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日一夜的奔袭，疲惫并未在亢奋的骑士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身后的十二连营，此刻就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仅仅只是半个晚上，弃炎便率领着六千六百名“杀风”铁骑杀透连营，冲杀到此处。
身后留下的是不下三万具残破不堪的敌人尸体，但同时，整整三千名英勇的“杀风”骑士却永远地在这片异国他乡长眠地下。
“杀风”刀下从无活口，同样的，“杀风”的战士在重伤倒地之后，除了自尽或者同归于尽外，也不会有第三个可能。
看破生死，漠视生命，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这大概就是“杀风”可以无数次以少胜多的秘诀吧，尽管看上去有些疯狂，但却实实在在的管用。
三千六百多名“杀风”战士，默默地跟随在“风沙狂神”破仇的身后踏上了四日前的战场——阳关道。（名字起的有点恶俗，没办法，为了顺应高产量的需求。）
管道两旁，风干的躯体被高高悬挂在木头柱子上随风飘荡，一眼望去，从眼前一直向着雁门关方向延伸，每隔一公里左右，就会竖起一对遥相对称“人柱”。
尖锐的柱尖自肛门刺入，再从口中穿出，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死灰。柱下斑斓的黑紫色血迹早已干涸，惟有尸体身上那披挂着的衣甲兀自显得那么眼熟。
“啊！”
道道震天的怒吼声，直冲云霄，三千多骑士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憋屈，纷纷奔了上去，狠狠得砍倒木柱，试图将死后还得不到安宁的战友轻轻放下。
可惜，如此小小的愿望却依旧被人狠心破坏。
一道凄厉的长叫，击碎了此刻宁静的悲壮，愕然望去，只见一名高大的“杀风”骑士正在地上翻滚，脱去护手的手掌上一片乌黑，黑得闪亮，黑得耀眼，一具刚被放下的战友尸体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身旁。
一动与一静，巨大的反差此刻却显得如此不谐调！
乌黑迅速蔓延到头部，刚毅的脸庞渐渐发青发黑，惨痛的吼声越来越低。
有毒！
卑鄙的字眼，在战士心中升起。
通过触摸，便可中毒，而且毒性发作得如此之快！一双双无助的眼神，无奈得投向了倒地的骑士。
断断续续的惨哼被硬生生地自口中挤出，“有……毒，……给……我……我……个……痛快……痛快！”
寒光一闪，英勇的骑士终于走完了他那并不漫长的一生，可惜他最后倒在了这卑鄙毒物之下，而没有战死在沙场上，不屈的双眼死不瞑目。
弃炎轻轻收起了“舞天”，在草皮上狠狠地擦拭了一下。
“传令下去，所有尸体就地火化，不许触摸！”
话音刚落，熊熊火把便被扔向了地上“毒尸”，虎目中满含热泪。
英勇战士舍生忘死，可惜却连死后都得不到安宁。
战士的尊严被亵渎，英魂将永远在地狱中忍受煎熬。
该死的“三合会”！
悲愤，爬上了心头。三千多骑士，向着延伸向远方的战友遗体，同时伸出了右手，狠狠击了一下左边的胸甲。
“北国的戈壁，养育了我！黄沙万里扬，热血男儿当自强，手持吴戈闯天下！千里喋血，饥餐仇人肉，渴饮敌手血！啸傲江湖，指问苍天无言笑！”
悲凉歌声中，滚烫的热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熊熊火柱照亮了半边的天空，火光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庞痛苦到有些扭曲。
挥泪上马，人马构成的隆隆钢铁潮流向着北方行去，弥漫在人群中的那抹挥不开的浓浓哀愁却怎么都四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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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死得好惨那！”
“啊！”
苍狼蓦然惊醒，脸上冷汗淋淋。
刚才他梦到李浩满身血污的来向自己告别，尽管已经清醒，但梦境却真实有些可怕，难道？
苍狼轻轻摇了摇头，起身批上外套，踱到了窗边。
皎洁的月，轻柔地播洒下一片清冷的光，穿透沉沉夜幕，射到了大地之上。夜色中的建筑物，被细心地批上了一层银亮外衣。点点四散的月光，串串串串珍珠一般得迅速消散在了沉寂的暮色之中。
空空荡荡的街头，安静得有些异样。
夜风吹过，带起了些许凉意。不知道为什么，苍狼越来越享受此刻在月光下沐浴的感觉。征战多年，那颗早已死寂的心，只有在此刻，才展露出自己最纯真的一面。暗恋多年的清河，在自己面前死去，那一刻，苍狼分明听到心灵破碎的声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轻轻吟出了这首《江城子》，心中的悲哀却更加沉重。
情景如斯，无奈却生死相隔；十年苦恋，换不回点滴关注。
从情感上来讲，苍狼是十二分得支持少将军这次远征的。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强敌环伺，此时大动兵戈，并非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开弓既无回头箭，仗也打了，人也得罪了，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
刚才的噩梦也许仅仅只是梦境罢了，希望老李他们能够凯旋归来。
苍狼如是想到，一边缓缓走到床边合衣睡下。
翌日清晨，刚刚才睡下没几个时辰的苍狼便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吵醒。
“苍教官，‘三合’十万大军杀到城下了！而且……”
犹自有点睡眼惺忪的苍狼，只感觉一盆冷水好象直从头顶灌到了脚下。
似乎意识到了亲兵未完的话语，苍狼一把拽住了身前亲兵的衣领，大声得吼道。
“而且什么！？快说！”
“李副教官和杨恭统领战死，现在敌人正挑着两位大人的首级在城下讨战。“
苦涩的声音才刚刚冒出来，苍狼便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老李死了，老杨也死了，原来昨天的梦境都是真的！
“大哥，你可以忍，我可受不了了，要是少将军真出点什么事，我看你怎么下去和将军交代！”
“大哥，找到了少将军，我们还做这劳什子的佣兵啊！？”
李浩憨憨的声音仿佛依旧在耳边响起，谁知十五日前的一面，竟成绝唱！？眼眶一下子便湿润了起来，十五年佣兵生涯，多少次在生死之间徘徊，老伙计都一一挺了过来，可今天他竟然！？
颤抖的手，默默伸进了衣襟，李浩出征前，因为喷了自己一脸的口水而扔给自己的手帕被轻轻地提了出来。
黄褐色的手帕早已被苍狼亲手洗得干干净净，本准备等再遇到他时还给他的，可是……
大滴大滴的泪珠滴落到雪白的手帕上，殷湿的痕迹仿佛朵朵梅花一般盛开，睹物思人。数十年相交的老友，竟已与自己天人相隔！
苍狼颤抖地站了起来，很慢，雄壮的身躯此刻竟然显得有些佝偻。蹒跚得向着门口走去，大片的华发，竟然一下子悄然爬满了头顶。
遥远得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冰冷嗓音响起，“整军。上城，让‘死神’速来见我。”
同样悲伤的亲兵微微颔首，然后逃命般奔出了房间。只因为房中早已积蓄了太多太多的压抑和悲伤，让他感觉阵阵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