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正文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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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躺在铁轨上的人们没有动静,刚才用电喇叭讲话的秘书长的额上出现了汗珠。他和旁边的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就钻进车里打开了手机。几分钟后,秘书长又从车里钻了出来,还是用那个电喇叭说:“工人师傅们,省委领导非常关心大家的健康,大家都是煤矿的有功之臣,看着大家在烈日下躺着,我们心里很难过。我们真诚地希望与大家通过对话来达成共识,解决问题。”秘书长说着,用手绢擦了一下流在脸上的汗。
就这样僵持了近两个小时,躺在铁轨上的人还是没有一丝动静。而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有增无减,路过的行人和车辆把公路也给堵了。
快中午时,从外面又驶来几辆警车,中间那辆车里的人还没下车,就有几个武警在外面等候,在武警的保护下,那人来到了秘书长讲话的那个地方。周围的人一看,估计是省里的大头儿来了,于是,都仰起脖子瞪大眼睛看他来说些什么。
只见秘书长又拿起了电喇叭,对着大家说:“工人师傅们,今天,谭省长专程从省城赶到这里来看望大家。现在,请谭省长给大家讲话,大家欢迎。”
人们听说省长来了,都把目光转向了同一个方向,但没有一个人为省长的到来而鼓掌。包括那些穿迷彩服的人,大概人们都觉得眼前这种氛围不是什么喜庆场面,找不到什么值得鼓掌的理由。
谭省长从秘书长手里接过了喇叭,用底气很足的声音说:“工人同志们,大家好。今天,我代表省委来这里看望大家,幸福矿的工人同志们几个月领不到工资,这是我们的失职,是我们的责任,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谭省长讲到这里,向人们鞠了三个躬。“同志们,你们为国家为人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做出了巨大的牺牲,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本来,你们应该舒舒服服、安安心心享受晚年生活,可现在却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这不能怪你们,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大家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作为一省之长,我感到很惭愧。现在,我希望大家能通过对话的方式来提出问题,解决问题,首先不要阻碍交通,让列车尽快恢复运行。现在,你们可以推选几位代表出来。”
“谭省长,首先声明,我们没有其它的目的。我们只是想讨回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份血汗钱,至于腐败、贪污我们一概不管,因为任何腐败、贪污都是有权的人干的,我们老百姓能管得了吗?第二,我们也不想给领导找麻烦,我们实在是被逼的没有了办法。我们不止一次去省里找过你们,可是你们连进门的机会也不给我们,更不要说听我们反映问题了,今天要不是采取这种办法,你会来吗?第三,我们想说明的是,我们不是在阻碍交通。我们这些人所以睡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已经绝望了,实在想不出比这更省钱的死亡办法了。为了不给国家找困难,我们只好采取这种方式。因为我们家理穷的连买绳子上吊的钱也没有了。谭省长,你可以让火车往过开,我们保证没有一个人找铁路局的麻烦,我是党员,我以我的党性做保证,我可以代表这里所有的人。不信,你可以问问大家。”躺在铁轨中间的一个人大声说。因为离的远,那人又是躺着的,所以,仿佛和老革命都看不清那人是谁,长的什么模样。
“请谭省长放心,我们都是自愿的,我们向省长保证,我们决不找铁路的麻烦,为了不影响火车的运行,现在就让火车从我们的身上开过去吧!”成千上万人的声音,齐刷刷的,像孩子们在背诵课文,又向在一种特殊的场合下进行庄严的宣誓。
“同志们,我刚才的话不是这个意思,请大家不要误会。今天大家的这种......我很理解大家此刻的心情。我们只有向大家检讨的权利,没有批评大家的权利,因此,我还是希望大家推选几位代表出来,讲清大家的条件,我们当场能解决的就给大家解决,不能解决的也给大家一个答复。”
几分钟后,从躺着和站着的人群中走出来5个人。这时,老革命也要往里走,是芳芳死死地把他给拽住了。老革命有点恼火地说:“放开我,让我进去。”
芳芳仍然紧紧地拽着他,用几乎是哀求的声音说:“爸,你又不是个孩子,还这么容易冲动。”
“正因为我是大人,是老党员,更应该进去为大家说几句话。”
“爸,你真的想进去?”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
“爸,你刚才在路上还嘱咐我哩,咋一转眼都给忘了呢?”
老革命听芳芳这么一说,马上就不说话了,拉着芳芳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这次发生的煤矿工人卧轨事件,致使那趟列车晚点12小时。
听人讲,事发后谁也找不到路畅,原来他在派出所躲了3天,连面也不敢露,直到矿上给工人们补发工资那天。
芳芳回到粮油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印了几十张广告,第二天亲自带着车在矿区四处张贴。广告的内容是:所有的下岗职工,凭单位发的下岗证或者证明,即可就近到她的粮油连锁店购买粮油,并且享受9折的优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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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轨事件发生后刚刚一个月,也就是1999年7月14日,幸福矿那个地区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有个老汉说,他活了快八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急的雨。那天的雨不像是下,也不像书里描写的是瓢泼,简直是有人把悬在头顶上盛满了水的大缸给扳倒了,那水从空中哗哗地直往下倒,全无一点遮挡。这水,从中午12点一直倒到下午4点。
这天的雨下得有点奇。光是在幸福矿那一块地方,它上面的风流山庄没下,它下面的那个煤矿也无雨。雨一停,太阳便从云堆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好象自己做了什么光彩的事情,又好象在幸灾乐祸窥视人间发生的种种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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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12点了,党委书记郝一民从坑下上来,洗过澡,顺路来到了矿调度室。调度员老万给他倒了杯水,说:“郝书记,你马上就要退休了,还下坑干什么。”
郝一民笑笑说:“我这人是天生的贱骨头,一没事了就想到坑下圪转圪转,你别说,这做什么事情也有瘾,隔上几天不下去看看就不放心。”
“人家有了时间是往歌厅、饭店跑,去吃海鲜,搂小姐,你是往坑下走。”
“让他们吃吧,搂吧,总有一天会吃坏肚子,搂出毛病来,别以为那是些便宜,现在好吃,将来难消化!”
“郝书记,要是咱们国家的干部都像你,就用不着反腐败了。”
“我们这些人老了,跟不上形势了。要是都像我们,那纪委就用不着了成立了。”
“那可不行,少一个部门,就要减少少好多人提拨的机会。就像精简机构一样,要是不搞这项工作,就不会出现精简机构办公室,前几年,咱们还不是成立过‘打铁办’吗?”
“唉,多一个泥胎就多一柱香啊。现在是干部队伍越来越壮大,工人队伍越来越萎缩,头重脚轻,迟早要摔跤。”
“全局都是这个样子。我听说有的处室处长、副处长、科长三个人领导一个科员,那个科员还是个主任科员。郝书记,你还没吃饭吧,外面下雨了,呵,这雨真大。”
郝一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12点整。
这雨一下开,就没有停过,也没有小过。
郝一民去不了食堂,在调度室煮了一包方便面,就顶了一顿饭。吃过方便面,他看几个调度员下来几盘棋觉得有点困了,就问:“矿领导今天是谁值班?”
调度员告诉他是路矿长。
郝一民问:“路矿长呢?”
调度员回答,路矿长不到10点就走了,走的时候也没有说去哪儿。”
“这个路畅,一个星期值一天班也不能安安稳稳守在这里。”郝一民告诉调度员,他有点累,要躺一会,有什么事情就喊他。
再有一个月,郝一民就是满六十岁的人了,就该退休了。他属于那种工农干部,没有多少文化,是从工人到带班的到支部书记总支书记再到党委副书记党委书记一级一级熬上来的。他生性耿直,说话不会拐弯儿,办事缺乏灵活性,所以许多领导不怎么喜欢他,可又从他身上找不出什么毛病来,而且郝一民在群众中口碑极好,人们都叫他老好人,不管是谁,只要找到他,能办的事情他一定尽力帮忙。所以那些不喜欢的领导又不敢轻易地动他。局里有的领导曾经想提议让他到纪委去当副书记,这是个没有人愿意去的清水衙门。但这个提议最后给否决了,因为他们担心这个老头到了那里不会办事,说不准哪一天会捅出什么大漏子来。于是,就继续让他在幸福矿当书记。反正,他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郝一民睡得正香,调度员进来推醒了他,着着急急地说:“郝书记,坑下出事了。”
他一边往起坐一边问:“是哪个队?”郝一民以为是出了工伤。
“不是。是井下让水淹了。”
郝一民来到调度台拿起了电话。电话是井下打来的,打电话的是个电车司机,那人在电话里说,大巷里进了水,看样子水势还不小。郝一民告诉那人,看到人就让他们撤离现场,马上升坑。他告诉调度台,通知井下所有的人,立即撤离。然后,就从墙上取下了雨衣,同一个调度员说:“李主任,你在这儿坐阵指挥,老万,咱们到坑口看看。”临出门时,又说:“赶快通知路矿长,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矿调度室离坑口大巷不远,可就这几百米的距离,郝一民和老万走了二十多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