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白床单白被套,病号睡得特别安详,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眉宇舒展,神色平静,像极了玉雕出来的睡美人。
陶桃走到了病床旁边,将手中拎着的东西放到了床头柜上,但是她的动作却忽然一僵,因为她察觉到了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
没有呼吸声。
屏息凝神地倾听,还是没有,连最微弱的那种都没有。
她的心口忽然提了起来,顿有了种不好的猜想。
一个星期以来,程季恒每天都早起,今天却一反常态——前几天的那股精神抖擞,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毕竟他可是受过重伤。
陶桃被这个猜想吓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张兮兮地伸出了微微颤抖的右手,将食指横在了他的鼻尖下。
真的没气了!
陶桃惊呼一声,猛地收回了手臂,惊恐万分地朝后退了两步,不知所措地盯着面前的尸体。
然而就在这时,“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蹭”的一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开口:“欢迎来到阴间世界,现在开启闯关模式。”
陶桃愣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登时气得不行,怒不可遏地瞪着程季恒:“你有病吧!”
程季恒不为所动,认真专注地扮演游戏系统,相当有职业操守:“你有幸被系统抽中,来到了阴间世界,你的任务是潜入地府救出你的心上人,闯关成功,你俩双宿双飞;闯关失败,双双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相见。现在关卡已开启,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忘川水路;第二条:彼岸花路,请做出选择。”
“……”
一大早就来这么刺激的阴间项目么?
陶桃又气又笑:“你是不是特别无聊?”
程季恒不是一个无聊的人,从来没跟人玩过这种幼稚的游戏,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干出这种无聊的事,但凡事皆有例外。
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去捉弄这颗傻桃子。
她身上的那股傻出天际的天真劲儿,让他捕捉到了乐趣。
面对陶桃的质问,程季恒置若罔闻,相当敬业地扮演游戏系统:“请在五秒钟内做出你的选择,超时即视为自动放弃闯关,即刻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五、四、三、”
虽然特别无奈,但陶桃还是决定陪他玩一玩:“我选花路!”
程季恒:“彼岸花有剧毒,你没有防毒面具,被毒死了,闯关失败。”
???
陶桃不服气:“之前你也没说花有毒啊。”
程季恒:“你也没问。”
陶桃:“你这不是耍赖么?”
程季恒:“行,看在你初次闯关不懂游戏规则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原地复活,请再次做出选择。”
陶桃这次有经验了,先问了一句:“怎么才能得到防毒面具?”
程季恒:“支付一百金币。”
还需要克金呢?
花路太贵了,放弃。
陶桃重新作出了选择:“那我选水路。”
程季恒:“你没有船,被淹死了,闯关失败。”
“……”
我怀疑你在耍我,并且已经掌握了充足证据。
陶桃气急败坏:“走花路你说我没有防毒面具,走水路你说我没有船,哪条路都行不通,还玩什么呀?我不玩了!”
程季恒:“不懂规则为什么不问系统?”
陶桃:“反正我不玩了!”
程季恒还没玩够呢,立即开始诱惑:“我再给你个复活机会,顺便赠送你一百金币。”
陶桃……犹豫了。
纠结了几秒钟,她决定再次闯关:“船也需要钱么?”
程季恒:“是的。”
陶桃:“多少钱一张船票?”
程季恒:“私人游艇一千金币,木筏一百。选择木筏,游戏中途可以升级游艇。”
陶桃这回是真的长记性了,仔细追问:“有什么区别?”
程季恒:“肯定是越贵越好,忘川水里有食人鱼,游艇不会被食人鱼攻击,但是木筏会。”
陶桃:“被攻击后我应该怎么办?”
程季恒:“这是下一个关卡的问题。”
陶桃想了想,又问:“我该怎么做才能赚到金币?可以现金充值么?”
程季恒:“不可以,只能用游戏的经验值兑换,兑换比例是一比一。”
陶桃:“我现在的经验值是多少?金币有多少?”
“现在进入查询模式。”程季恒一板一眼地说道,“经验值0,金币100。”
陶桃不满意:“我都死了那么多次了,经验值还是零呢?”
程季恒无奈:“第一关你就死了那么多次,还好意思要经验值?”
“……”
我竟无言以对。
陶桃愤愤不平地盯着程季恒看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我走水路,木筏。”
程季恒:“恭喜你闯过了第一关,增加10点经验值。”
陶桃:“才10点?不玩了!”
“……”
哎,女人。
程季恒:“你可以选择存档,下次想玩了还可以继续。”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存档是免费的。”
陶桃……又心动了,挣扎了几秒钟,她不甘心地回道:“那我存档。”
程季恒忍笑:“系统已为您存档,期待您的归来。”
陶桃瞪着他,没好气:“破游戏!”
程季恒好整以暇:“不好玩么?”
陶桃:“哪好玩了?”
程季恒:“我看你玩的挺投入。”
陶桃放下狠话:“我绝对不可能再去闯第二关,你死了这条心吧!”
程季恒相当的镇定:“你也可以通过其它方式赚取经验值。”
陶桃的耳朵竖了起来,斜眼瞧着他,
程季恒言简意赅:“讨好系统,系统可以赠送你经验值。”
陶桃这回终于明白了,这人搞出来这么复杂的一套阴间游戏,合着就是为了让她讨好他?
“你想的美。”她坚决不会讨好这个混蛋。
程季恒叹了口气,收敛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神色,微微垂眸,神色黯淡:“别那么认真,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气氛忽然变得伤感了,陶桃有点茫然,又有点不安:“什么意思?”
程季恒轻启薄唇,声音低沉:“我要走了。”
他盘腿坐在病床上,左手打着石膏,因为身体原因,俊朗的脸庞略显苍白,看起来十分的人畜无害。
陶桃惊讶不已地看着他:“你要去哪儿呀?”
程季恒的双眸中浮现出了几分茫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但我也不想继续留下来拖累你。”
修长的身形,苍白的脸庞,清俊的五官,无助的目光,令人心疼的话语,标标准准的美强惨。
陶桃忽然特别心疼,赶忙说道:“你没有拖累我!你别胡思乱想了,现在你需要做的事情是好好养伤!”
程季恒神色认真,目光真挚:“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想当你的负担。”
陶桃:“你不是我的负担,真的不是!”
“我是。”程季恒十分坚决:“但我也不想欠你的人情,所以我用我仅剩的积蓄交了医药费,为了报答你,我把你奶奶的医药费也交了。”
昨天半夜季疏白来了一趟,给了他一张手机卡、一张银行卡——没钱寸步难行,装死也要装的体面。
但他既然要装死人给柏丽清看,就要装的彻底,自己的银行卡绝对不能动。所幸他之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早就用季疏白的身份在银行开了个账户,存了笔钱进去。
他是想赖着这颗桃子,看看她到底能有多傻,但也没混蛋到让她给自己垫医药费,更何况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桃子来说,绝对是一笔巨大的经济压力。
困扰了陶桃一早上的疑惑终于水落石出,原来是程季恒替她交的钱,不是苏晏。
她忽然特别不好意思:“你不用这样,我不要你的钱,我把钱还给你!”
程季恒摆了摆右手,惨淡一笑:“不用,我也不需要钱了。”
陶桃顿有了种不好的猜想,局促不安地看着程季恒。
程季恒长叹一口气,眸光再次黯淡了几分:“我母亲早逝,父亲和后妈容不下我,创业失败无家可归,出了院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没人关心也没人疼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句话,除了“创业失败”和“活着没意思”是假的,其余全是真的。
他创业不仅没失败,还相当成功。
至于活着有没有意思,以前他不清楚,反正遇到这颗傻桃子之后,有意思了。
他特别想知道,她的天真和善良,能有多大的容忍度。
他还想知道,她凭什么能活的这么天真?
还有,她到底能有多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