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清河洲官道两旁，葱葱翠绿早已悄悄爬遍。
    巍峨的黑龙，蜿蜒伸向前方，“沙沙”的沉重脚步声，有些沉闷。
    五万轻骑兵开头，五万重步兵居中，十万轻步兵充作后队，一个大大的“马”字，在中军的大旗上张牙舞爪。
    崭新逞亮的甲胄，寒光闪闪的兵刃，可惜高傲的姿态下，一张张有些煞白的年轻脸庞充分说明了一切——这是一支新军，起码是一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部队。
    前行的五万轻骑兵最前面，一位浑身上下全都包裹在厚厚板铠中的高大将领一言不发，抬起的护面甲下，一张略显沧桑的脸庞上，一道道沟渠般的岁月痕迹纵横交错。
    一双高高隆起的鹰钩鼻下，单薄的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杀气，冲天。
    这个不怒自威的男人，叫马洪。
    一个略显平淡的名字，却未必不能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份——龙翔中央战区三大军团之一的“虎卫军团”军团长，这次正是他奉命亲自率领“虎卫军团”驰援西北。
    目不斜视，可惜瞳孔中的眼神有些涣散，马洪有心事，出发前当朝左相虚渡夜的一番话依然在耳边缭绕。
    “马将军，此去西北，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意气用事。”
    对于虚渡夜，马洪并不陌生，因为他本就是出自当朝圣上林国礼的嫡系东南“白虎军团”的，而这虚渡夜在进京之前便一直担任“白虎军团”军师一职。十年间，无数次与东南近邻——南越国的厮杀中，虚渡夜以他的运筹帷幄，征服了每一位隶属于“白虎军团”悍将的心，其中就包括马洪的。
    马洪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他并不喜欢政治，甚至有些反感，本来此去驰援西北，令他进京后逐渐冷却的热血重新沸腾，可是军师的这一番话，却又如给他当头浇下了一盆冰水。
    “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意气用事。”
    难道军师的意思是让自己按兵不动，坐看西北军作战吗？
    最近两年间，帝国军队诸大派系中迅速崛起了一支以骁勇善战闻名天下的军队，而这支成军不久的军队在战场上所取得赫赫战绩却让每一位帝国军人感到震撼。
    一旅残军区区数千人，兵败后一路反向杀进了敌国腹地，无数次的以寡击众，这些年轻的勇士们用自己的鲜血，让已经侵扰了帝国的数百年的敌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经历了一年血战，终于凯旋归来的疲惫之旅，得到的却不是鲜花，而是另外一纸征调令——赶赴西北，抗击敌寇。
    经年血战，纵使铁打的汉子也需要休养生息，可是这些年轻人却没有丝毫犹豫得奔赴了西北，坚定得站到了抗击西域草原入侵联军的第一线。
    阳平大捷，武州攻防战，山转峰喋血，平肃追击战，一串又一串的捷报，传遍了龙翔的大江南北，而作为这数次胜利的失败方，却是帝国几乎倾全国之力都无法战胜的——草原西域联军啊！
    如斯铁军，如此悍勇之士，令人肃然起敬；而最令人震惊的便是，这支百战精锐的领军人物，竟是一名尚不到而立的年轻将军——文弃炎，一个有些陌生却又似乎有点影象的名字。
    泱泱龙翔，积弱已久。不世名将，威震天下。
    能够有机会和这样的帝国军方新锐并肩作战，是每一位帝国军人的骄傲，可是军师的话，却让马洪百思不得其解啊。
    ※※※
    帝国西北函谷关外，奔狼草原中部野狼原。
    纵横交错的防御措施似乎又见加固，整个山原已被建设得如一座超级战争堡垒一般，数之不尽的投石机，连射弩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山原的每个角落。
    经过了十数天的将养，数月前歼灭草原八大族之一的“黄狼部”的战斗所带来的疲倦已经一扫而空，这多亏了草原上所特有的连续数日的春雨，雨后的草原泥泞不堪，并不适合大规模骑兵的行军，而这场大雨却也为盘踞在此处的西北军争取到了一段珍贵的修养时间。
    连绵数十里的军营内，细雨依然缠绵不绝，可是无数穿盔带甲的士兵们却已经开始走出了一呆就是十几天的帐篷。
    军营正中的中军帐内，“朝廷竟然这时候派兵来援！？”
    一向以稳健著称的帝国“兽神侯”修罗虎目大睁，而他质问的对象正是坐在中军帅座中的——帝国定西大将军文弃炎。
    苦笑，点头，一圈惨青胡渣中的刀削双唇依稀动了动，却依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是围坐了一堆的诸位将领却再也按耐不住了，纷纷破口大骂。
    “他妈的，老子当初苦斗草原蛮子，这朝廷却半个兵都不曾发过，现在却要来搅这趟混水，到底是他妈什么意思？”
    发怒的人，有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一晃一晃得人眼花，他正是被弃炎紧急招来此处的西北“天罪军团”第三军副军长——炎行烈。
    从弃炎“杀风军团”起家时便已跟随在身边，之后又跟着弃炎一路杀入斯拉夫的炎行烈性格一向暴躁，此刻也只有深得弃炎喜爱的他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话音刚落，只听“碰”得一声，另外一员身材魁梧的将领也站了起来，“老炎的话有理，凭什么咱们西北军在前面打生打死，他中央军就敢来最后抢功，惹毛了老子……”
    “恩！？”一声冷哼，竟让这称雄东北，号称万夫莫敌的猛将霸天一下就矮了半个头，再被他身边的天笑情猛拽了几下，才讪讪落座。
    刚才发声制止他的，正是傲战，此刻他正与秋别离静静分立在弃炎身后两侧，他们两人分别统领了“天罪军团”中号称战力第一，第二的“赤神骑士”与“黑龙骑士”，而这两支人数不多的部队却是大陆上任何一支军队都永远无法忘记的梦魇。
    “赤神一怒，人踪绝；
    赤神二怒，血漂橹；
    赤神三怒，灭天下。”
    帐内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冷，一脸平静的“杀风军团”军团长破仇先是冷冷望了一眼傲战，才慢慢将头转向弃炎淡淡说道，“大哥，破仇以为既然这朝廷派兵来援，不如就让其打这头阵，先折了草原军的锐气也好。”
    破仇的话令的帐内众将纷纷沉思了起来，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如果有人能先折了即将到来的草原四十万大军的锐气，却也是减少本方损失的一条妙计。
    可惜有人却并非是这么想的，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弃炎慢慢环视了一圈众将，才微笑冲着坐在他下首的易行之点了点头。
    后者先是上半身前倾，微微行了一礼，才缓缓自座位中站起，走到了帐中央一字一顿道，“堵为下，观为中，战则为上！”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十个字，却让帐内众将大惊，几个反应快的已经抬起了头，一脸恍然大悟状，这时弃炎却已快速自案后行到行之身旁，大声喝问道，“想我西北铁军，当初草原西域百万联军都不到年余便打得它分崩离析，现在这区区四十万人，又有何惧哉？！”
    浓厚的杀气自弃炎身上迅速升起，只见他虎目圆睁，怒视着北方草原大军此次杀来的方向怒道，“哥特这厮贼心不死，前次无辜侵我西北，闹得生灵涂炭，伏尸遍野；此番他挟新胜花刺子模跳梁小丑之威，便敢来挑衅我军，吾必杀他个片——甲——不——留！”
    “吼！”地一声，在座诸将已经全都明白了弃炎的意思，只要在朝廷援军感到前彻底击败了草原大军，那一切问题便不都迎刃而解了嘛？！
    一双双充血的瞳孔中，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被悄悄得安排了下去，是夜安静了许久的军营终于迎来了纷乱，数支部队分别借着夜色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