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节
酒足饭饱,马小乐拍了胸脯,问徐红旗现在村部里还有谁顺眼。
“要说顺眼的,也没几个了。”徐红旗有点头晕,说话摇头晃脑。
“不要几个,一个就成!”
“一个,啥意思?”徐红旗不解。
“村长人选呐!”马小乐笑道,“我马上帮你,让你到乡大院去!”
“诶呀!”徐红旗一个机灵,跑到井台边,用凉水冲了下脸,又跑了过来,“小乐,你说啥?”
“马上把你弄到乡zf大院去!”
徐红旗一把抓住马小乐的手,有些抖,“马局长……”
“行了,说好不喊局长的,怎么又喊上了!”马小乐嘿嘿一笑,“不过你得有个数,一定要把村里的沼气建设给我盯好了!”
“成!”徐红旗咬着牙道,“我不吃不喝,也保证把沼气在咱小南庄村推广下去,谁家要是不建,再遇到分地调整啥的,我就转拣边角地给他们!”
“不管用啥招,只要能推广就行。”马小乐笑着送走了徐红旗和金柱他们,准备步行到果园。马长根叫住了他,“小乐,我还得跟你谈谈,要不心里不踏实。”
“爹啊,是不是要我当王八的事?”马小乐问。
“谁让你当王八了。”马长根道,“我是说,你得收敛收敛,不能太张狂了。”马长根说这话时咂巴了下嘴,“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你,你啥都比我强,可是我这做爹就是有个担心,还是忍不住要说。”
马小乐见马长根这么说,叹了口气走回来,“爹,我跟你说,你尽管放心,我这不好好的么,没事的,你还不了解儿子么,绝对不是那种张狂的人。跟你说吧,我是没把这副局长当回事,无所谓,当不好就不当,我自己下来干工程,你知道一年能赚多少钱么?”
“你钱多钱少,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想你能安安稳稳做个官,光宗耀祖!”马长根道,“咱是穷苦人家,越是这样就越该有志气,这么说,就相当于给子孙后代造福吧,钱不一定是福气,得留个官位,这倒不是说让子孙后代接你的班继续当官,而是让他们看到你最高到了啥位子!”
马小乐对马长根这番话很是意外,“爹,这么多年,还真是看不出来,你也能整两句?!”
“臭小子,你还不知道吧,你爹我当年也是一把好嘴,要不当年我穷得叮当响,你娘还屁颠屁颠地嫁过来的!”马长根得意地说道,“只是后来我懒得说而已。”
“你又吹嘘啥。”胡爱英似乎听到了些,“就你啊,要不是一天三遍跑我家里哭着求着,我能嫁给你么,那还叫一把好嘴?”
“去去去。”马长根羞头红脸地对胡爱英只摆手,“男人谈点事,你少掺合。”
“好了,爹,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尽量改还不成么。”马小乐迫不及待地走出院子,从大路向果园走去。晚上马小乐不敢走小路,好几年不在家了,小路有点不熟悉,各家种的庄稼也没个数,弄不好会踩着。
村南的小桥,马小乐是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朦胧的黑夜,更是熟知,因为空气中有股气味,特别是在那颗柳树后头,还依稀可辨出柳淑英的气息。
“阿婶离开了这么长时间,连个电话都没有,会不会发生啥事呢。”想到柳淑英,马小乐心情沉重起来,他决定等事情忙得告一段落,打探打探。
庄稼地没怎么变,路还那样,马小乐闭着眼都可以大踏步向前。
果园里还是那个气息,不过想到果树被砍了那么多,马小乐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虽然已经找过田小娥和姚晓燕了,但仍旧受不下那口气。
进了院子,寂静一片。朦胧的月光洒下,夜的静谧,让心境尤为淡远。马小乐瞬间想了很多,想起来在村子时的一切,甚至还包括张秀花,那个在村里风头一时的女人,自打到了县里,就再也没了讯息,只是后来听到点点传闻,说她和赖顺贵到外地打工了。
当然,马小乐想得最多的是柳淑英,这个他人生中走得最深入的第一个女人,就像村边的那条河,一直都流淌在心间。
睡不着,干脆搬张椅子出来,坐下,抽烟,把新近的事也都回味了一番。
想想近来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马小乐叹了口气,或许马长根没说错,是该有所收敛了,可是马小乐觉得自己的做法也没啥可指责的,又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只是那些本应该遭到。
鸡叫两遍。
昏昏欲睡的马小乐才起身,摇晃着进屋睡觉。
九点多,马小乐醒了,他有点奇怪,怎么马长根今个一早没来喊他。
回到村子里,走在街上,马小乐感到气氛有点不对,村邻们的眼神中总是透着些惊异的目光。
怎么回事?
马小乐皱着眉头,吸着冷气,难道田小娥把她被扒了事讲了,还是姚晓燕添油加醋乱说啥了?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吧。
还是先回家看看。
到了家门口,马小乐听到了院子里一段对话,顿时,眼前一花,连腿都麻了!
【394】 长着个
能让马小乐眼花腿麻的事情,还真是不多。马小乐自己甚至都没想过,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听到后眼花腿麻。
然而今天还就真有了。
不但是腿麻,马小乐觉得手臂都有点抬不起来,全身麻,还有点迷糊,脑袋混沌一片,刚才听到的事,似乎想过,很遥远,很遥远。
“马大马大!”金柱在巷子头老远就喊了起来,挥着手臂,“跟你说件事!”
马小乐有些六神无主,呆呆地站着,也不回答,看着金柱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大口喘着起,“马大,我一大早就带人挖沼气了,刚刚回家拿香烟才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本来以为你还在果园睡觉,想过去告诉你,刚到村头,有人告诉我,说看到你刚回来,这不,我就跑过来了”
“噢,我是刚回来。”马小乐像丢了魂一样,“这不还没进门嘛。”
“马大,要不,你别进去了,找个地方先呆着,等事情有个眉目再说。”金柱撩起衣角擦了擦汗,“马大,你说这事也真是,唉,谁能想到呢!”
“不用,我得进去,我不进去怎么解决!”马小乐挪了挪脚,似乎回过了神,“我老早也想过,这事早晚得解决,看来今天是时候了!”马小乐深呼吸了一口,定定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好像要舍命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那,那好吧,我相信马大。”金柱诺诺地站到了马小乐身后,跟着他进院子。
院子里,一个半大的老头子,很拽的样子,翘着腿坐在小椅子上,不断晃着两个指头夹着烟,脸抬得老高。
马长根坐着小凳子,耷拉着脑袋,胡爱英靠在灶屋门口,抹着眼泪。
马小乐知道这个半大的老头是谁,是他爹,亲爹,马丙根。刚才在门口,马小乐听到马丙根说话,他要马长根还他当局长的儿子,不还也成,得拿十万块钱出来,就当是卖给他了。马长根支支唔唔,说拿钱也成,不过没有那么多,家里就一万多块。
这些话,让马小乐对马丙根出奇地憎恨,本来就够憎恶的了。
“小乐,你,你回来了。”马长根站起来,声音发抖。
“是啊,爹,我回来了。”马小乐看都不看马丙根,走到井台边打了盆水,洗脸。
“小乐,是你么?”马丙根扔了烟头,放下二郎腿,两手按着膝盖站起来,探着脑袋道:“我,我才是你爹啊!”
马小乐一听这话,把脸盆猛地推掉在地上,“你是我爹?”马小乐拧着脑袋走过去,“你没事吧,我告诉你,你再说这话,信不信我打掉你一口老牙!”
马小乐的反应,让所有的人都震惊。
“你,你……”马丙根指着马小乐,身子一颤,有点萎,但随即又挺了起来,“你打,我今天就让你打了,天底下哪有这等事,儿子竟然要把老子的满口牙给打了!”
“你不信是吧!”马小乐扭头看看,墙根下一堆碎石砖头,走过去抓了一块青砖头,回来抓起马丙根的衣服就要抡。
怎么可能呢。
马长根、胡爱英还有金柱,早已飞奔着过来,抱腰的抱腰,拉胳膊的拉胳膊,把马小乐弄开了。
“马丙根,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今天你在这儿,就告诉你,我亲爹是马长根、亲妈是胡爱英!”马小乐的声音有点哽咽,扔了砖头,面对马长根和胡爱英跪了下来,“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爹,妈,儿子给你们磕头了!”
这场景,马长根和胡爱英一下都掉下眼泪来,尤其是胡爱英,用围裙捂在眼上,“呜呜”地哭出了声。
马长根连忙把马小乐拉起来,哭道:“臭小子,你这是干啥啊,地这么硬,咋这么用力呢!”说完,抬手摸了摸马小乐的额头,擦掉上面的尘土渣子。
“儿啊!”马长根抹了把眼角,道:“之前我从来没当着你面叫你声儿,今天我叫了,爹心里头高兴!”
马小乐也哭了,突然间发生这事,说不清是啥原因,心里特别难受。
“别哭,孩子,你听我说句话。”马长根又抹了把眼泪,指指马丙根,“他是你爹,是你亲爹。”
“对对,我才是你亲爹!”马丙根连连点头,眼里闪出亮光,“儿子,听说你当局长了,行啊,有出息嘛!”
“你给我住口!”马小乐几乎是歇斯底里的,“你说是我爹?我三岁时你到哪儿了?你出去找野女人,快活吧?那时你想过我这儿子嘛?现在你回来了,你回来干嘛了?回来卖儿子了是吧?十万,十万块哪!你马丙根长着个金吊啊,生出来的都是小金人呐!”
“你,你咋这么说呢。”马丙根支吾着,“我是吓唬吓唬马长根而已,让他还我儿子。”
“还装!”马小乐道,“我在门口听得真切,我就不信你那么会演戏,瞧你说得那样,发自肺腑啊!你想怎么样,想拿着这笔钱去和你小野女人快活?”
“你!”毕竟是生父,马丙根有种天生的在上觉念,板起了脸,“你怎么能跟我这么说话!不管怎么样,你是我亲生的,谁都改不了!你是我儿,就不能这么跟我说话,这叫犯上!”
“犯上?!”马小乐很是恼火,锁着眉头喝问道:“你能算上?就你这样,还想在上面?你算不得上,我哪来的犯!”
“孽种,你是个孽种!”马丙根也怒了,马小乐说得没错,他回来就是想弄点钱,他也知道,这么多年了,突然回来认人,说不过去,毕竟当初外走不是因为困苦所迫,而是自私享乐的逃避。
马丙根是怎么知道马小乐当局长的呢?
曹二魁告诉他的。曹二魁和刘长喜两人到广东了,还巧,就碰上了马丙根。刘长喜心眼不正,告诉马丙根,说马小乐先是干工程做生意,现在又当上局长了,很多钱呢,马长根收养了他,真是赚大发了,家里现在起码几十万存款。马丙根一听,当即就动了心。刘长喜吹风点火,说得回去,不能便宜了马长根。见马丙根有点犹豫,刘长喜又说,即便对马小乐没有养育之恩,却也有生他的功劳啊,回去弄点钱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马丙根满怀希望地来了,可是没想到,事情竟然和想得差别那么大!
“你这个孽种,你别忘了,怎么说也是我生了你!”马丙根跳着,暴起了脖子筋,“早知道,早知道当初那会,就把那点东西甩到床下,让猫狗来舔了你!”
马丙根的躁行暴语,更是激起马小乐的恼怒,“马丙根,今天就是打雷劈了我,我也要揍你个半死!”
马小乐挣揣着身子要上前,金柱死死抱住。马长根也拉住,胡爱英站在一旁,不知怎么伸手,只是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马长根对这胡爱英吼道,“去把院门关上,你嫌人看得还不够啊!”
胡爱英一听,赶紧跑去关门,但门口围着人呢,关不死。
“谁不走?!”金柱一回头,暴眼一怒,“等会我去砸他家锅底!”
金柱这话管用,人呼啦一声散了。
马丙根一看马长根,嘿嘿一声冷笑,“长跟啊,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贪财的,小乐现在有出息了,你舍不得放是吧,告诉你,没用,他马小乐肉里淌得是我马丙根的血!”
“丙根啊。”马长根被马丙根说得很无语,“不是我不放,我没什么,也不跟你争这儿子。”马长根语气很平静,“小乐打小在我们家,也没过啥好日子,我只是让他饿不着、冻不着,但就这种日子,小乐也很开心呐,我也开心,我就觉得小乐是我亲生的。后来,我有了个小子,一时间对小乐冷落了些,可我打心底里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还是把小乐看成是我亲生的,这一点,爱英可以证明,她也是这样的,她比谁都疼小乐!”
“少说点吧,有啥意思呢!”马丙根道,“不管怎么样,你也值了,现在小乐又有钱又有出息,我是白送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给你,你说,就算小乐这狗东西不认我,你怎么也得有点说法吧,我开口跟你要十万块,不多!”
马丙根的话,连金柱都愤慨,差点没忍住要上去揍他。
马小乐更是脑门充血,“马丙根,……”气昏头的马小乐,差点骂了出来,还好,旋即改了口,“家伙,砸死你!”
马小乐要去石磨边拿扁担。
金柱一看不行,他知道马小乐,烈起来比疯子还狂,要是真操起扁担,没准一下就把马丙根给开瓢了。
“马大马大,你消消气!消消气!”金柱抱着马小乐,不给他动。
一切突如其来,马长根只有痛苦,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哭颤着道:“丙根,你说话不在理,说白了,你就是为了钱是吧?跟你说吧,咱家真的没钱,就一万多块,那都是小乐给我们的,我们都存着呢,那倒不是咱贪钱,而是想等将来小乐娶媳妇,我和胡爱英这做爹妈的,得有点东西拿出手是吧,现在你来了,要钱,你可以拿走。”
“谁信你呢!”马丙根道,“至少得三万,你拿三万给我,小乐归你,我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这番对话,马小乐在一旁听得眩晕。“马丙根!”马小乐嗓子喊破了,嘶哑着,“别说三万,三毛都不给,你给我滚,滚出去!”
“小乐,你个臭小子能不能听我说句话!”马长根眼泪汪汪地说,“其实这一天,我和你娘早就想过,迟早一天会发生。今个一早,我起来后想去果园喊你,你娘说喊什么,孩子回来一趟不容易,就让他好好睡会,我说我就这习惯,去喊你,把你从床上打起来,我心里头高兴,因为我觉得我这个当老子的很有本事。结果我刚出院门,左眼皮跳得厉害,就琢磨着,是不是不该去叫你,就回来了,果然,我后脚进来,你爹就前脚就到了。”
“别说他是我爹,他不是我爹,我爹是你!”马小乐嘶哑的嗓子,沙沙的,刺刺的。
“我怎么不是你爹了!”马丙根伸着脖子,“我承认,我是来要钱的,我就知道你可能会不认我,可你改不了一个事实,我才是你爹,亲爹!”
马小乐哭了,放开了嗓子大哭,不过听不出什么悲伤来,“行,就算你说得对,你是我亲爹,可今天我就要让天下人看看,看看我是怎么把亲爹给宰了的!”
马小乐猛地蹿离了金柱。
井台旁边有个水台,上面放着些碗盆,马小乐在上面抄起一把铲子要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