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已深了,“天罪军”军营内却依旧一片喜气洋洋,四处悬挂的大红灯笼将整个军营映照得一片通红,零星散布四周的营帐内更是隐约传出阵阵的斗酒声狂笑声,一切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有些突兀。
    此刻中军大帐内,唐石、李虎等数十位东北军团的高级军官正是喝得天昏地暗糊天黑地的时候。唐石大着个舌头,醉眼惺忪地拍了拍今天的主角——新郎王二含糊不清地说道,“兄弟,你小子厉害啊!这都能给你混到个俊俏媳妇,可比你们长官强多了!哈哈,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这男人就是这样,只要上了酒桌,管你什么地位尊卑长幼有序,全他妈是放屁。
    酒虫上脑的一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各种污言秽语夹杂着骂声被吼了出来,极个别如李虎之流的更是一把就扯去了衣襟露出了内里那大蓬大篷黑压压毛茸茸的胸毛。
    众人皆醉我独醒,弃炎却是越喝越是冷静,这下听到大将军的调侃,也只是微微一笑,握起手中的杯盏轻抿了一口。只是那清澈眼神此刻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因为心已不在这里,烦人的思绪飞跃千里,似是已到了那千山万水之外的雁门关下。
    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
    清冷的夜依旧寒意萧瑟,娇小的身影被重重叠叠的高大城墙笼罩得十分惹人怜惜。雪白的衣衫仿如是黑夜中盛开得一朵莲花,俗世浑浊,却犹能出淤泥而不染。
    长长的睫毛那点点泪光,将片片洒下的月影一一反射。阵阵微翕的呢喃,便像是凄风中的呻吟,静静地荡起了一阵涟漪。
    “炎哥哥,一别半旬,你还好吗?”
    低低的思语,包含着的却是一颗少女芳心。淡淡的思念,日夜厮磨,竟已将这可人儿折磨得日益憔悴。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凄婉的歌声,轻轻地划过夜空,那抹无尽的哀思,却斩不断理还乱。晶莹的泪珠,滚滚落下眼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最难消受美人恩,沉沉暮色中,数道眼神一声轻叹,便缓缓消失。
    千里之外龙城军营中的弃炎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强烈哀思,握杯的手情不自禁微微一颤,酒花竟是溅了一身。无奈的苦笑细密得爬满了整张脸庞,摇头中弃炎怔怔站起。
    “各位,我换件衣衫,去去便来。”
    “恩,速去速回。”
    唐石一脸潮红,酒气熏天得咕哝了一声,便继续加入了李虎几人的拼酒之中。
    掀起帐幕,弃炎轻盈地划出了身后这一片的狼藉,略显单薄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厚重的夜幕当中。
    八月的北风吹过,依然冻入心肺。行进在空旷大营中的弃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强自咽下了一口胸腹之处阵阵涌上的污浊,便再也忍耐不住奔到一处僻静处放声作呕了起来。
    一阵强似一阵的恶心就像是梦魇,久久不愿离去。从黄到白,从白到绿,直呕得胆汁倒流,满嘴腥臭,才算是稍稍平复了一下胸中的不适。
    身体沿着墙沿渐渐软下,头痛欲裂,滴滴浊物顺着唇角慢慢落下,仰望天空,营内隐约传来的喧闹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火一样的红充斥着这里,为什么心却会如此痛?
    急促的呼吸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弃炎蹒跚站起,捏着鼻子离开了这片狼藉,一边伸手轻轻用衣袖拭去了口边的狼狈污秽。
    一阵狂吐完之后,心下竟蓦然升起了一阵清明。不知不觉行到了辕门边,弃炎点头向着几名守门士兵点头致意。
    “营里热闹,快点回去吃点喝点,这边就由我来替你们看守吧。”
    闻言,心下一喜又是一忧,带队的十夫长恭敬地行了个礼,才上前说道,“将军,这不太好吧!?”
    “我说好便是好了,今天是王二小子的大喜日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去吧。”
    “谢将军!”
    十一人齐刷刷得敬了个军礼,一众眼馋了半天的军人才欢天喜地得奔回了灯火通明的军营。
    望着眼前渐渐模糊隐入夜色的身影,弃炎轻轻转回了目光。
    营墙外,黑暗笼罩大地,一丛丛的灌木远远望去,便像是一头静静横卧的怪兽,庞大的身躯在暮色中显得如此不真实。
    不同于墙外的冷清,营内似乎就连温度也升高了几度一样,隐隐约约的的喧闹声远远传来,淡漠的微笑一点一点绽放了开来。
    爬上辕楼弃炎双手枕卧脑下,呈一大字形得横躺在当中。透过楼板的空隙,清冷的月光淡淡洒下,就像是母亲那温柔的手正轻轻抚慰着这寂寞的人儿。
    丝丝凉意,顺着喉咙,小心翼翼地滚落心扉。舒爽得一口呻吟,清明的眼神竟越发迷离。
    一别数月,不知道战天小风他们可还好吗?
    银瓶,你是否还像以前那般任性呢?
    轩辕,这负重担不是那么好挑的吧?
    轩辕行那张苦大仇深的面容似乎在虚无的半空哀怨地望了自己一眼,弃炎的笑越加欢欣了。
    “文弃炎,你可知罪?”
    身后一道蓦然响起的怒吼,愣是吓出了弃炎一身冷汗。平躺的身躯装了弹簧似得高高跃起,而当再落下地时,脚下竟已不丁不八站好,全身上下摆出了一副攻守兼备架势。
    夜色中,弃炎的脸色已有些苍白。来人竟能无声无息中靠近自己十米处,光这份功力就有够让人心寒的。
    夜色渐浓,隐约中弃炎却是一点都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得小心谨慎地继续维持着那凝重的防御架势。
    对峙了足足有三,四秒钟,随着那身影慢慢行出阴影,弃炎才不屑的一挥手,一边撤去了架势继续躺下来埋冤道。
    “靠,大叔,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呵呵”,唐石展容一笑,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弃炎的肩膀。
    “怎么?又开始想家了吧?”
    被触及了心事,月光下一抹思念擦过整张脸庞,弃炎高傲的头颅不为人知地轻点了一下,“大叔,我真的很想念以前的兄弟。做梦都想回去,唉!”
    “那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
    “唉”,弃炎没有说话,一声叹息中虎躯微震。
    沉默了良久,唐石心下不忍,连忙扯开话题。
    “炎儿,这次的事虽然你干得漂亮,但真以为叔叔是老糊涂吗?”
    不等弃炎开口,唐石竟连望都不望他一眼徐徐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你为了挑起‘死囚’们的野性,故意采用了这种放任自流的训练方法,不错,这的确是种速成的方法。但你却做得太过了,长此下去,‘天罪军’势必将成为大陆上人人喊打的刽子手军团。奸淫掳掠,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孩子,锋芒不可太露,太刚愈折,这个道理不用叔叔再教你了吧!?”
    “大叔,这……”
    弃炎被唐石的这番苦口婆心说的浑身剧震,冷汗不要命地顺着刀削般的脸庞滑了下来,苍白的双嘴微微翕动,却硬是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行军打仗,你是把好手。但这后勤谋略却非你所长,看来是该给你找个好谋士了。”唐石不忍看弃炎继续为难,才叹了口气道。
    “唉,大叔,其实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但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可以调动这帮小子的野性了。再加上最近军队的规模越来越大,我真的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唉,这谋士我也在考虑,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唐石听了弃炎的话,再扫到了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心下一阵好笑,“哈哈,你小子又想打你叔叔主意了是吧?”
    含笑注视着弃炎,唐石眼中的那抹戏谑越发浓重了。
    “嘿嘿,大叔,这个……”后者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孩子,‘死囚团’藏龙卧虎,像你现在这般只是追求强大个人武力,当然是挖掘不到好的谋士的。等再过段时间,我会另外派一批万人左右的队伍补充给你,不过这伯乐嘛,还是要你自己来当的!”
    “啊!?”,这整了半天,原来还是要自己寻找啊?弃炎整张脸都苦了下来,不过想到可以再补充一万名兄弟,他又开始笑了~
    “好了,都当上万夫长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夜深了,进去吧。”
    唐石挽起了弃炎的手臂,两人渐渐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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