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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簋街一度可以说是老北京的胃,不到三里路长的地界儿上竟密密麻麻散布着尽二百多家店铺,尤以餐饮美食扬名天下,南来北往的各路官宦客商也经常光顾应酬。这条街最早在北京城里打出通宵营业的招牌,诸多“涮夜族”都是从此处起步,这里永远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大红灯笼高高挂。不拘是老板、白领还是车夫、小姐所有人都能在这里找到感觉,肩并肩喝着扎啤就着麻辣小龙虾、香辣蟹、羊羯子、水煮鱼和馋嘴蛙,一起见证这座城市的沉浮悲欢,哭骂笑跳,喝酒拥抱,集体消耗过剩的肾上腺荷尔蒙。
    我们刚在花家宜园的露天排档择个空位坐下来,我随手扔开服务小姐递过来的油腻腻的菜谱,随口点了二瓶普京一盘水煮花生一盘拍黄瓜一盘糖拌西红柿,自然少不了再叫一份最钟爱的香喷喷的红艳艳的麻小,然后摆开饕餮客的架势意气风发君临天下。
    时逢中超联赛,饭馆老板把投影安放在室外,招徕了不少铁杆球迷。看着国安队与实德队这俩老冤家在绿茵场上攻防相逼,一想到执迷不悔的首都足球老是高喊“国安永远争第一”却老也拿不下第一的狼狈履历,我就私下怀着小人之心揣摩场上的那批北京大爷们是不是头天收了对手的红包,否则怎么会跟敌人配合得那么默契:中场拿球能够快速形成推进之势,小快灵的技法引发啦啦队响彻全场的小喇叭乌里哇啦,一旦对手贴身紧逼或把球带到低线或者死角,就再也没有一个牛逼的家伙能够最准确地传球到位置最佳的伙伴控制区域内。
    还有临门一脚的功夫,都不好意思再说啦,那不仅仅是国安队而是全中国足球的羞处。其实他们丫要是把泡妞的劲头用一半到球场上,或许成绩单就会有所改观。
    嘈杂的背景中我看见搁在桌上的手机来电闪烁,接起来一听原来是王信义那厮,问我是在看球呢还是在哪儿和淫娃荡妇鬼混。我说操你大爷的,自打“三讲”和“保先”以后兄弟早已改邪归正,专攻良家妇女根治不育不孕。想来他又是为看球被爱看破烂韩剧的老婆实施了强制专政,果然他一听我在东直门腐败着立马让我坚守阵地等待后援风驰电掣。
    在王信义赶到之前,我先把他的诸多劣迹抖落给杨泓聊博一哂。这家伙的老婆是共和国法官,婚后勤俭持家创下很多值得天下媳妇们借鉴的经典案例。早年还是骑自行车上下班的年月,女法官一日发现王信义的那辆车后刹车胶皮磨损严重,便大骂老公不会节约多使用前刹车,结果一次拐急弯时王信义依计而行,结果身体失衡后轮翘起把自个弄得人仰马翻。他家的大彩电遥控器上的选台按钮都被老婆用胶布糊贴牢固,只要一键对应CCTV-1可以如常使用,理由是频繁换台会减少电视机的使用寿命,所以王信义想看球赛就得老往同事朋友家里凑。
    杨泓一脸似信非信的神色,说:“你又来蒙我,怎么会有这么抠门的女人呢?”我嘿嘿一笑,说还有更绝的呢,有次夫妻俩在家做饭,王信义发现米桶里的大米生了虫子,正准备扔弃遭到老婆的痛斥,说这大米自己不吃,可以等你那帮狐朋狗友来家玩牌时洗巴洗巴煮来吃掉免得浪费。消息甫一传出,从此一干江湖好汉便从他们府上销声匿迹。
    说话间,只见王信义甩着两支胳膊晃晃悠悠进得院子里来,东张西望寻找我们的位置。我挥挥手招呼他过来,这家伙瞅瞅桌席上的菜肴拉开座椅大啦啦坐下,“嗬,小酒儿喝着,小妞儿泡着,小日子过得磁实呀。”
    杨泓还没有回过神来,偷偷捂着嘴直乐。王信义狐疑地看看她,又转脸看看我:“你丫肯定在背后诋毁领导干部光辉形象来着?”
    我顾左右而言他,说道:“我们是在为中国足球的命运和前途忧心忡忡着呢,想想看绿茵场上这帮孙子们论身价哪个不是百万富翁,统统他娘的射门的不行,shè精的厉害。依我的脾气全都给丫煽了卵蛋发配宫里,改练踢毽子是正经事,再跟国际奥委会送一提案要求增设传统体育项目,派章子怡小姐以亲善大使身份拎着红包儿,挨个委员公关公关这事儿就成了。往小里说咱是藏着些私心想确保北京奥运会中国金牌总数第一,往大里说再给奥林匹克多添一项运动项目,也算是五千年文明古国给世界做一新贡献呀。”
    王信义猛地喝下一大口啤酒,“你丫就是没文化,那不叫毽子应该叫蹴鞠,就是宋徽宗和高毬喜欢在宫里切磋的玩意儿。考据说就是世界足球的起源,这事儿连国际足联主席布老都首肯了的。”
    院子里食客来来往往,王信义瞅着几个姿色不俗的丫头咽了一下口水,说:“这条街当年不过就是的士司机跑夜场扎堆垫巴肚皮的地摊儿,跟着歌厅小姐们散了场也跟着聚集吃喝宵夜,没几年功夫下来竟然成就了一项产业。”
    “中国的事儿就是这样,只要官吏不插手,啥球问题都没有。老百姓依照各自生计折腾买卖自然形成市场,官吏一看有油水可捞赶紧踩上一脚,东面整个美食街,北边盖起服装城,愣把小业主往里赶,嘴里号称规范和美化城市,私享工程回扣和政绩表彰。小买卖搬进大厦里自然水涨船高往上调价分摊成本,最后大家伙儿吃的小龙虾结帐时至少有百分之几是义捐给贪官的份子钱。”
    杨泓正用手小心翼翼剥着一只麻小,闻言停下动作,“听你们俩这么一说,这小龙虾我还真就不好意思再吃啦。”
    我赶紧说打住打住,咱们不谈国事只谈家事,还是听哥哥继续娱乐八卦吧。记得一次信义问我接车去机场接初恋情人,还在半路上呼机就响了,掏出了一看原来是老婆发的信息,说你小子有种就直接把那个狐狸精接回家让我看看,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法官夫人每天都查问传呼台王信义的所有收发信息,于是严密掌控着一手新闻,端的是以新华社之道还治新华社之身,耳目之后有耳目,喉舌之上有喉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会儿功夫王信义手里新添的扎啤已经见底儿,他吆喝店家赶紧往上续,一边感慨道:“所谓婚姻就是他妈的纯粹一圈套,再回头已是百年身哦。”
    杨泓看看她欲言又止,“你那位太太也的确是,是有些个色。不过你都成家了还跟前女友来往,轮到任何女人怕是都不会高兴。还有,既然俩人过不到一起干嘛不离婚算啦?”
    这下子可算捅到王信义的软肋上了,他开始历数漫漫离婚维权的坎坷风雨路程。最初法官夫人接过王信义熬夜起草的离婚报告一目十行看完,鄙夷地说还自诩为才子嚷嚷什么感情不合,我就是负责法院民事纠纷婚姻诉讼业务的,只要女方不同意离婚你写一万份报告也白搭。逼得王信义想考托福刚捡起课本就被法官呵斥说你一蹶屁股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要想出国留学我也得跟着陪读不可。由于法官当年还是女篮队员人高马大,论打斗王信义自酌也讨不了便宜,只好选择溜之大吉,经常要求出差采访。有一天正要拎包出门,却找不到装着机票手机和现钞的手包,问法官只闻得声声冷笑,急中生智用家里的座机给自个儿的手机拨了个号,结果听见铃声在床底下响起来,怒火中烧的他掀起床垫拎包摔门而出,结果后脚还没出门一只暖瓶就飞将过来砸在门框上差点中弹阵亡。
    其实我们一帮死党为了王信义的离婚事业经常献计献策,我就至少贡献了两条妙计:一则是施美男计,买通一帅哥色诱法官心动然后捉奸在床,取得道德上的优势达到屈人之兵的目的,此乃上策也。一则是苦肉计,到医院找关系开具一份ED(男性功能障碍俗称阳痿)证明,跟老婆和法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事关男子汉的荣誉宜谨慎行事,此为下策。
    王信义忖度半天,觉得前者万一法官将计就计,收了男宠仍不离婚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后者如果机密外泄连再泡妞抠女的机会都没得,更是投鼠忌器不敢滥用。如此这般只好岁月蹉跎到如今,丧家犬一般终日流连在京城大小饭局之间,时常感时伤谆谆告诫我说,血的教训杨尘你可要牢记噢。
    杨泓看似无比同情地端起酒杯,“王哥看来也是苦命人呀,我也敬你一杯愿你早日脱离苦海,今后再娶一房温柔可人的太太。”话锋一转,她接着问道:“听你们说来这天下就没有好男人和好女人,难道只有男盗女娼欺世盗名?我看我老爸老妈他们那一辈就很恩爱美满呢。”
    “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王信义仿佛触动了机关似的妙思泉涌,“当年赶上共和国初创天灾人祸连年不断,生活物质匮乏清教徒主义盛行。现如今的世道物欲横流道德沦丧拜金主义旗帜高张,所以你说的好男好女只存在于幼儿园和养老院里,中间我们这一截子全他妈的集体沦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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