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尼古拉斯的心里有点怵，他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抱了必死决心的自己还会害怕？
    呆呆的望着远处那个慢慢走来的年轻人，尼古拉斯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恐惧的根源在哪里了，那个男人太可怕了。
    随意地耷拉在凶猛坐骑兽的背后，英俊的脸庞上一抹看似和谐的笑容却有点冷，尼古拉斯鼻息微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顺着鼻腔冲到了胸际，而这些，全都是对面的那个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浓的血腥气味。
    双手环抱在胸前，弃炎在距离尼古拉斯还有二十米的距离才慢慢站定，“你好，我就是‘天罪军’的将军文弃炎。”
    淡淡的话语中，捕捉不到一丝的感情，只是随口的一句介绍，却让尼古拉斯生出了一种面对高山的无力感觉，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座，自己所无法攀登的高山，他恨这种该死的虚弱感。
    重重得一甩头，尼古拉斯狠狠抽打了一下坐骑，想让它上前一步，哪怕是半步也好，可是这畜生竟然不进反退，原因就是对面那个年轻人座下的那头巨兽对着它舔了舔舌头。
    重重叹了口气，尼古拉斯选择了下马，因为在对方的坐骑面前，他骑不骑马已经无所谓了，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才勉强踏前一步，“我就是尼古拉斯。凯，你要是愿意与我一战，那便开始吧，只求你……唉……”
    “放了你的手下是吧？”弃炎轻轻地接上了他的话头。
    这下轮到尼古拉斯惊讶了，“你……？”
    这时弃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要你能够接我一招，我便放你的手下离开，你看如何？”
    “将军，不可以啊！”尼古拉斯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手下的士兵就纷纷叫嚷了起来，尽管自家的将军在他们心目中一直都仿佛天神般无敌，但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所流露出来的气势，却实在是——太恐怖了。
    也许将军在全盛时期可以和他一拼，却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缺了小半条手臂，浑身上下起码有超过三处以上的致命伤，都快流失了全身一半血液的将军所可以匹敌的！
    所以他们不愿将军为他们冒险，因此……
    颤巍巍的身影，十数名伤势相对较轻的战士围到了尼古拉斯的身畔对着弃炎怒目相视，其中一人死死拉着尼古拉斯的衣袖哽咽道，“将军，您……别管我们了，您快走吧……”
    无奈苦笑，尼古拉斯轻轻扯开了手下的手，盯着刚才说话的那名部下，一字一顿道，“兄弟，一直以来你们都陪着我出生入死，我却什么都不能赐予你们，今天就请让我尼古拉斯。凯为你们……作一件事情吧，如果你们还当我是你们的将军的话！”
    数百名军兵缓缓围了上来，有用手中的兵器柱地，一步一喘地蹒跚过来的，有失去了双腿留下了一长条血线，慢慢匍匐得爬过来的，还有……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缀泣声响起，数百名可以作到坦然面对千军万马的悍勇战士，此刻却一个个哭得仿佛泪人一般，数十名还能保持站立姿势的士兵们深深地埋下了自己的头颅，慢慢向着尼古拉斯跪了下去，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渗进了血污的土地，无数只手掌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尖锐的指甲深深扎进了冰冷坚硬的泥地，颤抖着身躯，死死地压抑着口中哭泣声音。
    尼古拉斯伸手轻轻擦拭了一下尚且完好的左边眼睛，毅然转身向着弃炎走去，他走的很慢，手中的巨型双刃剑在地上犁出了一道深深痕迹。
    对面的弃炎轻轻跃下了小金的后背，同样向着对方走去，终于两人在三米的距离内，面对面地站到了一起。
    弃炎望了一眼面前尼古拉斯断去的手臂摇了摇头，才探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根麻绳，将自己的左臂缚在腰际，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但却很仔细，就站在他对面的尼古拉斯默然注视着他慢慢作着每一个动作。
    终于咬牙狠狠将麻绳打了一个死结，弃炎才抬头望着尼古拉斯淡淡得说了一句，“你是个真英雄，其实……你真的不用死的。”
    尼古拉斯咧嘴笑了，舒展开来的面庞上，无数早已干涸的血痂成片成片的脱落了下来，“呵呵，你觉得……一个失血那么多的人……还能活多久？”
    说着他吃力地抬起了手中巨剑，傲然道，“反正左右都是一个死，我倒……宁愿能死在你的手里……”
    弃炎低头不语，沉思良久才抬头，轻咬嘴唇说出了两个字，
    “谢谢。”
    尼古拉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才接着道，“现在就开始吧，让我领教一下你的绝技。”
    弃炎默然退后三步，左脚退，右脚进，不丁不八的站稳了马步，才“铿锵”一声自身后拔出那柄让整个斯拉夫闻风丧胆的——“舞天刃”，小声得说了一句，“我来了！”
    “了”字的余音尚且在半空缭绕，弃炎却已经动了，一连串的残影咆哮冲向远处连站都站不稳的尼古拉斯。
    “呀”，重伤的尼古拉斯竟也在同时动了起来，奋起所有的力量，他勉强挥起了手中的双刃巨剑，一个简单的上撩。
    “碰”，“喀”，接触是短暂的，结果却是惨淡的。
    巨大的气流隆隆得冲开了足足有十余米的距离才渐渐平静下来，弃炎依旧保持着挥刀下劈的动作，只不过他现在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尼古拉斯之前所站的位置。
    “筚拨筚拨筚拨”，连串凄厉的碎裂声中，终于在最后“碰”的一声巨响中宣告结束，尼古拉斯被弃炎一刀劈出了六七米远，在撞翻他身后的一众手下后，脸朝下凄然摔落地面。
    “将军！”
    十余名斯拉夫战士意图上前阻止弃炎继续攻击，却被一把微弱的声音所打断，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让四周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退……退……退下……”
    众目睽睽下，倒卧在地面的尼古拉斯竟然慢慢爬了起来，尽管他的每一下动作都会喷出一小口鲜血，尽管他的每一下动作都会从身上跌落一小片盔甲的碎片，可是他最终却还是成功站了起来。
    血水，顺着衣甲的每一条缝隙喷洒了出来，一层淡淡的血雾几乎将他整个庞大的身躯所包围。
    一道狰狞恐怖的巨大伤口，从他的左肩处一直延伸到了右小腹处，内脏的碎片顺着伤口一点一点地涌出来，再配合他脸上的那道凄厉的伤口，他浑身上下竟然再也找不到一块尚算的上完好的地方。
    手中的巨剑现在只剩下短短的一个刀柄，随手扔去，他空出的右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一步一趋地蹒跚走向弃炎。
    “呜呜呜呜……将军……”
    痛哭声轰然作响，数百名斯拉夫战士纷纷软倒在地面，每一个人都在奋力拍打着坚硬的地面；泪水，仿佛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一泻而不可收拾。
    可惜这一切，尼古拉斯却都已经听不到了，过度失血所带来的晕眩，他现在完全是靠着自己坚强的意志在硬撑，眼前弃炎的身影越发模糊，可是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激励他，“不能倒下！一定不能倒下！一定要走到他的面前，要不兄弟们的命就保不住了！”
    终于，他还是在离开弃炎还有一米左右的地方支持不住了，庞大身形摇摇欲坠，这时弃炎动了，他一个箭步上前，伸出左手穿过尼古拉斯的腋下扶住了这个可敬的男人。
    迷离之际的尼古拉斯小心地将嘴唇贴到了弃炎的耳边，颤抖着说道，“我……没……没输……”
    弃炎强忍心中的悲痛，同样小声得说道，“是的，你没输，我将遵守诺言！”
    得到了他的承诺的尼古拉斯终于缓缓倒下，那一刻仿佛永远被定格在了这里，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男人倒在了另外一个年轻的男人的面前，只是后者依旧保持着搀扶的姿势，兀自停顿在半空。
    这一天，同样是1593年11月26日，在这一天里，“斯拉夫四骏”中的尼古拉斯。凯与卡奥斯。星这两颗璀璨的将星同时陨落。
    为何，伴随着英雄的，永远都是……悲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