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节
杨东君坐在后坐上,手铐弄得他手腕发痒,他上当了……被这两个人给坑了,他现在甚至怀疑他们是有意让他找到司安的住址,激他动手的,他手袖口擦了擦汗,如果是在省城,他只需要几个电话就能解决掉这件事,问题是现在是别人的主场,他的电话……“刘警官,你是警校毕业的吧……认不认识……”
“我是部队转业安置的。”刘警冷淡地说道。
“转业安置的?起点很高啊,难怪现在这么年轻有为……”
“多谢夸奖。”
“我在省城有几个哥们也是做警察的……”
“哦?是真的吗?你说几个名字,没准儿我真能认识,省里的同行嘛,经常来往。”
杨东君想了想,忽然不知道怎么接了,他和他们关系再好,也没有好到能让他们大过年的跑到a市来捞他的地步,再说这事儿……“现在春节你们不放假吗?”
“我们?别人越过节我们越忙,检察院啊、法院马上就要过春节长假了,你到了看守所不用着急,慢慢联络朋友啊,律师什么的,你这案子拖到出正月审理都正常。”
“怎么会……家暴明明是自诉案……”
“好好读一读婚姻法吧,你这次属于情节严重,检察机关可以对你提起公诉,我刚才接到的就是检察院下的逮捕证……电子版,到地方我们会发纸版到……你父母家和单位,对你的行踪有个交待的。”
“别……”杨东君真有些怕了,他开始有些后悔一个人单枪匹马独闯a市了,“刘……队长……郑先生,咱们商量商量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毕竟呢,兄弟我确实是冲动了些,但大家都是男人,老婆这样一声不吭地带着孩子带着钱跑了,哪个男人能接受呢?我就是一时冲动……一时冲动……我也不追究郑太太打我的事了,郑先生不带我去医院,而是带我去养犬场……我也不追究,这件事咱们各退一步,和平解决怎么样?”
“和平解决?”刘警看了一眼郑铎。
“咱们都是男人,这事如果是咱们三个人,肯定是能和平解决的,毕竟大家都是男人,互相都能理解,为了个女人丢了事业毁了名声,得不偿失,你现在也是成功人士,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离婚的消息一散布出去,不出半个月就有媒人给你介绍二十多岁的黄花闺女,可问题是我老婆鼓动着司安一定要告,她们俩个还商量着要找媒体,现在的情形你是知道的,事情一旦闹大了,又有媒体什么的掺和进来,再加上你的校长身份……很难善了。”
杨东君见郑铎忽然改变态度,心里打了个突,这人不会是在唬我吧……可他也明白郑铎说得是真话,有些事情,他能理解,男人之间能互相理解,可一旦闹大了,真就谁也理解不了了,说到底他更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名声跟事业,“我……”
刘警拍了拍郑铎的肩,“唉,郑铎的难处你不理解,他们家的事,都是他老婆做主,比如为了省钱让他带你来看兽医,这么计较怎么会是男人出的主意呢?郑铎啊,不是我说你,把生意全交给你老婆,自己出来跟我干点什么多好,何必时时处处受人控制呢?”
“是啊,是啊,刘大哥说得话多实在。”
“你们也不用劝我了,和谐第一。”郑铎一脸无奈地道。
“对啊,和谐第一,要不然这样,你们各退一步,司安呢受了伤肯定是要治的,听说她拿了家里的存款,东君呢,你就再退一步,再出点钱替她治病,你也不止一处房子,分一间给她,大大方方的道歉后悔,让她带着女儿住着,她一个女人,一个人辛辛苦苦带着孩子,有她后悔求你的一天,到时候你愿意要她……”刘警说道……
“别……”郑铎抢在杨东君前面晃了晃头,“你别提这事儿,我老婆打定了主意要把事情闹大,一定要造出2014家暴第一案的气势来,你跟我说话都不算数,到时候她闹起来……这个年我真不用过了。”
杨东君本来听刘警这么一说,有些心动又有点怀疑,这两人不会是在给他下套吧?可一听到打造家暴第一案,头皮就有点发麻,真要是闹大了,司安是光脚的,他可是穿鞋的……“是啊,我丈母娘那边也不会同意的……”想到了丈母娘,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哥们,能借电话给我用用吗?我打电话给我丈母娘,报一声平安,再说司安在医院也得有人照顾。”
“我老婆说了,司安事她已经打电话通知你丈母娘了。”
“他们怎么说……”
“他们能怎么说啊,你把人家女儿打成那个样子,连处置伤口的医生都哭了,现在你老丈人已经同意离婚了,你丈母娘还舍不得,你大姨子还在医院闹呢。”
杨东君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他们没同意起诉把事情闹大吧?”
“这个……老人嘛,都是不愿意打官司的,再说还有遥遥,这事闹大对她影响不好。”
“就是嘛……这样吧,你们带我去医院,我跟司安谈一谈,司安答应协议离婚,我们明天就回省城办手续。”杨东君到这里已经想明白了,那怕这件事真是陷井呢,离婚也比他们话里话外“威胁”他的把事情闹大他付出的代价小,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刘警说得对,司安一个女人没有工作,带着个小孩……司家也不可能帮她什么,早晚有她低头的一天,更不用说省城是他的势力范围,司安搬回了省城,等风声过了,一切还不是听凭他的安排?
“老弟,你看这事儿怎么样?”刘警说道。
“我给嘉木打个电话。”
“你啊……”
司父司母一头雾水地坐在医生办公室听医生拿着片子云山雾罩地讲着医学名词,联络他们的司安的朋友站在门口不停地微笑着。
“司安到底是被什么人打成这样的啊?是不是被打劫了啊?遥遥怎么样啊?报警了吗?”
“已经报警了,警察已经抓到人了。”
“抓到人就好……我们司安……最乖了……”司母哭了起来。
“伯母您先别哭,我给你讲一讲司安除了外伤之外的别的病……”医生又换了一张片子,“这是她的大脑……”
林嘉木瞄了一眼在手心里震动的手机,比了个手势悄悄退出了医生休息室,把停在路边的清洁车推到休息室门口,在繁忙的医院里,找到一位同情司安的医生不难,但找一个同情又有时间帮她演戏的医生实在不容易,幸亏有这位颇通医疗“词汇”的保洁阿姨,一条一条的医疗名词甩的,连她都险些信了这位专家真是专家了。
她抿了抿头发,双手插在兜里向前迎向远处走过来的三个男人,其中一个受伤的男人,透过医生休息室的小窗往里面看去,正巧能看见岳母岳父情绪激动地听医生在说些什么。
不过走近的林嘉木还是让他神经紧张了一下,“林……”
“你别叫我。”林嘉木冷着脸说,“司安到底是心太软了,我把你的想法跟她说了,她父母也在一旁劝她,让她能饶人处且饶人,你是遥遥的爸,你事业好,遥遥以后也才有依靠……她同意见你一面,但要我在场。”
“好。”果然……司安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只要这个姓林没有一直摆布着她,司安还是很善良听话的,“那我丈人和丈母娘……”
“他们正在听医生说司安的治疗方案……老实说,他们不想见你。”
杨东君有些不信地往医生休息室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白影走过,他一时有些看不清岳父岳母的样子……不过他过去打司安的时候,确实岳父岳母也会“教育”一下他,这次……也许他真得一时气极有些过份了?算了,以后慢慢讨好他们就是了……回了省城,又是他的天下了……
司安咽了咽口水,手在被子底下死死地攥着床单,她使尽了全力让自己在杨东君面前正常呼吸而不是晕倒,一直到林嘉木坐到她旁边,握住了她的手,诚然打官司把事情闹大是能让杨东君得到应有的报应,可已经受尽折磨的司安,根本没有能力去面对漫长的法律诉讼,面对社会上的流言蜚语和可能的司法风险,协议离婚是他们思考了很久的结果。
“司安……”杨东君一进病房就跪了下来,可刚一跪下,膝盖就疼得像是针刺一样,脸上痛苦扭曲成了一团,看着他的样子,司安攥住床单的手,松了松,嘉木说得对,他不过是一个软弱的懦夫罢了……
“我同意协议离婚,这是我拟的协议,你看看合不合适,不合适我们再走司法程序。”
杨东君扶着墙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到司安的病床边接过协议,协议写得很清楚,夫妻两人因感情破裂离婚,女儿归司安抚养,杨东君每月支付抚养费两千元,两人名下所有存款归司安所有,两人名下的房产一人一半……“司安,房子……你也知道,有一部分是我父母出的钱,一人一半他们受不了,我有一间小套在城郊……”
“行。”司安根本没问他什么时候又有了一间小套。
杨东君想要拿笔,却有些握不住……
林嘉木抢过他手里的笔,“你说地址我来写。”杨东君说了地址,虽然是城郊的小套,但位置属于新兴区域,背靠大学城,升值空间很大,虽然从林嘉木掌握的情况来看,杨东君名下并不止他们自住和这一间小套,另有几间房产,但这件事不是她想纠缠的。
协议拟完了之后,杨东君核对无误签了字,司安也把自己的名字签上了,林嘉木盖了律师的章,找来了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做了见证人。
“行了,你伤的也不轻,住院吧。”
杨东君点了点头,被很快安排在了一间早就准备好的病房里,还没等他说什么,护士就拿了止疼药和生骨药给他,他吃了药,很快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从a市到省城的高速公路上了。
大过年的,结婚的多离婚的少,真要是闹到离婚这一步的,都是夫妻之间仇恨极深的,司安和他虽然都是一身的伤,倒也没引起多大的注意,十分钟就办完了离婚手续。
杨东君坐在出租车上依旧有些茫然,回到自己家躺在床上睡了差不多有十个小时,再醒过来时,天都黑透了……远处传来一阵阵的鞭炮声……对了……过年了……今年城区禁放烟花……他……离婚了?
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可大红的离婚证和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躺在他的口袋里,好像在嘲讽他的自作聪明。
194
马年春天的气候依旧诡异,忽冷忽热,春装可以拿出来穿了,冬装却不能彻底收好。
汪思琪翻看着人员简历,努力想从中一页一页呆板无趣的纸上看出些什么,她求助似地看向在客厅里闲坐喝茶的林嘉木和司安,司安有些同情地想起身帮她,却被林嘉木按住了。
“搭档和搭档之间想要相处得好,是要有些化学反应的,让她自己找。”
“嗯。”司安头发长出来了很多,头发修得短短的,人精神了不少,脸上也多了些肉,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了汪思甜什么,只是习惯性的不知怎么拒绝别人,“那边的房子我卖掉了,明天就回去签合同,也许要晚回来一会儿,你能替我去接遥遥吗?”
“没问题。”
“我打算在a市贷款买间学区房,在a市安家。”司家的人并没有放弃找她,确定离婚不可挽回之后,妈妈暗示她可以回娘家住,小套“借”给失去了食堂唯一承包权大姐和姐夫做补偿,司安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借口a市还有事就走了,离开司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家中介把小套房挂出去卖掉,她这么多年的幻想应该结束了,爸妈从来就没在意过她,她付出再多也只不过是提高了自己的“利用”价值,从现在开始她的亲人只有遥遥。
省城的房价比a市其实还要低一些,a市是港口城市,素来要比省城繁华,外地人说不出x省的省会在哪里,却知道a市的情形也不少见,司安的那间小套虽然背靠大学城,升值潜力大,卖掉之后却也只够在a市付学区房的首付外加装修的,“帐目我也理清了,去年去掉开销你们俩个一共赚了一百八十九万六。”司安在a市的新工作就是嘉木咨询社的财务兼内勤,汪思甜跟郑铎做实习外勤,林嘉木则在忙着卖房换地址改头换面重新开张的事。
“跟我预估的差不多。”林嘉木笑道,她打量着这间事务所,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放弃这间房子了,“这房子也快要卖出去了。”
“为什么要卖房?”司安愣了一下,“现在事务所发展得这么好,从年后业务一直很多……你不是说还要招人吗?难道是要扩大规模?”
“我准备收了事务所。”林嘉木早年就替自己立下了一个标准,当所有人都知道嘉木咨询社是做什么的时候就收山,做这一行必竟是游走于法律边缘,树大招风,她这一年业务飞速发展,钱是赚到了,人也得罪了,连姚姨娘这样的人都找上了门,再不收山怕是早晚要出事。
“什么?”
“树大招风,再不收山八成你以后要去监狱看我了。”林嘉木抚平自己衣服上的皱褶。
“什么?是有什么风声吗?”
“听到风声的时候就晚了,直觉而已。”
“那你……”司安倒不担心自己会失业,她也知道这么小的公司,根本不需要专业的财务,连内勤工作都少得可怜,身体好些之后,就已经在投简历了,她有工作经验,如果不是因为某次被打得太厉害,请了太久的假,又被公司的人猜出她被家暴,她现在已经升职了,现在在找工作应该也不难,已婚已育女性总是“受欢迎”的。
“我准备开自己的律所,郑铎原来就不喜欢这一行,为了我才加入的……”
“那思甜为什么还要找人……”
“我打算用思甜和新招来的人做调查员。”林嘉木看了看她,“如果你不嫌弃,就先做办公室主任帮一帮我的忙,我会另招律师和法务秘书,办公室里需要你,工资按照行业平均薪资上浮百分之十,你看怎么样?”
司安喝了一口茶,林嘉木开律所估计也是主打离婚官司,以她这些年积攒的人气,洗白做律所生意也不会差,她带着个女儿初来乍到,做生当然不如做熟……“当然好了,我就是有点可惜……”没有比她更清楚事务所的财务状况了,做律所的话表面风光,实际上未必及得上做咨询事务所赚钱。
“千里搭凉篷,没有不散的筵席。”
“对了,你打算要孩子了没?”
“顺其自然,有了就要,做律所我自己是老板,工作时间归我自己掌握。”
司安眼里却闪过一抹担忧,自己做老板说是自己做主,实际却是身上担着整个律所的所有压力,尤其万事开头难,林嘉木的想法有些天真,可林嘉木就是林嘉木,她打定的主意谁又能够更改呢?
“对了,你回去签合同的话,替我把这个寄出去。”林嘉木拿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
“这是什么?”
“这是结果。”司安的案子最后的结果。
就像是郑铎和刘警说得那样,恢复了单身的杨东君并没有“悲伤”多久,很快就列入了钻石王老五名册,稍有顾虑的人听说了他离婚的原因是妻子有了“外遇”,带着女儿跟一个大老板别人私奔了之后,也打消了顾虑,尽管他一推再推,再三说暂时不想结婚,还是有不能拒绝的人一直介绍人给他认识,他忙忙碌碌的,倒也很快恢复了“自信”。
司安那个傻女人,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家底,一间小套房算什么?他名下的房产至少有五处之多,另有商铺数间,更不用说那些债券之类的了,杨东君对着穿衣镜整理着衣领,是的,家里是需要一个女人了,钟点工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他对于清洁的要求,今天他要看的大龄剩女白领,据说是个极爱干净极自律的,也许他会给她一个机会,毕竟三十二岁的人了,遇见他这样的钻石王老五不容易。
就在他洋洋自得的时候,门铃响了……他一边系袖扣一边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跟两个穿休闲装的年轻人,“你们是……”
“我们是纪委的,想找你谈一谈。”中年男人谦恭的微微一笑,话语间带着十分的亲切,杨东君却脚一软……
“杨校长,您身体不好先请坐,我们会替您收集必要的换洗衣服,希望您能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回答规定的问题。”
这些年,a市的高中一直在大兴土木,“缩短”普通高中与重点高中的差距,x高中加盖了女宿舍楼、图书馆、体育馆、重修了标准化操场和花园,装修了教学楼和男宿舍楼,杨东君一直“亲历亲为”,“恪尽职守”,从中套取国家、省、市投资将近七百万。
虽然这个案子只是在全国打老虎、拍苍蝇的运动中微不足道的一环,却让省城的人津津乐道了很久,都说他长年家暴妻子,妻子终于忍无可忍与之反目,离婚之后,反咬了他一口,把他这些年做得事通通抖落了出来,他才有此下场,否则苍蝇那么多,怎么独独先拍死了他一个?还有人说他在监狱里表现“好得很”为了替自己减罪咬出了不少人……
也许是因为他太过“高洁”,更也许是因为更多的人怕被他“咬出来”收买了牢头狱霸,在妻子面前大发淫威的杨东君,在监狱里很快见识到了真正的暴力是什么,在入狱三个月后,离奇死于监狱“斗殴”。
司安接到电话之后,替女儿摘掉了头上粉色的发卡,“遥遥,咱们走吧。”
“去哪里啊。”
“上学啊。”
“妈妈,可是我没戴发卡。”
“遥遥不戴发卡更好看。”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司安刚刚目送女儿送进校园,手机就响了,知道她手机号的人不多,但都是亲人“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