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托付
第664章托付
江南的记忆,大概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前一段在无数岁月以前,那个名为地球的苍蓝行星之上度过的短短十数年光阴。
后一段,则是在上元发迹,驰骋星空最终登凌仙土之巅。
而无论是哪一段人生,他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江南。
不过,在地球的日子里,有些许不同。
地球上的他,出生于一个崇祖敬宗的家庭,家里世世代代都传有家谱,一直往前甚至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
这样的家庭里,婴儿取名之时,自然也会在姓名之间穿插排辈字。
而到了江南这一代,只剩下他根独苗,所以他在家谱中的名字就是——江疆。
“江”之姓取自祖宗,“疆”之名为末代,取自“坤厚载物,德合无疆”的最后一字。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一世的江南身份证上叫江南,但在家谱上的名字,却是江疆。
——当然,他没怎么用过这个名字就是了。
甚至,倘若不是今日在这木匣内看到这个名字,他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那么,问题来了。
那个叼毛,是什么意思?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眼前的木匣和木匣中的权杖以及字条应当是他就给江南的。
权杖给江南带来了“寄杖”的神通,其余作用不知。
而字条上大多是一些废话,也不值得在意,唯一值得深思的就是这个名字。
那一瞬间,当初被江南所排除的那个可能性,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个叼毛,会不会真的是自己的阴暗面?
毕竟,无论是天帝上昊也好,初代乾主也好,甚至是近在眼前的剑圣主与魇梦圣主等人,在向青灯“许下愿望”后,都诞生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第二人格。
没有理由,江南借着青灯的力量都快从上元到仙土把整个世界杀穿了还一点儿事都没有。
但问题是……哪怕是阴暗面,哪怕是影子,也应当是被宿主所知晓的。
上昊知晓天帝的存在,初代乾主如果没死应当也知晓自己的阴暗面的存在,剑圣主和魇梦圣主也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初和“影子”战斗的场景。
甚至,据天演圣主所说,剑圣主在战界中还演化出了“另一个自己”,完完全全佐证着他们确实因为青灯的“代价”而诞生了阴暗的一面。
但江南呢?
他压根儿就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倘若那个叼毛真是他的阴暗面?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又是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的?
最后,他又经历了什么才变得那样……强大?
更重要的是,与一般的宿主和阴暗面之间的敌对关系不同——虽然那个叼毛阴魂不散让江南相当心烦,但诡异的是他们二者之间还从未爆发过什么冲突?
甚至,倘若江南在岁月长河中看到的那些景象是真的,更是能证明那个叼毛一直在帮他。
无法理解。
江南的脑海中翻涌着纷乱的思绪,仿佛无论如何猜测都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就在他沉默之间,天香阁主盯着那腐朽的字条,眉头微微皱起:“你的……名字?你不是叫江南么?”
“我的另一个名字。”江南摆了摆手,不愿多解释,敷衍道。
天香阁主也没有深究,只是因为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名字而稍微有一丝失落,但也绝不可能在江南面前表现出来就是了。
而江南哪怕心头无比纠结,面上也不动声色,未曾表露分毫。
因此二人之间,竟显得无比和谐。
那腐朽的字条也被江南随手捏碎,化作尘埃飘散在这茫茫的世界中。
“阁主,立刻就走?”江南长长吐出一口白雾,暂时不再去想那一堆破事儿,看着身旁的天香阁主,开口问道。
对方瞪了他一眼,又叹口气:“妾身倒是想,但他要是不打开门,妾身可回不去。”
顿了顿,她有些怪异地看向江南:“倘若妾身能自由往返于两个世界的话,难道你还认为妾身会心甘情愿在这仙土苦等漫长岁月?”
江南:“……”
“罢了,随妾身来吧,这地方也快要崩溃了。”
天香阁主摇了摇头,一步踏上天顶,在破碎虚空离开这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刻,深深地看了一眼残破的大雪天。
然后,转身离去。
珍宝阁,阁顶。
这段时间,江南和天香阁主在底下倒是某种程度上的相谈盛欢,但珍宝阁三位一品长老,可就好似那热锅上的那里,急成一团!
——在那恐怖的动荡发生之后,天香阁主一刻不出来,他们就更加担忧。
最难得沉得住气的戚逾长老,甚至已经背着手来茫茫寒雾中来回踱步——这要放在平时,他可不会做出这般有失礼数的举动,特别是在这珍宝阁顶,阁主大人所在之地。
而陈瑞书与华相生,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两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得地盯着那寒潭出口,屏息凝神。
终于,在焦灼又煎熬的气氛几乎到达顶点的时候,一抹倩影仿若梦中神女一般,从那寒潭世界中一跃而出!
那一瞬间,尽管只是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但对于三位长老来说,却仿佛过去了千百年那样漫长。
终于,他们看到了自家阁主的身影!
三位长老立刻站直,低头,行礼:“恭迎冕下!”
无比虔诚,诚惶诚恐!
陈瑞书道:“阁主神武英明,定是得胜而归!”
华相生接过话茬儿:“那愣头小辈自不量力,还请阁主莫要气恼。”
说话只时,江南的身影也跟随着从寒潭没走出,跟在天香阁主生后。
最后一位一品长老见状,颔首道:“哪怕受如此挑衅,阁主亦慈悲为怀,未下杀手,实在是大德!大德!”
刹那间,三位长老一个劲儿地吹捧,但虽然话听着肉麻和让人犯恶心,但江南却能听出来,这三个老头儿都是发自真心。
他有些佩服地看了天香阁主一眼,虽然她说是说自己就是个甩手掌柜,但倘若只有力量而无才德的话,恐怕不会让三位残仙如此拜服。
“好了。”
天香阁主看了三位长老一眼,面儿上无喜无怒,道:“妾身,有一件事交代伱们。”
话刚一落,三位长老便绷直了身子,高声道:“吾等听命!”
这个时候,他们可没忘记,天香阁主叫他们来,不可能是单纯地让他们看一场战斗的。
天香阁主见三人反应,露出一丝欣慰之色,点头:“以后时日,珍宝阁就交给江南了——就是他。陈长老应当已经见过了,戚长老和华长老也当尽快熟识。”
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道:“——自即日起,珍宝阁主之位,传于江南。”
那一瞬间,空旷诺大的阁顶,一片死寂。
无论是三位长老也好,还是江南也好。
都蒙了。
对于三位长老而言,他们还沉浸在自家阁主胜利的喜悦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差点儿就一声“领命”喊出去了。
但当三位长老稍微一咀嚼着言中之意后,当即硬生生把遵命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有些茫然地看向天香阁主。
愣住。
“阁主……您这话是何意?”陈瑞书摸不着头脑。
“阁主,请莫要开玩笑了。”戚逾也是摇头。
“阁主,您的手下败将,何德何能?”华相生也是皱眉。
仿若一石激起千层将,天香阁主一句话让三位长老同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场炸毛!
“静!”
天香阁主目光一冷,轻喝道。
刹那之间,三人嘈杂的声音这才停了下来,但面庞之上,仍充满了无法接受。
天香阁主看向华相生,问道:“谁告诉你们,江南是妾身的手下败将?”
话音一落,更是鸦雀无声!
甚至比起方才离谱的传位操作更加让人目瞪口呆!
——那怕三人早就猜测江南或许隐藏了实力,但他们也从未想过这年轻人竟真能击败天香阁主?
陈瑞书瞪远了双眼:“您……他……这……您败了…?”
仿佛不敢相信那样,他说起来来都是支支吾吾:“是……真的?”
天香阁主瞪了他一眼,“被打败又不是什么光荣之事,妾身为何要撒谎?败了,就是败了。江南战胜了妾身,妾身便按照约定将九零零一给他。”
在几人愕然的目光中,她继续道:“但实际上,寄存物九零零一的条件里没有战胜妾身这一条——这条件是妾身擅自加上去的,除了一些私人恩怨意外,同样也是为了找到一位妾身离去之后能护佑珍宝阁的存在。”
“您……您要走?”戚逾长老大惊失色,“阁主,您……您去何处,又何时可归?”
天香阁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三位长老,却隐隐已经明白了——不谈再见之时的告别,恐怕再无归期。
尽管心头不舍亦不愿,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毕竟,倘若没有天香阁主这种级别的存在坐镇的话,珍宝阁就是一块丰美的肥肉,谁都想咬一口——就像很多年前,那个意图强取圣物的圣主一样。
“呃,等等?”
突然之间,就在三位长老终于“认命”的时候,江南突然开口,“劳驾,你们相谈甚欢,本来实在不愿打扰,但此事是否需要问一……江某的意见?”
开玩笑!
他是来收集最后一块青灯碎片的,可不是来集成就称号的——这些玩意儿他在上元和乾离二道都整腻了。
三位长老的眼睛当即宛如牛瞪!
——珍宝阁主,这是何等尊贵的位置,眼前这家伙,竟不愿意?
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但对于江南的反应,天香阁主似乎并不意外。
她看着江南:“你放心,阁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麻烦——三位长老会将一切都操持好。就像平日里,妾身根本就不管事一样。所谓的阁主,最多只是一个象征罢了,或者说,一个震慑宵小之辈的名字。”
江南眉头一皱,仍是摇头。
他不喜欢麻烦。
反正现在那怪异的权杖都到手了,他对珍宝阁别无所求,自然也不担心天香圣主有什么可掣肘于他的。
“真是可惜。”天香阁主摇了摇头:“本来妾身还打算与你透露一个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话音落下,江南目光一凝。
天香阁主看着他,摇头:“妾身好歹也是长活了无尽岁月的,这般漫长光阴,妾身见了多少人,经历了多少事?你哪儿能瞒得过妾身——对于他,你应当很感兴趣吧?只要你答应妾身守护珍宝阁,妾身就告诉你。”
江南沉吟片刻,“这珍宝阁主平日里……不麻烦?”
“不麻烦。”天香阁主摇头,“平日里,妾身经常千百年也不见得从寒潭世界中走出来一次,这珍宝阁不照样运转?”
就仿佛恶魔的低语那样,她幽幽开口:“只不过是挂个名头而已,江南,你不会拒绝的吧?”
沉默。
半晌后,江南深吸一口气,“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天香阁主微微颔首,目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虽说她是注定要回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但对于倾注了无数万年心血的珍宝阁,她亦不愿让它因为她的离开而被瓜分,被毁于一旦。
而同为那个人选中的人,同时又战胜了她的江南,就是下一任珍宝阁主最好的人选。
至于江南这边,也不觉得亏——有一说一,他真的对那个叼毛相当好奇;另外,他清楚地知晓,整个坤坎二道的毁灭已经步入倒计时,倘若能用几个月守护珍宝阁代价换那个叼毛的消息,不亏。
正当这时,天香阁主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突然之间,她脸色一变。
她立刻取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皮卷,以仙力为笔,一瞬间书写出洋洋洒洒一大段话,然后塞给江南。
“珍宝阁的一些机密和答应你的事,都在其中了。”
天香阁主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又有些期翼,似乎还带着几分颤抖和紧张,紧张即将归乡的游子那样,“他来接妾身了。”
江南一愣,循着天香阁主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圆形的空洞突兀地出现在虚空中。
仿若通道一般。
而那圆形孔洞中,是茫茫的虚无与死寂,就像几天前江南顿悟时看到的那样——虚无,荒凉,空无一物。
让人心底发凉。
但天香阁主却仿若失神一般,一步步踏入其中,如泥牛入海,再无一丝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