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风城北,此刻硝烟弥漫,箭如飞蝗,形式亟亟可危。
    城下十个斯拉夫人轻步兵方阵一字排开正在攻城,远远望去,只看见那密密麻麻的方阵仿佛是无数朵黑色的浪花仿佛海潮一般向着高耸的城墙狠狠得拍打过去。
    密布半空的箭矢、飞石,无时无刻不在收割着守城将士的生命。
    之前的区区半个时辰之内,城头的一个整编色目万人队竟是已经战死过半,甚至就连那以备不时之需的两个千人预备队也都不得不提前拉上了城头来抵抗斯拉夫人完全是不计损失的疯狂攻击。
    越来越多的斯拉夫人翻上了城头,紧接着最为惨烈的白刃战就此展开了,而此时,城下斯拉夫人后方阵地上的投石机依旧没有停止过哪怕是那么一分钟的咆哮。
    大石轰然作鸣,无数人类的躯体被凭空击得暴烈粉碎,有色目人的,也有斯拉夫人的。但令人异外的却是,现在正在城头搏杀的所有战士,却好象完全忘记了恐惧,任凭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一个个通红着双眼,机械地将手中的兵刃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挥砍动作。
    对于现在正在防守的色目人来讲,他们只有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尼克给他们的命令很简单,即使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整个万夫队也不准后退半步,违令者斩!
    其实不用王解释,这些战士也清楚自己任务的意义。因为他们在城头上所能支撑的时间长短,直接关系到整场战役的胜负。如果他们在城内各路部队彻底歼灭故意放入城内来的三万斯拉夫骑兵前失去北城墙的,那对所有城内的军民来讲,这将会是一场灾难;而城破之后,或许他们侥幸还能留得一条性命的话,那么也许迎接他们最后的归宿也就是——被送去充作角斗士,用生命来演绎他人的快乐!
    因此,于公于私,这一万可怜的色目战士都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反正左右是个死,那还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一些呢!
    他们是为了生存而战,那斯拉夫人的死战不退又是为了哪班呢?
    八个字,就可以形容了——“保家卫国,捍卫尊严”!
    在他们心底里,对于“天罪军”的强大,他们倒也的确无话可说,可这些该死的色目奴隶嘛!?哼哼,说实话,斯拉夫人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的。在他们眼中,奴隶就是奴隶,即便是拿起了刀枪,那还归根结底就是一烧水煮饭的奴隶,最多在前面再加上两字——“武装”,对,就是“武装奴隶”!
    而最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这些曾经眼中的卑微之人,现在竟想来强占自己的家园,掠夺自己的财富,奸淫自己的妻女。
    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何况,只要是上了城头的斯拉夫人,别说是后退了,哪怕就是稍微回一头,也得立马被后面城下督战的一万弓箭手给当作逃兵射个对穿啊!所以除了向前破城,他们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所以,同样都是背水一战的双方将士就只得很无奈地以死相拼了,不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么死的就是自己了!
    最为疯狂的一幕很快就在城头上演了!由于越来越多的斯拉夫人冲上了城头,现在整个城头是人挤人,人压人,人性在这里已经泯灭,不想被杀,那就只有杀人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许多早已咽气多时的冰冷尸体依然无法得到最后的解脱,混杂在人堆中的它们,只能随波逐流地被人潮退来挤去,大睁着双眼,就是迟迟不愿躺下。人群中,甚至有人是因为被人群挤住了手脚,导致无法格挡,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把也许都是无主的钢刀就这么缓缓地插入了胸膛,这种死法真的很窝囊,却又无可奈何!
    越来越多的尸体,被从人群中制造了出来,却无一例外,都没有躺下,因为这里实在是太拥挤了,活人不得不和死人争抢地盘!
    人堆里,色目人和斯拉夫人的编制早已经全部都被打乱了。只要是在自己身边的人,那就全是敌人,因为即使是自己人,或许也会身不由己得被人潮挤压着一刀狠狠捅向自己!
    渐渐地,少数脑袋较为灵活的战士,都已经悄悄放弃了将死死握着兵器的手从人堆中拔出来的奢望了,他们转而使用尚且能灵活转动的头部,或头撞或牙咬,反正一切可以用脖子以上施展出来的招数全部被无所不用其极了。
    在这里不得不说的就是,尽管这种战斗方法非常的不雅观,但却很实用。因为大量头破血流或者喉管上破了个血肉模糊大口的尸体慢慢出现了。
    城头激战正酣,城下的黑色人浪依然没有任何停止下来的趋向,这些冲锋着的战士却都忽视了一处异样。那便是在他们右手方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条狭长的红线正在慢慢变粗变长,那种红,似乎要将整个黑夜染得血红一片。
    默默翻滚扑打过来的红潮中,一抹寒星在沉厚的夜色中疯狂地绽放了开来。洒满了一地的清冷月华中,淡淡的血雾悄悄弥漫了起来。
    由静到动,从闲庭漫步到疯狂冲击,极端间的矛盾准备,竟是以一种完全出乎人想象的方式就此展开。
    红潮中那道耀眼的寒光,逐渐点点点星散,就在这时,一道暴虐、嗜血,仿佛是来自洪荒猛兽一般的狰狞气息,就着如雷的马蹄声,狠狠地冲了过来。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金属质感的铁蹄声中,斯拉夫人愕然望去的双眸间,赫然被一大片凄美到了极点的血红立刻就涂抹成了荒凉单调的一片。
    淡淡的血雾包裹着无数猛然炸起的寒光,远远望去,仿如群舞的萤火小虫一般翩翩起舞。无数道凄厉的淡银轨迹随着马蹄声的接近慢慢擦过整个天空,顺着那轨迹的尾翼处,一道道如电闪雷鸣般的轰然爆炸声,狠狠地在红潮中爆裂。
    “‘赤’——‘神’——‘一’——‘怒’!”
    一连串的闷雷声回应了起来,而其中最为暴虐的就是——
    “‘人’——‘踪’——‘绝’!”
    “碰”、“碰”、“碰”
    三声炸雷怒吼冲天而起,大片大片的厚实的血幕突兀地在人群中拔地而起。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变故,将斯拉夫人惊呆了。当飞升直到半空达十数米之高的血幕才终于耗去所有的力量,如暴雨般溅下之时,现场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凝固了起来。
    拳头大小的血滴,静静悬挂在半空,血光映照下,一张张苍白惊骇的脸庞上,难以掩饰的恐惧就像是微风抚过平静的湖面,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在血潮中色彩最为鲜艳的一处,被一顶狰狞恐怖的龙首头盔死死掩盖下的头颅口唇处一阵翕动,然后就是一段拗口、晦涩、难懂的言语被轻轻吐了出来。
    “血色的流星,来自地狱的愤怒,当那一轮血月冉冉升起之时,万物生灵将在永恒的血焰中呻吟。”
    当最后一声“呻吟”的尾音尚还在虚空中震荡时,本已经僵硬凝固了的现场画面突然开始渐渐龟裂,再慢慢开始分崩离析。当第一块碎片轻轻飘落后,世间万物本该拥有的各种喧闹杂音猛地轰入了耳膜。
    此刻骑乘在小金后背的弃炎虎躯微微一颤,便又很快恢复了平静。透过厚实的护手,他紧握“舞天”的双手此刻正青筋根根暴起,指关间渗出了一丝丝的惨白。狰狞面甲下的扭曲脸庞之下,内心早已如惊涛骇浪般翻腾不息。
    “血色的流星,来自地狱的愤怒,当那一轮血月冉冉升起之时,万物生灵将在永恒的血焰中呻吟。”
    这一长段古怪的话语,在心灵最深处中失控般地一遍又一遍地轰然炸响,他冰冷的一双血眸死死注视着眼前的修罗场景,一抹凄凉的悲哀,仿佛利剑一般狠狠插入了胸膛。
    可是他迅猛的冲击却一分一毫都没有因为心灵的瞬间失防而有所减慢,手中的“舞天”好象突然有了生命一样,轻轻划过了挡路的一名斯拉夫战士的胸膛,穿行而过的弃炎,被那冲天而起的血雨溅了一头一脸,其中一道淡不可闻的叹息随着脸颊上点点血滴的星散而渐渐化了开来。
    “原来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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