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月的天说变就变,弃炎一行人还来不及闪避,滂沱的大雨便已然落下。
    夹杂在狂风中的雨滴打在脸上阵阵生疼,万般无奈的众人狼狈地选择了一个山洞暂时休整。
    小小的火堆在洞中被生了起来,给这冰冷的空气带来了一片温暖与光明。醇酒的芳香,随着木塞的开启,瞬间便在潮湿的洞中蔓延开来,战士豪迈的笑声荡漾其间。
    任凭凄冷的风在身畔穿过,弃炎孤寂地站在洞口怔怔地望着洞外厚实的雨帘,此刻的心绪早已飞回了千里之外的雁门关。
    出来四个多月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银瓶是不是每天还会傻傻地跑到自己的院里呢?
    自以为坚强的将军,此刻竟然被重重温柔所包围。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浓烈战意正一点一点被缕缕柔情所蚕食,傻傻的痴笑,渐渐爬上了脸庞,一道恶心的晶亮口水,滴答滴答得流到了地上,尚不自知。
    喧闹的山洞瞬间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安静,四十四道目光狠狠得被投了过来。
    只见被一众“狂骑士”视为神人的弃炎此刻傻笑得像个白痴,大股大股的口水,欢快地在脸上奔腾。
    花痴!
    很艰难得把这个字眼从心头重重抹去,一脸羞愧的行烈掏出块手帕就向此刻形象全无的弃炎老大走去。一边走,他还得一边和强自忍下的笑意作着斗争。
    当怎么看都算不上干净的手拍被递到老大的手中时,一众骑士的嘴张得更大了。
    众目睽睽下,弃炎茫然地接过了“干净手帕”,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扔进了嘴里咀嚼了起来,啧啧有声。
    此起彼伏得倒吸冷气声重重响起,一脸惊讶的行烈猛然想到,他刚才好象还用此刻正在老大嘴里的那块手帕擦过鼻涕!
    手忙脚乱正要上去与老大牙齿抢夺“食物”的行烈还没附诸行动,便被弃炎随口的一句埋怨打败了。
    “这肉怎么嚼都嚼不烂啊,还有股怪味!”
    一边喃喃自语,弃炎忍不住把口中的“牛肉”给拎了出来,一大滩黄褐的鼻涕痕迹在晶莹的口水中触目惊心!
    眼角扫过了正在身旁,还保持着递送姿势的行烈!
    一声虎吼重重传出!
    “行烈!你这个王八羔子,给老子吃的是什么!”
    “还跑,看我不零拆了你!”
    一脸羞愤的弃炎电射向可怜的行烈,浓郁的气势狠狠地撞了过去!
    被弃炎一激,行烈也不含糊,怪叫一声拔腿就跑!
    “老大,这不能怪我啊!我是想给你擦擦嘴的,谁知你就这么扔到了嘴里,我阻止也来不及啊!”
    感受到老大浑身的战意越发浓重,一向凶悍的行烈竟然带起了哭腔!他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自己干吗爱死不活的凑上去呢,还送上那块“干净手帕”,这下就算不死也得褪层皮了!
    “哈哈”,疯狂的笑声爆炸开来,充斥着整个山洞,只不过其中还间杂着的几声惨叫有点大煞风景!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半晌工夫便已经云开雾散了,笑累了也疯够了的一众骑士们也重新踏上了征程。
    只见行烈正顶着一对黑眼圈,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低眉顺眼地跟在老大身后,再配上他那熊腰虎背的壮实身材,一众骑士间又发出了隆隆的笑声。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无名脸上,也难得的挤出了一丝笑意。
    似乎感受到了无名的笑意,行烈狠狠地瞪了过去。吓得无名连忙掩口,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可惜只维持了半秒钟,虚伪的严肃又被掩饰不了的欢笑给破坏了。
    弃炎微微叹了口气,歉意地望了望行烈,便一带坐下的小金出发了。
    雨后的道路显得有些泥泞,“迅雷兽”们极为不习惯这种一脚踩下去便连跳都跳不起来的泥浆,只能选择了缓步前进。
    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着的湿润,弃炎闭上眼睛,深情得呼吸了一把,一阵好闻的泥土芳香顽皮地钻进鼻中,舒爽沁入心肺。
    喧闹的队伍慢慢恢复了应有的平静,除了坐骑兽脚下偶尔响起的踏地声,四周便像是一个无声世界一般死寂。
    安宁就像是缓缓流淌过心灵的河流,正在细心的抚慰着一众战士们的心。
    蜿蜒的官道延伸向远方,没有人知道尽头那边有些什么在等待他们。
    突然,弃炎停下了脚步。两道剑眉紧紧地虬结在了一起,有力的大手高高举起,身后训练有素的“迅雷狂骑士”们在一片脆响中整齐划一地定下了脚步。
    警戒的目光缓缓扫向四周,此刻的平静压抑得有点吓人。隐约传来的哭叫声,显得如此不真实。
    高举在半空的手突然握拳,独留下一根食指在外面游荡。视线随着食指缓缓地移向了官道的左侧,弃炎回头询问似得望了一眼身后一脸严肃的无名、行烈与修战三人。
    仔细地竖起耳朵又吟听了一阵,三人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准备战斗,出发!”
    一抹金黄在最后一个音节落地之前,便笔直得冲了出去,隆隆的蹄声中,四十四头“迅雷狂兽”纷纷迈开了脚步,死死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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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的小村此刻正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不大的广场上挤满了瑟瑟发抖的老实村民,淳朴的他们一直到此刻还不明白,这帮凶神恶煞的野蛮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冲到村里来的。
    七八十名雄赳赳气昂昂,身穿着简单皮甲的斯拉夫军人正好整以暇地将村中所有的男人团团包围。戏谑的双唇微微上翘,眼前善良村民脸上的恐惧与惊惶很好的满足了一下他们那卑微的自尊。
    一地狼藉的尸体显得有些突兀,四周一座座尚且完好的屋中隐隐传出一阵阵女人疯狂的惨叫,其中间或还会夹杂着几声男人粗重的呼吸。
    烧杀抢掠,残忍的一幕在这三不管的边境早已司空见惯。只是一向隐居山中,与世无争的村民哪曾会想到这刀兵竟然会来得如此突然?
    锋利的刀枪,笔直地指向正中,一众不堪的军人一边吟听着身后的惨叫,一边贪婪得舔了舔嘴唇。这个山村不大,不过里面的女人倒还都算得上水灵,一颗颗龌龊不堪的心早已悄悄飞进了房屋,肢体交合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闪过。
    等待竟然如此难熬,一边咒骂着那帮同袍今天难得表现出的神勇,尽管那只是发泄在女人身上,这些像匪徒更胜过像军人的士兵竟然大刺刺得把手伸向了胯下,一边还把高高顶起的“小帐篷”嚣张得向着人群中的男性村民们一挺。
    愤怒的男人们握紧了拳头,身躯不受控制的阵阵颤抖。
    终于,一声凄厉的惨叫重重划过半空,却又马上戛然而止。
    虚掩的房门被粗暴得踢开,一名脸上横亘着一道粗长刀疤的大汉一手提着裤头嚣张得走了出来。只是那身上遍布的鲜血在风中显得有些狰狞,他身上的服饰赫然是一名百夫长。
    “臭婊子,竟然敢咬老子,妈的日死你!”
    粗野的话语被一字一句得送进了士兵包围之中的人群,紧接着一声粗野的吼叫隆隆响起,一道身影凶狠地撞开了两名拦路的士兵冲向正骂骂咧咧的百夫长。
    “翠花!”
    斜着眼,不屑的望了一眼正气势汹汹冲来的年轻村民,百夫长随手从身边的士兵手中接过了一把投枪,连看都不看就随手扔了出去。
    “扑”的一声,尖利的枪尖深深得扎入了柔软的肉体。前伸的手却再也难以前进半分,不甘心得凝固在半空,百夫长的身躯仅仅只在半米之外,只可惜这半米距离却成为了难以逾越的天堑。
    大蓬的血泉汹涌得喷射了出来,拖着透过胸膛的长枪,倔强的村民一步一步向着百夫长身后的房屋爬去。
    无数道眼神被投了过来,十米远的路面被画上了一道刺目的血线。
    “翠花,我们……我……们……来……来生……再……再……做……夫……妻了!”
    咽下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不甘的双眼沉沉地望向近在眼前的房屋,残破的身躯在一阵痉挛之后便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甘和屈辱,如刀子一般狠狠地割过胸膛,前一刻还驯若绵羊的村民们彻底愤怒了,人群潮水般的涌向了身边全副武装的士兵。
    一阵阵凄厉的惨叫轰隆响起,有士兵的也有村民的。
    鲜血就像是最廉价的商品一般,被慷慨得随意洒向了地面。
    天边的死神狞笑着挥起了手中的镰刀,贪婪地舔拭了一下干涸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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