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龙翔西北,天水州境内。
    五颜六色潮水般的骑兵正疯狂地向着一个占地极广的起伏山丘进行冲击,血光四溅,刀光剑影。
    人类临死前的惨叫,无时无刻不再撕扯着稚嫩的耳膜。
    一波又一波的骑兵潮仿佛波涛一般拍向了地势平缓的山坡,每一次的拍击,除了无数零散的肢体碎片,也许就只有那一地的猩红血液被制造了出来。
    以山坡为中心,在坡后是五个重步兵的方阵一字排开;在坡左和坡右以及坡前则是三支十万人规模的骑兵军团正在发起冲击,而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在这三个方向十万骑兵的身后,竟然还分别有着不下十万的轻步兵正在严阵以待。
    杀声震天,无数锋利刀枪带起了片片耀眼的寒光,为这个寒冷的冬天点缀了一朵又一朵血腥的玫瑰。
    坡顶,一幕巨大的营帐内。
    “殿下,兄弟们快顶不住了,您赶快带领亲兵先撤吧!”
    一条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左手打着绷带,焦急地向着正坐在帐中的一名年轻人焦急得叫道。
    而在他身旁,穿着一身蓝色盔甲的一名中年人,则是一脸难掩的疲倦同样说道,“殿下,您还是听龙将军的话先撤吧!天水的援军,恐怕……是来不了了!”
    帅案前,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脸庞依旧平静如水,只是那一双眸子,此刻却又是如此平静,与帐中另外两人的此刻焦急相比,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任凭外边杀声震天,此刻的大帐却是如此的寂静。
    终于在一声重重的叹息后,帅座中的年轻人慢慢站了起来,随手抓起了面前的头盔缓缓带上,一把无比疲惫的嗓音传来。
    “天行、蓝叔,为了一己私欲,丢了西北重地,导致如今兵祸连连,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你们觉得……孤还有独自偷生下去的理由吗?”
    大汉与中年人同时浑身剧震,颤声道,“可是……”
    年轻人慢慢行到了帐门处站定,一边望着帐外的血腥战场,一边哽咽道,“没有可是了,如果那天我……真的死了,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天行,感谢你这么多年来默默地跟随我无数次的出生入死;蓝叔,您为国仁所作的一切,国仁没齿难忘!”
    “殿下!”
    被称作“天行”的大汉与被唤为“蓝叔”的中年人同时凄然下跪,泣声道。
    年轻人轻轻伸出了左手制止了两人的悲伤,依然背向着他们激动道,“先王将西北重地托付于我,今天就让我一己来承担起这份责任吧!”
    轻轻掀起了帐帘,年轻人顿了半晌,才徐徐说道,“老二,阴险狡诈,不是个做大事的人;老三虽然看似豪气干云,可惜却有些假仁假义,名实不符。如今蛮子势大,这抵抗入侵的重任,我看也只有东北军内还在斯拉夫鏖战的那个姓文的小子可以一肩抗得起来了,希望他可以赶得及回来吧!可惜了,不能和他把酒言欢,也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啊!”
    话音依旧在耳边缭绕,望着逐渐在帐门处消失的人影,帐中的两人默默起身,整整了自己的衣甲,缓缓跟了上去。
    三个时辰后,当数百身着蓝色盔甲的骑兵带着一身的伤痕匆匆赶到此处之时,映入眼帘的除了满地的尸体,就只有那一望无垠的血色小溪了。
    “爹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苍穹,无数的尸鸠被惊得冲天而起,只见带队的一名骑士一把扔去了手中的长戈,疯狂地冲入了尸海之中。
    众骑兵望着状若疯虎的头目,纷纷默默地落下了坐骑,慢慢跟了上去。浓浓的悲哀,仿如一块千斤的巨石,横亘在胸膛。
    如今西北之地中,这唯一的一支成建制的部队也被全灭了,难道是苍天真的要亡我龙翔吗?
    没有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悲痛欲绝的年轻骑士终于在一大片尸山之中找到了一具穿着和他同样颜色铠甲的身体,可是气若游丝的老父,却只留下了如此的只言片语。
    “逸……爹……已经……错……错了……你……不能……不能再错……错……下去……了,去……去……找……东北……东北军……的……文弃炎,只有……只有他……才……才能……挽救……挽救……”
    临终的遗言似未完全说完,这凄凉的生命便已宣告消亡,年轻人死死抱着老父逐渐冰冷的躯体,两眼渐渐被仇恨的火花所笼罩。
    鲜血,顺着被抓破的手掌,一点一点得滴落地面,缓缓渗入土内。
    这一天,是1593年12月2日,也就是文弃炎带领“天罪军”踏上回乡路途的第二天,龙翔国内首批走进西北抵抗西域和草原联军的一支部队,至上而下共十七万三千六百四十五人无一生还,全军覆没,
    同役,前帝国太子林国仁,前帝国青龙军团长龙天行,前帝国天水大公蓝天赐,皆没于阵中。
    战败的消息传来,龙翔举国震惊。
    南京城外军营内,帝国新皇林国礼双眼血红地注视着眼前的战报,久久不能言语。站满了整个帐篷的诸多将佐,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因为任谁也没有想到,十七万多一向以凶悍著称的西北精锐之士,竟然在西域和草原的联军面前都没有能挺过三个时辰,便已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了,而作为主帅的帝国太子林国仁,青龙龙天行,天水蓝天赐这三员即便是放在整个龙翔都能排得上号的能征惯战的虎将竟没有能逃出来一个!
    耻辱啊!
    南京城内,帝国旧帝林国义则形容憔悴,仿如枯槁地端坐在他的皇位之上。老大的死,虽然身处重围之中,可是他却也总算知道了。
    辛辛苦苦,算尽了机关,才好不容易爬上了皇位,可是也许他可能却会成为龙翔历史上最为失败的一个君王被赶下台的吧?
    外族入侵,皇族战死,兄弟萧墙。
    如果有得选择,他真的不愿作着该死的皇帝,可是他却又能如何呢?纵使他有心杀敌,但是老三会放他跑到西北和蛮子大杀一场吗?
    捏紧了拳头,再逐渐松开,如是做了三次以后,这倒霉的君王才疲惫地吩咐近侍道,“令凌丞相马上来见朕!”
    一阵淅沥桫椤的脚步声后,空旷的大殿重新陷入了平静,若音若现的烛光下,一张满是沧桑的面庞渐渐模糊。
    死一般的寂静终于在片刻后被打破,一身帝国一品官服的凌行云缓缓行到了林国义的身前,才行礼道,“臣凌行云叩见陛下!”
    他的声音,仿佛为高高在上的林国义注入了一丝活力。
    飞快的起身端坐,林国义强作镇定道,“免礼,平圣。”
    “朕深夜招爱卿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陛下请讲!”
    “朕准备与老三议和,只要他肯放我一条生路,我情愿去做我的逍遥王爷,另外朕正准备下旨令清河诸军火速驰援西北,爱卿你怎么看?”
    凌行云从林国义开口之时便一直注视着脚下,一抹淡淡的笑容随这着面前这个君王所说的每一个字眼渐渐绽放,可是他话却让林国义如入冰窖。
    阴森、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字地刺入林国义的心房。
    “陛下,如您所愿,请准备上路……去逍遥吧!”
    “啊!”
    林国义难以置信地低头望着这透胸而入自背后刺来的一点幽蓝的窄剑剑尖,高傲的头颅慢慢仰起,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满是不甘的神色。
    在他面前的凌行云轻轻一挥手,一条黑影蓦地又再次没入了厚沉的黑暗之中,可是那锋利的窄剑却依旧留在了林国义的胸膛之中。
    怜悯地望了一眼处于弥留之际的自己所谓的君王,凌行云淡淡道,“其实信,我早就帮你写好了,有个像你这样的君王还真是有点不知所谓啊!”
    说完了这一切,凌行云悲哀地低头望着自己的右手,思考了许久才重重地一下切到了自己的脖颈之上,在缓缓倒下之时,他还不忘声嘶力竭地吼出了一声,“有……刺客……啊!”
    今夜的南京城将注定不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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