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混沌
(1)
失去老四的枫叶公司变得死气沉沉的,“生力军”们开始怀念着逝去的战友,一嘴黑牙,满口粗语,大大咧咧,气冲如牛的老四在枫叶公司独树一帜,是一道别样的风景,能取悦于人,让你耳目一新,紧张之余,活跃了气氛。老四走得悲壮,才修炼正果就被踢出了门户,同志们替他惋惜,连高高在上的黄经理也免不了低头多瞅几眼身旁的空椅,她习惯了身边有位“刁民”处处与自己作对,管制与抗争是相辅相成的,既统一也分裂,无论成败,斗争的过程充满着乐趣;一旦面对清一色的“顺民”,反而觉得无所适从了,强者是需要弱者作为打击的靶子,有对手,才能正常操练下去,弱者才能变强,强者才会更强。黄经理失落的心态就是辨证法。
芳姐始终没能够剥开这个另类的男人,就在自家别墅里,她曾褪去强人的面孔回归成孱弱的妇人,设想着剥开他外衣后的强悍,但他逃遁了,似乎看透了她的虚张声势;“娘的,老子不稀罕”一句愤懑的咆哮,一叠扔回的钞票,在他离去的瞬间让芳姐找到了无法剥开的原由,尊严是铁打的,牢不可破。
芳姐的内心深处,有个影子,潜藏在老四的身后,那是她流逝的爱人,白净清瘦,细竹纤茎,弱不禁风,无情的车轮碾过他脆弱的身躯,车祸夺走了年轻的生命,他俩刚过完蜜月,连爱情的结晶都没来得及培育,抛下她孤身一人,悄然凋零……她成了寡妇,一如雪莲冰冻在云崖边,苍鹰掠过后的幽谷,悲声四泣,她固守着冰天雪地,将宝贵的玉身封存……老四是一抹无意间滑过她身边的霞光,折射出留恋顾盼的幻影,如海市蜃楼,重现出旧日里形影不离的风景,老四是她幻想的影子,芸芸众生里她很珍惜如此难得的相象,她甚至想强留住幻影,解冻自己的封闭,但最终她做出了放弃,因为影子离不开附着物,也需要光亮,天有阴晴,灯要熄灭,不是她能左右了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老四的手机。
“老四,是我,芳姐。”
“钱总,这么急就催要手机啦,太心急了吧,等我话费余额用完就交还给您,行吗?”
“想哪去了?手机送你了,工作有着落了吗?”
“准备拍戏哪。”
“老四,我可提醒你,那玩意儿不能当真,找份稳当的工作才是正事。”
“哼,钱总,您哪,甭替我操心了,我是个粗人,没你们有钱人娇贵,大不了咱做件坏事,蹲牢子去啃窝窝头,照样能活得滋润。我正忙着哩!改天还您手机,goodbye——”
老四的文明用语带着自嘲和怨气。
(2)
自打搬进公寓里,丹丹的生活就完全白领化了,有滋有味地过着牛奶加咖啡的日子,也时常回味起清淡的面条——简单的生活。但随着“钻石”颗粒的增多,丹丹明显感到应接不暇,力不从心了,玻璃酒杯反射出的“钻石”光环,五颜六色,色魔一般缠绕,令她眼花缭乱,心力憔悴。
她像精神病院里的女护士,护理着一群男病人,给他们喂药打针,手舞足蹈的病人们躺在病床上,疯狂中不时对她进行着身体骚扰,她司空见惯了,也麻木了,甚至配合着他们扭曲的动作,耳濡目染的她被传染成了病人,丹丹再次走进医院。
她忐忑不安地望着大夫。
“阳性。”大夫说。
“多长时间了?”她问大夫。
“两个多月。”大夫瞥了她一眼。
“能药流吗?”
“试试吧,不行再做人工流。”大夫挖苦道,“做一次后,就会习惯的。”
在大夫眼里,丹丹属于习惯流产的那类女人。
欧阳总很沮丧,他这个孤苦园丁在自家院子里日夜守侯着,最终等到的却是残花败柳,“果实”早被人偷吃了,他竟浑然不知,他像脱缰的野马,因咀嚼不到肥嫩鲜草而嘶叫着,肆虐践踏起蹄下的一地荒原,他一把扯去套子,极度残忍地撒下报复性种子……
知道了结果,丹丹反而很平静,她没去纠缠欧阳总,死皮赖脸地吵嚷着要人家对自己负责,她也不需要有人来担责,自作自受,就像嘴馋没有节制饮食而长胖,身体始终是自己的,别人只会在背后指指点点,是否瘦身得由自己来作主。可毕竟不像瘦身剔除掉多余的油脂那么简单,而是扼杀掉体内鲜活的生命,无辜的生命体,在大夫要她办理手续时,她犹豫了,没了主意,她缺少这份勇气。
坐在办公室里,丹丹什么都不想做,心不在焉地度过了一整天,下班时,欧阳总像往常一样叫着她,她没有回应,她想起了出租屋,想到了老四,她需要一份亲情来慰籍自己,老四算是她亲人吗?
坐上熟悉的211公交车,丹丹有着老四同样的感慨,那个男人用并不宽厚的胸膛容纳下自己,让她有份安全,有份依*,有份肌肤相贴的亲近,他们平淡而快乐地过着每一天,身随211车不厌其烦地穿插在城市里,重复着单一线路,即使车尾乌烟瘴气,整个城市浑浊一片他们也触摸不着,呼吸不到,他们沉浸在单纯明净的狭小空间里,尽管拥挤不堪,可心静如水,生活得原色原味,而一旦脱胎换骨就再难恢复当初的元气。
房东老太正在院子里开心地逗着猫咪,猫咪很会讨主人的欢心,前爪抓着主人的拐杖。
“婆婆好!”丹丹招呼一声进了院门。
“丫头,下班呐。”老太全神贯注在猫咪身上,竟忘了丹丹早不是这里的房客。
走近当初住过的房子,就见房门紧锁,是把新锁,老四换锁了?
丹丹透过窗户往里看,见房间空空的,连天花板上的吊扇也不见了。
老四搬走了?
老太的房门紧闭,丹丹敲了半天也无人搭理,只有几声“喵”叫,丹丹失望地离去。
(3)
其实老四是搬回了原来住的小屋,省下的200元房租可抵上老四一个月的饭钱,没了工作,衣食住行他都得学会节省,丹丹来找他时,他正蒙头大睡。离开枫叶快两个月了,除了搭进去500元报名费,《恐怖杀人》仍原地踏步,毫无进展,口袋里的票子却日趋减少,再这样下去,只怕房东老太又要追上门来了,无奈之下,老四去了趟二手跳瘙市场,将丹丹留给他的家电变卖了,老四数着钞票心里想:天无绝人之路。
老四醒来时,天色已晚,这两个月里,他的清晨由黑夜开始。刷牙、洗脸、剃须、梳头,他慢条细理地收拾着,然后打开手机,手机还剩下50多元话费,返还手机的日子也临近了。
丹丹的短信:老四,你搬家了也不告诉一声,手机又关着,找你不到,很急!
娘的,该不会是想要回家电吧。
老四心虚地关上手机。
“看牒呀,最新好莱坞恐怖大片!您看,刚进的货!”影牒店站满了人,晚上来租牒的人更多,生意比白天火,老板大声吆喝着。
“给,《杀人档案》——刚进的,看吗?”老板问老四。
老四摇着头,电视机、DVD都卖了,拿什么看。老四在店里转悠着,这边摸一把,那边放回架子,无聊地打发着时间。
“喂,你到底租不租?咱可要打烊了。”老板冲老四叫道。
老四这才发现店里只剩下他和老板。
“你这店没发现有黄牒,经营合法。”老四一本正经地说道。
“您是……”老板做贼心虚,赶忙用身子遮住架子下的黑色塑料袋子,“您要看啥,请随便。”
老四走近老板,目光炯炯,一身正气,吓得老板脸色煞白,忙不迭地递给老四一支香烟又点头哈腰地点上火,“辛苦了,晚上你们还要出来检查,请多关照。”
老四吐着烟,继续演戏:“没办法,黄牒泛滥,不管能行吗?我还得赶下一家。”
“您走好!走好……”老板擦着汗,笑脸相送。
走在街上,老四为刚才的即兴表演而暗自喝彩。
也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老四流浪在夜色里,像只丧家的宠物犬,钻进了死胡同,黑夜是道墙,高不可攀,密不可透……
(4)
老四再次开机已是第二天傍晚,两条信息:
1860:您的余额已不足,请及时预存话费。
丹丹:老四,在哪呀?
都像讨债鬼!娘的。
老四回复:还在老地方。
丹丹很快打来了电话。
“老四,现在工作很忙吗?我回去找过你,房间空着。”
“大房住不起,又回到我小屋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上次见你不是好好的吗?”
“被肥婆炒了鱿鱼,娘的,翻脸不认人,最毒妇人心!”
“哦,那你有什么打算?钱够用吗?”
“面包会有的,等《恐怖杀人》一开机不就上岗了,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只想见你;你呀,别白日做梦了,应该去找份正当工作。”
“想我了?是不是?嘿嘿,还以为你嫁了,被关进‘鸟笼’了。”
“晚上来我这里好吗?”
“好呀,正闷的慌,住哪?”
“你打‘的士’到金碧公寓,我下来接你。”
“打的?先说好,你付钱。”
“包你一个晚上要多少钱?咯咯——”
“以秒为单位,一秒钟一元,身体损耗费另算,行不?”
“一身排骨,出价还挺高,恩,价格合理,成交。”
“瘦肉也要另算,哈哈!”
老四很久没能这样开心了。
(5)
金碧公寓是专为单身白领打造的小型楼蹋康ピ痪邮宜愀词剑杓凭傻溲牛峁辜蚪嗝骼剩饨鹚涔笕瓷畹玫ド戆琢斓那囗庋男∏肪潮绕鹪嗦业钠椒浚凶盘烊乐穑瞻崂词保さび械悴皇视Γ刻旎氐郊遥⒉话玻匣坛峡值模蛭吭陆鲎饨鹫庖豢榫驼既ニぷ实囊话耄共话ㄋ绶押凸芾矸选5芸毂阈陌怖淼昧耍行医崾读艘晃弧肮馔贰币帐跫遥肮馔贰笨戳酥泄形帐醯男缕隆峁免痔甓龋〈俗尘俨唤鲈诜鸾堂酱蟠ㄏ瓶ɡ剑舱鸲耪鲆帐醯钐玫睦戎5さざ运某绨荩山诺酵罚〉接行蔚慕胖讣祝蟮轿扌蔚摹耙幻话巍薄白吹慕茏鳌!肮馔贰焙龇⑵嫦耄诘さど砩献銎鹆诵碌男形逖椋?*倒计时。他告诉丹丹,他俩将在第44天4时4分开始自愿作爱,为完成这一“浩大”工程,他愿意支付5万元实验经费。丹丹觉得好奇,不置可否地同意了这个有趣的游戏,反正5万元到手,做不做爱由不得“光头”来决定,实验载体是自己,“光头”只是附件。“光头”住进了公寓,白天像个保姆照顾着下班归来的丹丹,晚上躺在客厅沙发上,循规蹈矩,没有越池一步。就这样相安无事,日子飞快地过着,等到第44天来临时,“光头”消失了一整天,直到午夜零时也不见踪影,丹丹陷入极度兴奋而无法入眠,她睁眼等着4时4分的降临……
4时0分,她像着了魔似的,身不由己地下了楼,“光头”神出鬼没,已回到了公寓,他卧躺在沙发里,两指做成“V”形,正等着丹丹。
4时4分,他们心照不宣,准时开始了实验……
第二天,“光头”带着满意的“作品”和丹丹道别:“实验证明:处女最经不住诱惑。”
“处女最经不住诱惑”——完整无缺的作品,在流血中诞生!婴儿一般……
此后的丹丹已无所保留了,坦然地过上心安理得的公寓式生活。
今晚,她约来老四,是别有用心的,心里拨过小算盘,将成本和收益分得一清二楚。
“娘的,这也是人住的地方。”老四见过芳姐的豪华别墅,没成想如此小的空间里也能起上楼梯,就像是别墅的缩影。
“想吃什么,冰箱里有。”丹丹在厨房忙着做饭。
老四上了楼梯,走进丹丹的卧室,一张放大的艺术照挂在床头,乳沟低露,肥臀高翘,秋波荡漾……
越来越骚!老四盯着丹丹照片上最性感的部位,咽着口水,蠢蠢欲动。
“没下面条?”老四进了厨房问。
“面条?早就不吃了。”丹丹炒着菜,“把旁边的酱油瓶拿给我。”
“看你现在肥得,准是大鱼大肉给喂的。”老四站在背后望着她炒菜,罩衣下的乳房随着锅铲的翻动而摇晃着,看上去又大了一号。
“你懂不懂,这叫丰满,有女人味,哎,书上说像你这样的男人,属于饥饿型的,喜欢丰满的女人,是不是啊?”丹丹屁股向后蹭了一下,挑逗着老四。
“嘿嘿,不见得,芳姐算肥吧,送到口边,我连嘴唇都没动一下,怕噎了……”口里这么说,老四放肆地在丹丹的屁股上拍了一把。
(6)
“啥XO?牛尿!”“大鳄”曾送过老四一瓶洋酒、一条洋烟,老四无法识别上面的洋文,在礼品回收店一问价钱,人家回答1200元,老四觉得自己是喝“二锅头”吸“手卷烟”的命,最终在回收店换回了钞票,所以,第一次开洋荤,给他的味觉就像小时候治病时喝过的牛尿。
丹丹已习惯这种洋味,就如同她身上的香水,“光头”留在公寓的“遗物”只剩下这半瓶没喝完的“XO”。
“先摇晃一下酒杯,再凑到鼻前闻一下酒气,然后轻呷一小口,用舌头细细品味,等涩味变淡时再往下咽……”丹丹边说边做演示。
“哈哈——你像是在喝‘敌敌畏’!”老四笑着一扬脖子,将酒全吞进肚里,感觉火冒冒的。
没几杯下肚,老四就头重脚轻了,眼前晃悠着丹丹杏红厚实的嘴巴。
丹丹帮老四倒满酒。
“喝,娘的,我就不信这洋玩意儿!”老四跟“洋玩意儿”交上了劲。
丹丹保持着清醒,陪着老四一起推杯换盏。
老四的舌头已不属于自己,想说话就是吐不出字来,“娘……”了半天,嘴一歪,趴在了餐桌上,口水冒着气泡。
丹丹起身扶起老四,老四顺势地倒在了丹丹的怀里,脸深埋在丹丹的乳沟间,双手紧勒着她细软的腰身,老四粗硬的胡茬似针尖挑扎在丹丹的胸前,丹丹的小腹灼热着,热流上涌,激素上升,怀中的男人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浴室里热气腾腾,丹丹神色紧张地解着老四的纽扣……
在男人面前,她就是个衣架,男人将皮囊褪下,将所有的累赘挂到她的身上,她肩负着肉体脱离后的重托,设法让男人的肉体放松,舒展、升腾;欢愉过后,男人又从她身上扯下皮囊重新套上,她的五官四肢淤积着皮囊下的污垢。衣架的功能属于别人,是别人解怀释然的工具,而现在,她这个老实本分的衣架开始活动起僵硬的身体,不甘做摆设了,她要主动打造一个雄性衣架来支撑自己,她是雌性物,需要荷尔蒙来催化,着上鲜艳的新涂料,保护自己。
老四如婴儿般赤条条:他的脖子很细长,喉结很突出,肩部宽而薄,锁骨深凹;rǔ头宛如刚出土拨开嫩壳的花生米,皮薄肉实;胸口上的一撮厚毛似枯井藻苔,散发着腥味;脐眼成椭圆,绒绒汗毛遮隐四周;阴毛是块久旱未雨的芦苇荡,苇絮萧瑟,形色枯槁,蜷缩在苇荡里的“大虫”用皮囊紧裹着身子,粉红的芯子暴露着沟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