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更重要的一点,展长青分别对几国公使承诺,如果能在这件事上站在华夏一方,或者至少不支持日本,那么未来几年华夏修筑铁路的工程就可以好好商量。
无论对哪个国家来说,这都是一笔天文数字的订单。就算不能拿下全部,拿下贯通几省的铁路也足够他们大赚赚了。在经过几番磋商之后,日本人彻底孤立无援了。
拿英日同盟说事?
对这些西方人来说,条约就是用来撕毁的,盟友就是用来出卖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一战和二战中的德国,先后两次同意大利结盟,先后两次都被意大利卖个底掉。不得不承认,有意大利这样一个盟友,威廉二世和希特勒同样的苦逼。
民国六年,公历1914年1月23日,上海公共租界会审公廨正式开庭审理法国传教士被杀一案,作为案件的主要嫌疑人,通口和其余六人被押送至设置在北浙江路新厦的会审公堂。由于案件的特殊性,公堂上坐着的竟然不是六个副会审官之一,而是总管公廨事务的正会审官。这个破天荒的举动,让旁听的日本公使和驻上海领事下田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这一任的正会审官,恰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法国人。
与此同时,位于汉口,苏州,杭州的三个日租界接连被华夏军队包围。宋琦宁和宋舟先后动手,将自己辖区内的日本租界全都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两人都宣称租界内的日本人窝藏匪徒,限令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将躲藏在租界内的白正叛乱余孽交出来。
宋琦宁这么做倒是有根有据,毕竟白正那伙人之前就到湖北这片地界来溜达了一圈,虽说距离汉口有点远……宋舟的借口就有些牵强,不过这难不倒他,没有悍匪?那就是聚众闹事,意图不轨。何况没有窝藏白正余孽,还可以窝藏通口一伙人的同犯,总之,说你窝藏就窝藏了,辩解无用,抗议同样无用。
两人比楼逍在天津时做得更绝,不只不许出,连进都不能进,彻底隔绝了日租界和外界的联系。
宋武亲自带兵包围了苏州日租界,看着往日不可一世的日本人满脸惊慌的样子,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同宋武合作的今井一郎也下令潜伏在租界里的人伺机挑动闹事,无论如何必须尽快让租界内乱起来。
“今井君,一条君发回的电报。”
穿着一身华美的和服的织子走进室内,将刚收到的电报恭敬的放在今井一郎的面前。今井没有急着看电报,而是转头望向窗外,“织子,你认为一条君还能活着回来吗?”
织子没有说话。
“是啊,多么明显的事情,他们会和小山隆一样死去。”今井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织子,“我将送你去大连,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
“不问我为什么?”
“不。”
“很好。”今井一郎点点头,“去准备吧。”
织子退出了房间,今井一郎拿起电报,看完电报上的一行字,手隐隐的发抖。
小山庆,小山隆,一条……什么时候,会轮到他自己?
他当初选择和宋武合作,真的对吗?宋武太狠了,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可事到如今,他没有回头的路了。为了死去的人和还活着的人共同的希望,他必须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哪怕有一天他也会粉身碎骨。
这一刻,今井一郎似乎能明白小山庆毅然赴死时在想些什么了。
或许老天还觉得日本人不够倒霉,就在1月23日,通口等人被审理,日本在华租界被围的当天,日本的各大报纸披露出海军省松本和中将和岩崎达人少将等利用职务之便收回扣的事情。他们分别从德国人和英国人手里拿了钱,作为下一任海相候选人,松本和中将仅一人就从英国人手里拿到了四十万日元的回扣!而日本人的骄傲,八幡制铁的启动资金也不过五十七万日元!
消息一出,日本举国震动,愤怒的群众涌向了国会和海军省,以山本权兵卫为首的日本内阁成员根本不敢露面,只要任何人出现在愤怒的民众面前,都会被扔石头。
现在的日本很穷,工人失业,农民欠收,臭鸡蛋和烂菜叶都是珍贵的食物,不能浪费在这些无耻的家伙身上!
众多的民主人士和反对天皇的人看到了机会,他们冲在人群的最前方,挥舞着拳头大声斥责当权者的腐败,一些人更是举着小山庆的画像,双眼含泪喊着口号,他们将继承英勇的小山的遗志,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为了推翻天皇努力奋斗!
局面渐渐失控,仅靠警察的力量无法维持秩序,直到戍卫东京的日本陆军第一师团出动了一个大队,用子弹和刺刀才让情绪激动的人群“平静”下来。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西门子事件,此时,日本内阁早已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管在华夏的日本侨民了。
山本内阁,已经摇摇欲坠了。
李谨言这几天都在关注报纸上的消息,萧有德派驻在南方的情报人员也会定时发来电报,苏州和杭州日租界被接管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汉口日租界也撑不了几天,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宋武会这么狠,等到华夏的军队接管苏杭两地的日租界时,恐怕里面会喘气的剩不下几个了。
“言少爷,美国发来的电报。”
花费了近一个月时间,跟着李锦书的情报人员终于查明了那对犹太兄妹的真实身份,他们告诉李锦书的名字,年龄和家庭背景全都是假的,他们也不是什么兄妹,而是一对夫妻。
丈夫叫大卫,是个波兰籍犹太人,妻子叫爱莎,是个吉普赛人。他们所说的父母不过是另一对骗子,连那家工厂都是从别人手中骗过来的,类似于后世的皮包公司,只是个空壳子罢了。
他们没有背靠任何势力,“干活”全靠自己。这让他们的背景显得“干净”,却也让他们不敢惹上大人物,只能找普通民众下手。盯上李锦书纯属偶然,但直觉告诉他们,李锦书会是头肥羊。
事实上,他们料对了。
看着电报上列举出的五花八门的骗钱借口,李谨言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疼,李锦书到底是有多单蠢,竟然一次又一次的把钱借给他们?借钱开厂,不具体了解情况,不见律师或担保人,一千块大洋就随随便便的给出去了?他是不是该庆幸这姑娘至少还记得要写张借条,尽管这张借条和废纸没什么差别。
“这两个骗子的手段并不高明,”萧有德看到情报人员的电报之后,和李谨言的想法也一样,但李谨言能说的话,他却不能说,至少还是言少爷的亲戚,“不过他们看人看得很准。”
也就是说,这两个骗子骗术拙劣,看人的眼光却很准。
从外表的确看不出李锦书会是这样的性格,而他们一开始就刻意接近她,只能说明他们很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或许这两人对他的确有大用。
想要刺探情报就是要找准目标,一旦踢上铁板,百分百会翻船。
“有没有办法把他们从美国弄到华夏来?最好连同他们的‘父母’一起接来。”
“这个,”萧有德迟疑了一下,“有些困难。”
“可以找个借口,实在不行就绑回来!”
李三少眼冒寒光,萧有德打了个激灵。
绑架?
趴在李谨言腿上的小豹子突然叫了一声,李谨言抓了抓它后颈的皮毛,“萧先生,这事我交给你了,相信你一定能办好。”
萧有德顿时无语,他是情报头子,不是绑匪……
民国六年,二月中旬,经过半个多月的审理,上海公共租界法国传教士被杀一案正式结案。
以通口为首的八名案犯,包括已死的小山隆都被判处死刑。他们被绞死的当天,刑场外被围得水泄不通,每当一个人被送上绞刑架,刑场都会响起一阵欢呼。这些有帮派背景的日本人浪人,没少在华夏作恶,不管理由是什么,他们被绞死,当真是大快人心。
同月,华夏政府宣布临时接管苏州,杭州以及汉口三地的日租界。除了汉口,苏州和杭州日租界内的日本和朝鲜侨民都在自发的暴乱中丧命,连同租界内的华夏人,很多都没有幸免。
在美国的李锦书接到李庆云汇来的五十块大洋和发来的电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半天没有出门。来找她的爱莎也被挡在了门外。她隔着房门安慰了李锦书一会便转身离开了,这只肥羊貌似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水了,她该建议大卫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爱莎早已经发现,李锦书貌似对大卫有好感,这让她很不舒服。
爱莎一边走,一边想着该如何劝说大卫,根本没有发现,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华夏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民国六年,公历1914年1月24日,农历腊月二十九
一大早,关北城中几条繁华的街道就热闹起来。
今年年景好,采办年货的人也多,不说城里城外的工人,连往年一个铜板要掰开花的庄户,如今手里都有了不少余钱,想着多买些吃食,给家人扯上几身布料,再买上两挂爆竹,请街边的先生写上一副对联几个福字,贴在门窗上过个好年。还要请祖宗保佑,明年还能有这么好的年景。光是祖宗保佑还不够,得楼少帅一直坐镇北六省,那些洋人才不敢张扬,有李三少这尊财神爷,大家才能继续过好日子。
据说李三少开在城外的农场里养了不少个头又大长得又快的大白猪,还请了那些留洋回来的学生和有经验的老农一起研究什么高产粮食,凡是北六省内的农户和农场主,去买猪崽和粮食种子都有优惠。
种子是不是高产,关北人还不知道,但猪崽长得快,个头大,却是有目共睹。虽说这种猪肉不如黑猪肉有嚼头,但架不住肉多,除了自家吃,还能卖出一些。
农场养殖的成猪大多卖给罐头厂,城外已经开了三家罐头厂,李谨言的工厂现在不只生产各种罐头,还分出几个车间专门做香肠,腊肉,熏鸡等。很多外省的老板也慕名到关北城进货,连带着新开的两家罐头厂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上个月,楼氏罐头厂正式改名楼氏食品厂,厂子规模扩大,又招了一批工人。
店老板袖手站在柜台后边,见伙计招呼几个穿着皮袄,戴着棉帽子的大汉走进来,忙笑着说道:“新年好啊,给几位拜个早年,几位看点什么?”
几个汉子都是凤城人,自从楼少帅的军队把日本人打跑了,凤城人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政府去年又在鞍山本溪计划建造重工业区,很多凤城人都去那里找活干,这几个汉子都在工地上找到了活,一个月保底也能赚到九块大洋,等到年后,跟着有经验的矿工下矿井,工钱就能翻倍。
年前矿上管事的告诉他们,从腊月三十到正月初五,矿上放假,凡是在矿上干活满三个月的,每人发五斤猪肉,两瓶烧酒。这几天矿上得有人值班,值班的人能领到两倍工钱。
发东西的时候,这些在矿上干活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猪肉和烧酒都白给他们?只是值班就能得两倍工钱?不少人心动了,但最终也只有本地的几个人到管事跟前报了名,其余人都选择回家过年。
他们拼了力气干活,不就是为了一家人能围在一起过个好年吗?
这几个汉子到腊月二十二就和管事结算了工钱,他们本就不是正式工,只在工地上做事,如今土地冻得结实,工地早停工了,不如早些回家。
在回凤城之前,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让两个人带着矿上发的东西先回去,其他人转道关北城来采办些年货。他们早就听说了,关北城商铺里卖的东西不只好还便宜,其他地方有钱恐怕都买不到。
下了火车,几人上了一辆马车,车老板听说他们是来采办年货的,直接把他们拉到了长宁街。腊月前就有不少到关北城来办年货的,进入腊月人更多。除了本地人,还有不少外地来的,他还接了几趟外地来的老板,那买东西的势头,当真是恨不能把城里的商铺都搬空了。
不过也不奇怪,如今的国人重视传统,大年三十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关北城中的许多外国人都开始过起了华夏的春节。时常能看到高鼻深目的欧罗巴人穿着棉袄长衫,戴着皮帽子,袖着双手,用字正腔圆的北方话和认识的朋友道一声”新年好“。李谨言就曾经遇到过,就是之前几次三番向楼少帅传教的拉斯普京神甫。
虽说他依旧孜孜不倦的想要将北六省的统治者发展成东正教教徒,可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华夏具有千年底蕴的文化深深的吸引住了。
几个汉子在这家店铺里买了两箱罐头,还有不少风干的香肠和几只熏鸡,店老板告诉他们,隔壁就有一家租三轮车和手推车的店,花十到十五个铜板就能帮他们把买的东西送到城外,要是直接送到火车站,价格要再高一些。
这些凤城汉子初次到关北城,只觉得看什么都好,家里有孩子的,还专门到糖果和点心铺子买了不少成袋的硬糖和奶糖。两家洋人开的糕点店也比以往好上许多,他们摆在橱窗里样式各异的蛋糕,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到了中午,长宁街上的人愈发多了,不少人顾不得吃饭,只想在离开之前再多进一家店铺,多买些东西,就像是不把口袋里的最后一个铜板花光不肯罢休一样。
丰隆街也热闹起来,饭庄酒楼,包子铺烧饼铺还有街边的小摊都排起了长龙。不少初到关北城的人,对这些小吃比对饭庄的兴趣更大,吃过了觉得味道不错,又掉头回去买一份,想带回去给家人尝尝。虽说冷了肯定不好吃,但至少能尝个新鲜。
鼎顺茶楼也在丰隆街开了分店,李谨言偶尔会到这里来坐坐,看着现在的关北城,想起他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当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临近新年,军政府不再如以往忙碌,送到楼少帅案头的政务文件也越来越少,倒是军队的事情多了起来,尤其是在满洲里的戍边军。
因为额尔古纳河西岸的那块长了脚的界碑,沙俄外交人员几次向华夏政府提出抗议,但在楼大总统的装傻充愣和展部长的四两拨千斤之下,俄国驻华全权公使库朋斯齐每次都是怒气冲冲的来,更加火冒三丈的离开。
他这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廓索维兹在离任前会对他说,同华夏人打交道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千万别小看现在的他们,他们和满清鞑靼完全不一样。”
库朋斯齐用他的亲身经历验证了廓索维兹的话,他在到任之前,还曾经嘲笑过廓索维兹同华夏政府打交道时的无能,一次又一次的失利,就像是个毫无作为的懦夫。如今换成他自己,才知道这份苦果到底是什么滋味。
交涉无果,库朋斯齐只能将实际情况如实告知国内,圣彼得堡却一直没有给他新的指示,库朋斯齐左等右等,又发了两封电报,才接到外交大臣的回电,在刨除毫无用处的社交辞令之后,电报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继续抗议。
只是抗议,没有军事行动,没有武力威慑?难道伟大的沙皇俄国不该用火炮狠狠教训一下这群黄皮猴子吗?!
库朋斯齐拿着电报,怀疑自己看错了,但电报的署名的确是外交大臣本人。
事实上,圣彼得堡做出这个决定也属无奈之举。
发生在东西伯利亚的反抗活动已经蔓延到了中西伯利亚和西西伯利亚,基洛夫的大名传遍整个远东。安德烈是沙皇陛下亲自任命的东西伯利亚边境军指挥官,本意是为了调和皇后亚历山德拉和皇太后的矛盾素所采取的折中办法,没想到他竟然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
沙俄的确对除俄罗斯民族之外的其他少数民族实行高压统治,但高压也要有个限度,压得太过是会出问题的。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以往的反抗活动都在控制范围之内,基洛夫这伙人却越过了界限,成为了扎进沙皇心中的一根刺,始作俑者是他亲自任命的军队指挥官!
皇后亚历山德拉聪明的不发一语,皇太后也保持了沉默。虽然沙皇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但他的血液里依旧带有尼古拉家族刚愎自用的基因。这个时候绝对不应该试图挑战他的权威,揭他的疮疤。
宫廷里的女人,都很聪明。
在这种情况下,沙皇给远东总督下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命令,必须消灭这个基洛夫领导的武装势力!所有的成员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除了东西伯利亚,中西伯利亚和西西伯利亚边境军都要抽调至少一个团去围剿这伙人!
远东总督被沙皇严厉斥责,憋了一肚子火气,回头就把惹出这些麻烦的安德烈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警告安德烈,如果这次再不能消灭基洛夫那群人,他的边境军总指挥职务绝对会保不住。
他之前曾说过同样的话,却没有实现,但是这一次,总督下定了决心,沙皇已经怒火中烧,要是不想自己被烧死,就得找只替罪羊,安德烈是最好的人选,何况他本人就不无辜。
沙俄同欧洲接壤的边境也开始出现不稳的情况,尤其是巴尔干半岛。奥斯曼土耳其的势力基本全被赶出了欧洲,奥斯曼帝国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威严,苏丹统治下的国土不断缩水,巴尔干半岛的国家接连独立,沙俄一直在暗地里支持塞尔维亚,试图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但他们遇到了对手,奥匈帝国,或者该说是站在奥匈帝国身后的德意志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