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我爷爷是这么叫它们的,”咬着嘴里的长钉,黑子朝窗外被灰尘罩得模模糊糊的阳光看了一眼:“那时他天天都在念叨,不化骨来了……不化骨来了……墓姑子变成不化骨要回来讨债了……这个村子要死了……”
    “那么那东西真是墓姑子化的?”
    “我不知道,”黑子用力敲了两下木板,“墓姑子阿姨只有一个,但它们有很多,你们刚才看到的,不过是它们里头一点凤毛麟角而已。所以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都那么多年了,在它们眼皮子底下偷生,也给它们做过一些它们想要我做的事……我还是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
    “那它们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不由问道。
    他敲着榔头的手顿了顿,随后抓了把长长的乱发,看看我道:“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么,那时村里连着暴死了几个人,村里人一害怕,就干脆把西边坟地的那片地给卖了出去。卖得的价钱还挺高的,高出了村里人的想象。所以村里人就预备给自家葬在那片坟地里的老祖宗觅个好风水的地面,重新给迁葬了。”
    “那是很隆重也很慎重的一件事,请戏班子唱戏,又摆酒席祭拜,着实热闹了好些天。说来也怪,好像自打地契移交的手续一办妥,村里就太平了,再也没出现过有人暴死的可怕事情,似乎一下子这村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安稳太平的日子。所有人也希望那些不好的事情尽快都消失并忘记,所以就专心地搞着喜庆的祭典,专心地选着黄道吉日去准备各家的迁坟。但是没想到,就在等到了最适合迁坟的黄道吉日那一天,让所有人怎么都没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
    说到这里黑子的话音顿了顿,然后慢慢看了我们所有人一圈,突兀问道:“你们在白家祠堂里看到那些棺材时,有没有发觉它们和一般的棺材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问得我们所有人都怔了怔。
    有什么不同?
    除了都是空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却没有一人回答他,只是沉默着,就连罗小乔也停了抽泣,一声不吭地望着他。
    见状他低哼了声,随后慢慢道:“那些棺材底部都穿了个洞。所以黄道吉日那天,我看到最先被他们从地里请出来的老刘家太爷爷那口棺材,底部泻出一堆泥。这把老刘家的人都急坏了,以为是棺材埋得不好所以让老太爷和泥混在了一起,可是打开时里头却是空的,只有棺材底部一个洞,分明像是被什么动物用爪子抓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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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的大小刚能容纳一个人的体积。
    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棺材底下的洞是地鼠打的,为了偷吃尸体。
    但细想想那其实是很没理由的,什么样的地鼠能把一具尸体吃得连一点骨头渣都不剩呢?但当时现场气氛太过诡异,所以谁也没细究,只都沉默着看着第二具棺材被从土里抬出来,岂料这一抬可好,登时如同炸开了锅似的把所有人都给惊到了,因为第二口棺材依然是从底部泻出一堆黑泥,竟也是底部被挖穿,里面空空如也。
    那样连开了四五口棺材,无一例外都是这种样子。
    当时是四月份近五月的天,可是在场所有人一下子都感到一种透入骨头的冷,尤其像黑子这样年纪小点的,都开始缩起脖子打起了哆嗦。之后没过多久,也不知谁起了头,在场所有村民也不管什么黄道吉日,什么合适的时辰了,纷纷带着铲子找到自家的墓地急急开挖。
    而挖掘的结果无疑是更加令人恐惧的,因为随着一具具棺材的先后出土,他们惊恐地发现所有被挖掘出来的那些棺木,无论在地下埋了几年还是几十年,亦或者上百年,虽然从外表来看它们全都是好好的,甚至木头都没有开始腐烂,可是一打开来,里头全都是空的。每一口空荡荡的棺材底下都有一个洞,有大有小,仿佛一张巨大的嘴巴似的冷冷对着众人,带着一种让人冷到骨子里去的神情……
    就是这样,连着几天几夜不停的挖掘,西边坟地里那些空棺算是全都见了天日。
    黑子说,那是一种见过一眼后这辈子就再也无法忘记了的景象——
    家家户户守着他们祖辈的棺材,可是棺材里的人却完全没了踪迹,哪怕照着埋棺材的坑往下掘地数尺那么挖,也什么都挖不着。唯一一口没有被破了棺材底、里头的尸身还好端端保存着的,竟只有黑子前阵子亲手葬下去的那只黑猫的棺材,这诡异的情形不仅吓住了全村的人,也把那些被买下这片坟地的开发商派来帮忙挖掘的工人都给吓跑了,连钱都不敢收。
    也有胆大些的,做这一行久些的老师傅,临走前对李村长说,看这情形怕是不妙,该不会是诈尸了吧。可是诈尸的通常都是比较新鲜的尸体,那些埋了几十年的尸体只怕已经烂得只剩下骨头,不可能还有兴风作浪的能力,而且诈尸通常是在棺材开了盖子,尸体接触到空气的那一瞬间才会发生,从没听说过埋在地底下处于密闭状态的尸体也能诈尸。
    只是说归说,却终究也不敢再往深了想,只嘱咐村长无论怎样要想办法请个高人过来看一下,否则,这地别说再盖房子,就是废弃着扔在那儿,也始终是不妥的。
    村长这边立刻就派人出村去请高人了。
    而同时,全村那么多口棺材却也一时没个安置之处。放在各自的家中吧,谁都害怕。但若就那么放在外头,这风吹日晒的,虽说都是些空棺材,却总归不舍得。于是一商量,就将那百来口棺材浩浩荡荡地抬进了白家祠堂,一边由各家派出代表日夜在那里守着,一边摆上香火蜡烛没日没夜地在那儿祭着。
    那样整整过了两个礼拜,倒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村里那些战战兢兢的人一颗悬着的心便总算慢慢落了下来。又过了两三天,派出去请的高人也来了村子,先是和尚,后是道士,都是从正规寺庙里请出来的。带着他们去坟地和祠堂看了一圈,虽然最终两方人都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坟地内所有棺材全部都成了空棺,但几场法事都做得十成十的规矩,之后,日子倒也都过得太太平平的,和寻常没什么两样,于是也就渐渐没人刻意去提那些空着的棺材了,只依旧每天派人在祠堂里守着,香火不断。
    之后,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个把月就又过去了,转眼天气说热就热了起来,买下坟地的开发商所组织的施工队陆续开了进来,全面翻整那块墓地,于是原先那地方的阴沉和荒凉便因此一扫而光,每天黑子都会跟着一班小孩过去看热闹,看铲车推上翻下的,好不热闹。
    更热闹的是村长家办喜事了。
    结婚的是村长的小儿子,也就是那位片儿警,新娘是省城里的银行会计,原定十月结婚,但一来前阵子因了王寡妇家出的事后村长身体变得有点差,二来为了给迁坟那档子事冲个喜,所以就把婚期给提前了。
    本是很喜庆很快乐的事,但黑子说到这里时,那张本就跟树皮似皱着的脸,看起来似乎更阴沉了,连嗓音也变得有些低哑,不知不觉里带上了乡音,以致听得让人有些吃力。
    他说,谁能想到呢,就在他二叔结婚的当天,村里就又出了怪事。
    最先是新娘子过门的时候。
    那时也没什么轿车,新娘接进村只有一辆挂了红绸的拖拉机,所以看新人是一目了然的,因而在听见拖拉机响时家家户户都跑了出来,争先恐后要看看那位城里来的新娘子。
    可是随着拖拉机的接近,原本热热闹闹的看亲队伍却突然都沉默了下来,以致新娘子还以为自己着装上出了什么差池。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载着她的那辆拖拉机顶上蹲着只毛色漆黑的猫,头朝下垂着,一路随着拖拉机的颠簸摇来晃去地看着新娘子。直到离村口那棵老槐树只剩十来米距离的时候,它一纵身就跳了下去,几下小跑便在拖拉机周围卷起的尘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只猫无疑是令所有村人都想起了墓姑子那头黑猫。它们实在是长得太像了,但这种乡村田地里野猫向来不少,单凭一只黑猫的出现就胡思乱想,未免有些杯弓蛇影,所以私下议论了阵之后,倒也没让人真正往心里去。
    那样转眼到了晚上,一村人热热闹闹集中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吃着喜酒,正吃到划拳拼酒的兴奋处,也不知谁突然喊了声,谁啊,谁他妈在哭啊??
    紧接着,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从村长家那栋最高的楼房顶上,有一阵好像婴儿哭一样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那上头飘了下来,并且随着那些喝酒人渐渐安静下来,那声音越发的清晰,轻一下重一下,仿佛就在耳朵边似的。
    但就在黑子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真的看到就在眼角边不远的地方,一只漆黑的猫无声无息像团鬼魅一样地跑了过去。一路径直穿过院子里的酒席,朝着李村长正屋那道门里轻轻一跳,随即便不见了踪影,而这个时候众人还在握着酒杯张大了嘴朝屋顶上看着,却什么也没看出些啥来,于是骂骂咧咧一阵后又开始用了比之前更大的劲头去喝酒和划拳,唯有黑子手脚冰凉地再也吃不下一口东西,正寻思着想把看到的东西跟他爷爷说,但看到他那张担忧又苍白的脸,生生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就在这天夜里,黑子睡觉的时候,似乎又听见了那种婴儿哭般的声音。
    他说那是猫叫,一定是猫叫,猫**的时候总会发出这种声音,但有时猫极度愤怒的时候,也会发出这样的叫声。
    所以那一整晚他都没睡好,好容易到了第二天天亮,正开始有些迷迷糊糊,却被院子里一阵混乱的说话声给吵醒,那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四十来岁的女人,尖而大的嗓门,她在故意压低了那嗓门却又克制不住急躁地对李村长道:你知道不,老李,昨晚我们看到新郎新娘那屋的房顶上有个女人坐着在哭呢……看着好像是王寡妇……
    新婚燕尔跑来说这么一句话,这得是多么大的晦气。
    可偏偏这时候,还没等李村长来得及朝人发火,黑子他二叔突然从楼上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一边跑一边急着叫,阿爸!阿爸!赶紧找大夫去!小霞她在床上不出气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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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子学他二叔说话的样子学得很传神,仿佛一瞬间把我们所有人带到了那个早上,原本很平常又平静的一个早上,却因新娘子小霞突发的一场急病而将之粉碎。
    听黑子的描述,似乎小霞得的是突发性哮喘类疾病,因为无法吸气也无法呼气。眼看着命悬一线,请来的村大夫也没办法,根本没那设备和药物救,于是当即在她脖子上割了个口子插上空心管,以这样的急救法子总算让她缓了口气过来,然后急急让黑子的二叔护着赶紧送往最近的镇上去医治。
    送他们离开的就是前一天接新娘子过门的那辆披红挂绿的拖拉机,看得人心里都不是个滋味,眼瞅着好好一场喜事一夜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这真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于是不由想起新娘子刚来时蹲在拖拉机上的那只黑猫,还有后来盘踞在新房屋顶上的猫叫声和疑似王寡妇的身影,当下人们都纷纷猜测,会不会是王寡妇冤魂不散,跟着那只被吊死的猫跑到村长家寻仇来了……
    但这猜测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因为紧跟着发生了一件事,很快引去了村里人所有的注意力——
    就在新娘子发急病被送走的当天下午,那些在西边坟地里干着活儿的工人们突然从坟地中心挖出块大石头。石头约莫三米来长,七八公分的厚度,横埋在墓地中心地下二十来尺的地方,通体浑圆,不是这村里随处可见的那种青色山岩,而是黄里透着白,并且剥开外面一层石化了的土胚,摸到里头是一种比较温润的光滑。
    李村长算是有点见识的了,一看到立刻说,哎?这不是早年地震时候震没了的那块汉白玉碑么。
    原来,在李村长还是黑子当时那般年纪的时候,村里的墓地上一直都竖着块汉白玉的碑。但长年风吹日晒的基本没什么人注意过它,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年代被谁竖在那里的,亦不知道竖在那里究竟派什么用,只听那些年纪很大的人叫它‘前沙碑’。六十年前一场地震过后,突然它就不见了,也不知是被震碎了还是怎的。而那时村里正闹着饥荒,所以根本没人有闲心去注意这个。
    直到现在突然又重见了天日,才让老人想起了那段往事来,只是令人费解的是,当时那一场地震其实规模也并不大,怎么就能把那么大一块石碑给完完整整地陷进了地下二十来尺的地方呢,即便坟地的土质较其它地方松软,也不能软成那种样子啊……
    但这个疑问尚在心头没被琢磨太久,另一个疑问却很快凸显了出来,并明明白白被周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是那块汉白玉的碑,原先是一色的白,虽然年代久远通体都已经变得发黄,仍可说是无暇的。但当它被从二十来尺深的地下被重新挖出后,却显见原本光滑干净的碑身上布满了一些好像人经络一样纤细又密集的裂缝。石头里出现裂缝,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奇就奇在那些裂缝里还渗透着一种若隐若现的,好像铁锈一般的颜色,这些颜色让整块碑看起来就好像一块巨大的白色鸡血石一样。而被它们所包围着的正中间,明明白白刻着三个字,也就是过去那些老人们所称这碑的名字。
    谐音听起来是‘前沙碑’。
    其实本意应该是叫它‘千杀碑’。
    因为石碑上所刻的三个字清清楚楚写着:『千杀 镇』。
    不知道那究竟是一个镇子的名称,还是另外有所寓意。总之这样一块带着明显血腥的色泽,和充满着某种暴戾感觉的东西,被突兀地从这片本就令所有村民惶惶不安的坟地里挖出来,这让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又都再次不安了起来。
    黑子说,那种不安,就好像埋着那块石碑的那道深深的坑洞一样,又黑又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把人扯进去似的。当时不知怎的,全村的狗突然间都叫了起来,叫得特别凶,喝斥都喝斥不停,好像在跟工程队突突的铲车声较劲似的。
    那样此起彼伏地叫了约莫十来分钟的样子,突然就停了,与此同时工程队铲车的挖掘声也停了,因为他们推土的时候在靠近那块碑出土的地方有道斜坡突兀朝下凹了进去,这个塌陷让埋碑的那个坑霍地往下一沉,沉出个将近五六米深的洞来,这个洞刚刚出现立刻腾出股极起浓烈的恶臭,就像黑子之前所说的那种,在他埋下黑猫的棺材时,地里所发出的好似河道里逆流进了东西腐烂后所发出的气味。
    而伴随着那种气味,就看到那个洞里漆黑的泥土裹着森森的白骨,一块连着一块,由上至下仿佛鹅卵石般在土里堆叠着,年代已久,原本包裹在白骨上的灰色布料见风便化,瞬间露出更多的骨头,仿佛一块块嶙峋干枯的树杈般参差不齐,仅仅粗略那么一看,竟似有不下百余具尸身。
    而再往下,仍可见有头盖骨或者腿骨从土壤里钻出,如果再继续挖掘下去完全不知还能挖掘出多少来。
    这幕情形瞬间让在场所有人都给震呆了,一时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看着那个深渊般的坑洞,一个个瞠目结舌的发着愣,也不知该究竟怎样才好。直到工头最先反应过来,大手一挥,说,愣什么愣,骨头还没见过么,哪片地里不埋着几根骨头,还不继续干活!
    这番话一出,李村长也回过了神。当时他就急了,虽然他文化程度不高,不过好歹也知道那些骨头都是很有些年头的,比这村里原先埋在上面的那些都要早,那就得是文物了。所以无论怎样好歹也要让文物局的人过来看一下,也许鉴定出来是了不得的古文物呢!
    当即把这想法跟工头说了,并拦着他不再让他们继续干活。
    就那样僵持了整整一下午,开发商那边来消息了,说不给干活就先停吧,等村里找文物局的人来看过了再做决定,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于是僵持总算结束,黑子在人群外看着自己爷爷,他身体不舒服了好些天了,单薄又瘦削,却仍是分外精神地在工地上指挥着,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给村里人开大会时健健康康的样子。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将现场清理的工作指派得有条不紊。
    但除了黑子之外,似乎所有人都没见到那块像鸡血石一样的汉白玉石碑上正蹲着只通体漆黑的猫,它眯缝着一双黑锃锃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人,又在黑子伸手扯向他爸爸衣角时,懒洋洋朝他瞥了过来。
    而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一个到处堆着翻出来的新土的无人角落里,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带着张模糊不清的脸在那儿站着。
    说是站,那脚却是踮着,好像跳芭蕾一样。
    黑子说到这里时,突然我听见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发出咔的声轻响。
    随后一阵细细的哭声由那方向飘了下来,非常压抑而伤心的呜咽声。很显然这声音我周围那些人也都听见了,因为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子从黑子脸上集中到了屋子的天花板上。
    此时已近黄昏,屋子里昏暗得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却似乎仍能隐隐绰绰地感觉到就在那声音飘来的方向,隐隐似乎有团模糊的人影在一根粗大的房梁上蹲着。
    并且朝下看着。
    “谁!”随即倏的一道雪白的光亮朝那方向照了过去,谢驴子举着手电朝那地方大喝了一声。
    但电筒强烈的光线所及之处,除了堆满了灰尘的那根粗大房梁外,什么都没有。
    不……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
    有那么一两道痕迹,在那堆灰尘里浅浅的,淡淡的烙着,好像人的脚印。
    但脚印全都只有前半个。
    全文免费阅读 192养尸地十八
    当时罗小乔就跟发疯似的尖叫了起来,因为她离那根房梁最近,看得也最清楚。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叫声对人的影响是极大的,几乎一瞬间,所有人都朝门口处集中了过去,迅速拔掉了门上那根粗大的门闩,争先恐后地跑出了门。
    一下子屋里只剩下我和黑子还在原地待着。倒不是因我特别镇定,而是罗小乔的那声尖叫过后,借着谢驴子匆促间在屋里乱晃的手电光闪过间隙,我从屋子最深处那个堆满了各种杂物的角落里见到了一张人脸。
    几乎是一晃间它就随着手电光的移开而消失了,但并不妨碍我看清楚它的相貌。
    瘦而长的一张脸,同我记忆中的样子并没有太多差别,那是王寡妇。
    她像张皱巴巴的海蜇皮一样贴在角落最暗处,不知怎么回事,她整个身体只有脸的部分是比较清晰的,其余就好象黑暗里一层薄雾。意识到我的目光她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对我说些什么,但突然间她整张脸皮就从额头处掉了下来。
    随后她整个人就在手电光线的移动下消失了。
    那瞬间我听见她好像说了句什么,但这当口门刚好被谢驴子他们用力推开,仓促逃离的脚步声和喘息声盖住了王寡妇消失前所留下的一点声音,也令我像根木头一样僵立在原地。
    直至门外再次响起一阵尖叫,回过神,我发现那些逃跑的人转眼间竟又带着一脸极度的惊恐从外头冲了回来,并用最快的速度关住了门。
    但就在门被合拢的一瞬突然猛由外朝里猛一下震荡,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朝里头直撞了过来!
    险些因此而将门撞开,被谢驴子和小邵两人死命又给顶了回去,随后在汪进贤同谭哲的帮忙下勉勉强强把门闩重新固定在了大门上。岂料门闩刚落,门板上嘭的声巨响再次一阵震动,令那门闩突地朝上跳了两下,见状谢驴子几乎整个人都朝门闩上压了过去,想用自己的体重挡住外头的再一次撞击。
    但等了好一阵,也没见到第三波撞击朝门板上过来。
    屏息听,外头一片死寂,似乎之前那撞门的东西已经离开。又再仔细听了几秒钟后,用力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谢驴子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朝周围看了眼,随后望向黑子,面若死灰般道:“外……外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好多……好多……”
    这句话一出口罗小乔已是哭了出来,但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她用力捂着自己的嘴巴,抖着肩膀缩在林绢身边。林绢那张脸也跟纸似的白,一边从嘴里发出阵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她一边怒不可遏地瞪着谢驴子冷笑:“那他妈不就是你们心心念念追着要拍的东西么,倒是再出去拍啊!现在都他妈一个个跟龟孙子一样放软蛋了!”
    “绢……”见她骂得谢驴子一张脸沉了下来,谭哲伸手在她肩膀上搭了一把,试图阻止她继续往下说,却不了被她反手一巴掌甩在脸上:
    “别碰我!”她低吼道,一边伸手朝他用力指了指。
    谭哲见状有些尴尬地朝后退开半步。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探进自个儿的冲锋衣内朝后腰处摸了一把,摸出了样什么东西握在手里,朝林绢面前递了递:“我知道啥也没说就带你俩来是我的不对,不过事先也想过可能会出现什么危险的状况,所以我备了件东西。原本没指望能用上这个,但眼下这状况,我想也只能靠它了。”
    “啥?”没等林绢吭声,谢驴子手里的手电已朝谭哲这里照了过来,一下子照到他手里一把漆黑锃亮的东西,不由叫众人都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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