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五百年的怨恨
童吾避开他的眸子,似乎是有些心虚。
“那她可有陪你许久?”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却是不敢直视老者的眼睛。
老者又摇了摇头,除了嘴角的那抹苦涩的笑,和浑浊的眸子中的悲凉外,他的脸上已然是没了悲伤的痕迹。五百年的孤独,他终究是学会了释怀。
“你给我留了五日时间,可她却未能伴在我左右五日。”说着,那老者低下头去,神色有些凄凉,可以语气再没了什么波澜。
“……”童吾想要说些什么,却到最后什么都说不出口,手上的酥油饼都跟着无地自容起来。
似乎是瞧出他的局促,老者只是浅浅一笑,而后又拿起舀盛糖稀的铁勺,用苍老的声音问他:“公子不是要做糖人吗?是要做些什么样式的?”
童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瞧着那铁通中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的糖稀,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情愫。他皱起眉,沉声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老者没有立即应答,而是自顾自地拿起铁勺在竹签上作画,目光如炬,神色严正。
他的声音中有几分漫不经心,似乎是对此事并不上心:“问你些什么?我又该问你些什么?为何那药不如你说得神奇?为何她终究还是红颜薄命?”
童吾只是看着他,耳中是他平淡如水的嗓音,没了彼时的激动,也没了彼时的绝望和偏激。他似乎只是在诉说这件事情,又似乎只是一个看穿一切的旁观者。
老者完成最后一笔,缓缓的抬起头,将手中的糖人递给他,道:“既然公子不说要些什么,老朽便私自为公子做了决定,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童吾像个听话的孩子,伸手接过了那个会在阳光照射下,变得晶莹剔透的糖人。这明明是那样好看,此时看在他的眸子中却是十分刺眼。
这糖人造型奇特,却又简单明了——它画的只是一团东西,似乎是雾,又似乎是些其他东西,让人看不太明白。而那团说不清缘由的东西的中间,却隐约能瞧见有一张人脸。
童吾微蹙眉头,他不用仔细去瞧,也能知晓那会是自己现在的脸。
“你还是怨我。”他终于是看了口,却不敢去对上老者的眸子。
老者打理着不染纤尘的台面,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道:“怨?如何能不怨?你为了年轻的容貌,不惜偏离了正道,让我盯着这丑陋不堪的容貌过了孤寂的五百年。想死,都死不了。”
童吾心中有愧,却又不愿认错,又继续为自己辩解着:“当日,是你找上我的。”
老者抬起头,眼神中慢慢的凉意,那眸子里似乎是藏着万把刀子,要将他千刀万剐。童吾无意瞥见那凉嗖嗖的眼神,不禁退后半步,整个人变得不自然起来。
“究竟是我找上你,还是你盯上了我?”老者目光如炬,似乎是要将他看穿。
这审视的眼光不禁让童吾心慌起来,周围的世界都跟着扭曲起来,整个人头晕目眩,眼前一片花白,就连呼吸也跟着困难起来。
“你还记得你本来的样子吗?还记得自己叫做什么名字吗?”
老者的声音不断在他的耳边萦绕,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去。这份逼迫,直让童吾想起了五百年前的不堪回忆,看见了自己早已沾满鲜血的双手……
“童吾?你叫童吾?”
“你的名字,老朽十分喜欢……”
童吾觉得自己的步伐轻快,每一步都似乎是踩在了软榻上,柔软无力,站不住脚跟。他精神恍惚地走着,瞧不出周围的景色,只是摇摇晃晃地继续走着。
行人以为这是犯了魔怔,皆是不敢靠近,纷纷对他指指点点。众说纷纭,好不热闹!
“可听说了,皇上离了皇宫,现今就在这上京的大统领府内!”
一妇人看着身边的妇人,满眼不解,还谨慎地瞧了瞧四周可有什么奇怪的人的眼神在她们身上驻留。
她压低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她的小臂,道:“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说这些做什么?莫不是闲这命长?这人魔怔了,又与当今圣上何干?”
那妇人经过提醒,也长了一个心眼,可仍是口无遮拦,道:“皇上养妖,又不是什么秘密,大穆朝人尽皆知!这小伙子莫不是受了这魔怔?”
“你可快些闭嘴吧,莫要惹火上身!”那妇人未再多言,只是连忙将身边的妇人拉扯着离开人群,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童吾不知走了多久,终究是恢复了意识。
他正站在一处小巷子中央,瞧着四周昏暗的环境,当即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还不断地喘着粗气。
过往的记忆扑面而来,让他觉得猝不及防。
五百年前,他不叫童吾,他未有人形,形态似一团黑雾,游荡在人世间。
他不用进食,不用休整,无休无止,但偶尔也做停歇。
终有一日,他厌倦了身侧的寂静无声,十分向往着人间的喧闹嘈杂。他知道,若是想要融进人类的生活中,需得变得同他们一样。
于是,他便开始在一处停留,日夜瞧着人类,想要寻找出同他们变得一样的法子。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人有千万,容貌姿态各不相同,礼遇地位也不相似。
那日,他第一次隐身下凡,遇见了彼时的童吾——也就是现今的佝偻老者。他的身边,跟着一位女子,女子容貌清秀,是为凡人追捧的模样。
而童吾,亦是俊美明朗,与这女子十分般配。
奈何,女子却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似乎不久就要离开人世。这他十分熟练,这些年来倒是见过了无数次。
没了气息的人类,最终会被一把烈火带走,化作一团黑烟,消散在人世间。他们的魂灵也随之离开体内,跟着从冥府而来的黑白无常,永久的离开人世。
童吾将女子抱的很紧,眼眶中尽是泪水,他在她耳边低语,喃喃说着:“鸢儿放心,为夫必定为你寻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心疾。”
他就站在那处瞧着,倒不是为这一对佳人的爱情感动,而是瞧上了童吾英俊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