈那个老王八蛋当然更不会跟他说；而方展宏，一直也没忍心告诉他。
这个天真的小个子今年十九岁，五官挺端正的，看着还挺英武，就是可惜色儿有点不正——乍一看容易被归到南非留学生那一拨里去。
黑小子仇逍的特长是武术，他是在家乡河南一个武术学校练童子功的武术，听说考电影学院会武术有形体科成绩加分，就兴奋不已的跑来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能成为第二个古天乐，或者黄晓明……
男一寝的另外两个活宝，一个叫吴达，一个叫刘贝。
方展宏研究过，吴达的父母一定是周星驰的粉丝，他们预见过自己的儿子将来会长得跟吴孟达很象，所以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之所以少了个字，是因为他比吴孟达瘦一点。
吴达今年十七岁，长得却比姚斌大哥还成熟，他最大的特长是没有特长，最大的兴趣是没有兴趣……为什么来学表演？好吧，是他那位有钱的老妈认为，只要有钱，她希望她的儿子成为刘德华，他就可以成为刘德华。
刘贝……第一次听见这孩子的名字，方展宏就忍不住想唱一句：哇呀呀呀！兀那大耳贼休走！
好好的孩子，啥名字不叫，非得冒充关二爷他哥呀！真是……
不过除了吕无忘之外的几个男生中，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刘贝了，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虽然谈不上帅，但至少干净齐整——最大的特长是会弹钢琴，而且歌唱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