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来人，把东西带上来！”
    龙血一声暴吼，只见身后整整十六名手下大汉很是吃力地抬了一个箱子缓缓行到了弃炎身前放下。
    一片鸦雀无声中，无数道目光死死盯住了那花色古朴的箱子。
    同样惊诧的弃炎先是询问似得望了一眼龙血，却见后者嘿然一笑并不言语，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箱子，就马上退开了三步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无奈地摇了摇头，弃炎大步上前。
    粗糙的手掌顺着纹路轻轻抚摩着箱子，触手而来的冰凉让人心头一片安宁。纵使还没有打开，弃炎却已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俗品！
    最后望了一眼“罪民”们，弃炎才缓缓拔出锁钥打开了箱子。
    一道金光冲向半空，耀眼的光刺得人一阵目眩。伸手挡住了眼前的金光，弃炎只感觉头部的龙首头盔仿佛要脱体而出一般，一阵紧似一阵的剧烈痛楚狠狠撞进脑海。
    无数道似真似梦似幻的场景，走马观灯般在眼前一一闪过。在那无名洞穴得到龙首头盔的一幕似乎再次上演，堂堂七尺虎躯似乎渐渐还原到母体内最本原的一刻，周围仿佛已经被温暖的海洋所包围。
    周遭的一切彻底与外界绝缘，张大了口，却听不到半点回响，甚至眼前的金色海洋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那惨烈的古战场，那红黑相间遍地的尸骸，前所未有的浓重悲伤沉沉笼罩了整个胸膛。自己好象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旁观者，可却为何这深入其境的痛楚又那么真实呢？
    视线尽头，那身穿威武铠甲，头顶龙首头盔的，手握银灰双锋刃的身影竟是如此熟悉，却又给人一种异常遥远的不真实感觉。
    微微颤抖的身躯，孤寂地在尸山血海中穿行，散落了一地的各色军旗，自脚下延伸到苍穹尽头的无尽尸骸，那匹匹无主骏马的哀鸣，一切的一切，竟会如此熟悉？
    冲天而起的光柱，令坚固的城墙都忍不住颤抖，大批大批的城中军民，仿佛是瘟疫一般地自城门下开始一一跪落。一股庄严神圣的气息，顺着大街小巷蔓延，即便是在第三层要塞的人们，也依然可以望见脚下那直指天空深处的光柱。
    无边无际的威压，仿佛是亘古就存在的一般，潮水似地冲击着胸膛，膝弯处情不自禁地缓慢落向地面，一股忍不住就要顶礼膜拜的冲动，狠狠嘶咬着稚嫩心灵。
    神话，虚无缥缈，却无人能不对这眼前活生生的一幕产生半点质疑。从半个时辰前，人群跪了多久，那光柱便也就持续了多久。
    三条游龙，依稀尚还能辨得出是头盔、铠甲与双锋刃的样子，沐浴着身边的光泽，三件神器仿佛是活了一般，在半空翱翔。
    如此神迹，甚至连眼神触及，都仿佛是一种亵渎。
    光柱下，唯一不受影响的就只有那兽王小金，大团大团的金色光芒被释放出来，远远望去，小金那庞大的身躯仿佛是腾云驾雾一般冉冉升起。
    自光柱中传来的母亲呼唤，让眼泪忍不住在眸中打转。当天空猛然释放出最后一丝光彩之时，似乎已经有些玩累了的龙首头盔、战龙铠甲和“舞天刃”才渐渐带起无数金光异彩，化作了三条狰狞狂龙，向着一团蛋形茧子飞去，那依然残留在半空的光晕，将整个眼帘染得一片绚丽。
    “铿”、“铿”、“铿”
    三道狂龙疯狂冲入巨茧，淡淡的金光一隐而没，慢慢膨胀的巨茧，在又一阵的剧烈收缩后，才猛然碎裂开来。
    内里的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静静悬挂在半空，独属于神明才有的威严，被一一释放下来，当兴奋的小金终于升到身影体下时，两者竟再也不分彼此。
    巨大的吼声，疯狂撞击着稚嫩的耳膜，却无人敢伸手去捂，一把柔和到极点的轻柔嗓音，就像是天籁之音一般穿透了身躯衣物的阻隔，直接流淌到心中。
    “纷争乱世，霸者称雄。
    尸山血海，天惊地诧。”
    长长的睫毛，顺着每一个音节，慢慢荡开，当最后一个“诧”字的尾音尚未完全消失之时，一双精光四溢的冰冷眼神静静落入人群。
    仿如实质一般的眼神，不管是身处各个角落的人群，都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那双眸子正是向着自己看来一样，心中过往曾经驻留的一切污秽，都在这眼神下无所遁形，自惭形秽的虚弱无力，令得刚抬起的头颅瞬即就又低了下去。
    人兽加起来上千斤重的躯体，渐渐落了下来，却连丝毫的烟尘都不曾荡起。平整的地面，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如果不是穿戴一新的弃炎身影，相信所有人都只会相信这是一梦。
    一把擎出了背后的“舞天”，清澈的眼神被投放了上去，一抹类似于呢喃的细语荡漾开来，“执着、勇气、力量，那接下来又会是什么呢？”
    锋利的剑眉紧紧扭到了一起，斧磨刀削般的脸庞隐泛出阵阵淡金色的光泽，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的人群，却仿佛是膝下生了根一般，半点都不想起来。
    沉思良久，一无所获的弃炎洒然一笑，才一把回刃如鞘。
    鸦雀无声中，小金迈着碎步昂首向城内走来，一把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清晰传递了开来。
    “都起来吧，这里不兴这个。”
    品位着话语中的那丝些许的戏谑，无数颗头颅陡然抬了起来，茫然四顾，面面相觑，心中的疑惑却是半点都不曾消散。
    终于，漫天飘散的星光不甘愿地重投大地怀抱，地上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才在大片的惊讶中缓慢散去。
    稳稳矗立在三层要塞城头的弃炎，依然没有从小金背后下来，一人一兽就这么平静地俯视大地，飘然刮过的山风，带不起丝毫猎动。身后一字排开的傲战、龙血、尼克三人也似无意打破这份平静，尽管已经站立许久，从他们面上却找不出丝毫的不满，一切仿佛本就应是这样一般。
    背对着三人的身影终于缓慢动了一下，敏锐捕捉到这一切的三人马上挺直了身躯，仿佛是三杆标枪一样耸立在老大身后。
    “知道你们有很多疑惑，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你们失望了吧。”淡漠的话语到了这里，才微微一顿，可惜身后的那三人却是连半点表情都不曾变过。
    “龙血，如果可以，你愿意永远做我手中最锋利的刃吗？”
    话语一落，那道炯炯有神的眸子便望了过来，纵使一向桀骜不驯的龙血，也不得不狠狠低下了一向不曾弯曲过的头颅，以右手按住胸膛，一字一句道，“愿为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赞赏的笑容，在唇角滑过，弃炎又回望向南方，喃喃道，“那里才是家，‘罪民’一族将永远幸福快乐地在那里繁衍下去，这是我文弃炎给出的承诺，没有时限。”
    “感谢王！”
    龙血浑身剧颤，情不自禁单膝跪地，颤抖着嗓音回道，眼角绽开的泪花出卖了他此刻心中的狂喜，雄壮的虎躯竟是再也控制不住，不停打着摆子。
    挥了挥手，弃炎仰望天空，继续说道，“尼克，有没有兴趣做……色目的王？”
    心下大惊，一丝明悟在眼中溅出，尼克猛地跪落地面，一个接一个磕着响头，鲜血飞溅，类似于“师傅，这里不能离开你啊！师傅，只有你才能做色目的王！”之类的含糊不清的话语被疯狂地倾泄了出来。
    “起来。”
    不大的声音，却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尼克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猛地从地上弹起，乖乖低着头好象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等待责罚。
    “色目的王，我文弃炎的弟子，不该是一个畏畏缩缩，动辄就屈膝跪人之辈，如果你还是这样，那我们师徒也许就缘尽于此了。”
    回头一瞥，看到尼克一边点头，一边脸上露出了一阵深思的样子，弃炎才继续说了下去，“色目人的国家还是要靠色目人自己来保卫，师傅和‘天罪军’对你们来说，仅仅只可以是一个过客，而不是神明。尼克，接下来的战争会很残酷，甚至会死很多很多人，你怕吗？”
    半晌无言，尼克才好象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然抬起头来颤声道，“师傅，您放心，色目人虽然以前做的是奴隶，但是我们却不怕死！自由与生命，孰轻孰重，相信每一个兄弟都心里亮堂着呢！”
    最后，尼克一咬牙厉声道，“师傅，在我尼克心中，您永远是我的师傅，不管将来如何，只要尼克在一天，任何想要伤害师傅您的人都必须踏过我的尸体！”
    （本卷完，这一卷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前前后后写了不少存稿，整章整章的也删了不少，直到今天自己前后读完三遍，才稍微满意一些，希望大家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