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备忘录

    周五下午。
    月考成绩陆续出来,一张张试卷发回学生手中。
    凌颂扫了一眼那些触目惊心的只有几分的卷子,面无表情地全部翻过去盖住,只当没看到。
    张扬转头问他:“闺女,你总分多少?”
    凌颂没理他。
    他有一点生气,别的分数低就算了,怎么语文也才八十出头?
    选择题错了两个,现代文阅读就没拿到几分。
    还好作文是满分,总算阅卷人的水平不是太差。
    他侧过头,瞥了眼温元初的卷子,除了语文、英语各扣了些分数,其它门门都是满分。
    这么厉害的么?
    对了,之前王子德好像提过一嘴,说这人每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来着。
    “你为什么成绩这么好?”
    温元初抬眼。
    凌颂移开目光。
    算了,当他没问过。
    班长从外头回来,喊凌颂:“马老师找你,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凌颂赶紧起身出门。
    马国胜正在第三遍看凌颂写的那篇策论。
    语文卷子昨天就改完了,凌颂这篇作文被阅卷老师复印出来,已在整个高二语文组传阅了一遍。
    马国胜到现在都不敢信,这是凌颂写出来的。
    且他还是用繁体字写的。
    简体字凌颂认识了不少,但写起来他还是习惯用繁体。
    凌颂进门,马国胜神色复杂地问他:“这篇作文,是你自己写的?”
    “是啊。”
    马国胜一时语塞,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凌颂有这古文素养?
    凌颂难得谦虚:“写的不好,还请老师多多指点。”
    马国胜:“……已经挺好了。”
    马太傅跟从前不一样了。
    凌颂心想,前辈子马太傅是状元出身,最是恃才傲物,哪里看得上这么一篇其实并不怎么出彩的策论。
    马国胜又提醒他:“你语文考得还不错,但是其他几科,实在退步得太厉害了,基本都是交白卷,之后如果一直这样,可能得留级了。”
    他这下是真信了,凌颂不但失忆了,说不定还因为失忆激发了其他发面的潜能,要不这策论怎么写出来的?
    但高考又不只考语文一门。
    凌颂张了张嘴,他堂堂皇帝,留级岂不丢人。
    但那个分数,他都不好意思为自己辩解。
    马国胜安慰他:“你这个情况,我会跟你家长商量,你先想办法补补前面的课吧,能不留级当然是最好的,你也别想太多,身体原因,不能怪你。”
    放学之前,凌颉接到马国胜电话,来了趟学校。
    凌颂在楼下操场边等他哥,无聊踢起脚下石头。
    他听到篮球咚咚声,抬眼望去。
    温元初独自一人在夕阳下打球。
    这人竟然还没走?
    凌颂看他一阵,温元初身高腿长,投球的姿势十分漂亮,篮球水平也相当不错,看着就养眼。
    凌颂有一点羡慕。
    他也想跟这人一样英俊潇洒。
    半个小时后,凌颉下楼来,拍了拍凌颂肩膀:“走吧。”
    兄弟俩并肩走远。
    温元初停下,目送他们背影远去,最后一抬手,将球扔进篮筐里。
    坐进车中,凌颂主动问起凌颉:“哥,马老师跟你说了我的月考成绩了?”
    凌颉无奈点头:“那些题目真一点都不会?怎么都交了白卷?”
    “看不懂。”
    凌颂实话实说:“一点都看不懂。”
    凌颉没再问,发动车子。
    “回家再说吧。”
    夜晚凌家,一家人都在为凌颂的学业发愁。
    小侄子凌超超从自己书包里拿出数学书,递到凌颂面前:“小叔看我的书,看得懂吗?”
    凌颂很确定,他看到了这小鬼眼神里的鄙视。
    呵。
    但他确实看不懂。
    虽然那些内容,九章算术里都有提及,但这里人用的阿拉伯数字,他还是这两天恶补来的,那些个算术符号,就更不懂了。
    太丢脸了。
    凌母十分忧愁:“难道要从小一开始重学吗?”
    这……
    他们也不求凌颂以后能有多大出息,但总不能,连高中都读不完吧?
    可莫名失忆这毛病,又不知几时能好。
    正愁眉不展时,门铃响起。
    凌超超跑去玄关开门,大声喊:“元初哥哥!”
    来的是温元初。
    温元初进来,礼貌地与凌父凌母和凌颉夫妻俩打招呼。
    凌家人十分意外。
    温元初这小孩一贯不爱说话,他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这还是第一回他主动上门来。
    温元初与他们解释:“我和马老师说了,帮凌颂补习功课。”
    那可太好了。
    ——凌家众人
    那可太不好了。
    ——凌颂
    凌母喜上眉梢:“那怎么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你?”
    温元初看向抬头望天的凌颂:“不会,耽误不了什么,帮凌颂补以前的课,我自己也能重学一遍。”
    凌父凌母不再推拒,高高兴兴地和温元初道谢,不管凌颂愿意不愿意,将他们打包送进了房间里。
    凌母端来切好的水果盘,走之前叮嘱自己儿子:“听话,不想留级就跟着元初好好学。”
    凌颂反抗无能,只得接受。
    温元初坐在他身侧,正在看他那篇策论。
    他的眼眸低敛着,一直没出声,不知在想什么。
    凌颂嘴里咬着哈密瓜,几次斜眼睨他。
    温元初忽然抬眼。
    目光撞上,凌颂下意识地一咽喉咙,呛到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把嘴里的瓜吞下。
    温元初皱眉。
    凌颂拔高声音,虚张声势:“你干嘛?”
    “这篇作文,你自己写的?”
    “不然呢?”
    “没什么,写得很不错。”
    温元初淡淡评价。
    那当然不错,当年教他这些的太傅,那可都是有大才之人。
    温元初这样的普通高中生,只怕根本看不懂他写了什么。
    不等凌颂得意,温元初却又说:“但高考时写这个有风险,有可能是满分,也有可能分数极低。”
    凌颂嗤之以鼻:“那是阅卷的老师自己看不懂吧。”
    “规则如此。”
    温元初将他的卷子放下,拿起手边凌超超的小一语文书。
    “从拼音开始吧。”
    凌颂立刻闭嘴。
    温元初教他拼音,顺便将英文字母的读法也教了一遍。
    凌颂学得不情不愿,要不是为了应付考试,他一点不想学洋人的语言。
    好在拼音这东西不难学,只用两个小时,他就差不多都记下了。
    九点整。
    凌颂打着哈欠趴到书桌上,摆摆手:“朕乏了,改日再学。”
    温元初的神色微动,没有提醒他,只说:“休息一会儿,再上一小时的数学课。”
    不等凌颂拒绝,温元初已拿了张空白稿纸,在上面写下为他制定的学习计划。
    “你语文基础不错,拼音学会就够了,可以先放一放,之后上课认真听就行。”
    “明后两天把小学数学全部学完,接下来一个月学初中数学,每晚两小时的课。”
    “英语每天学一个小时,背十个单词,周六日加课。”
    “白天做习题巩固,除了语文,学校的课不必听,反正也听不懂。”
    “下次月考数学和英语争取上两位数,其他的科目以后再说。”
    凌颂大惊失色:“超超才读四年级,你要我两天之内把六年要学的东西都学完?”
    温元初:“可以试试。”
    ……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朕。
    凌颂一脸菜色,温元初想了想,改了口:“两天学不会,再多一周也行,小学数学尤其是低年级的很简单,不需要花太多心思。”
    “噢。”
    凌颂心下戚戚,不敢再讨价还价。
    温元初虽不是温彻,但他那张脸,特别是他蹙眉时的模样,实在太像那个人,叫凌颂本能地不敢造次。
    温元初顿住笔,略一犹豫,告诉他:“你如果不想学物理化学那些,可以转去学文科,文科学的是历史、政治、地理,对你来说或许会容易些,现在才刚上高二,你情况特殊,跟学校说一声,转科应该很容易。”
    凌颂愣了愣,学历史吗?
    他不想。
    再不想一遍一遍地回忆上辈子的事情了。
    哪怕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亡国之君,大可能不配出现在考试卷子上。
    “我不要,我就学理科。”
    温元初点点头,没再劝他。
    让凌颂休息了十分钟,温元初开始给他上小学一年级的数学课。
    凌颂听得心不在焉。
    他不时偷眼看温元初。
    这人给他讲课时格外认真,浓黑眼睫微垂,眼神一片平和。
    不似那位摄政王,眉目间总是浸染着叫他不寒而栗的阴郁戾气。
    可即便这样,他有时还是会认错。
    真奇怪。
    十点半,凌颂送温元初下楼。
    在楼梯上碰到他嫂子带凌超超上来,凌超超跟温元初挥手:“元初哥哥再见。”
    小屁孩,对着外人倒是礼貌了。
    凌颂笑了笑:“我是他叔,他叫你哥,那我不成你长辈了?”
    温元初看他一眼。
    凌颂嘴角的笑僵住,眼珠子转了转,没再看温元初。
    他就说,这人有时那眼神确实很像那个死鬼摄政王,根本不是他的错觉!
    要不是这人大部分时间都挺正常,且还有耐性帮他补课,他真要怀疑这人就是摄政王,故意装的了。
    大吉大利、神鬼退散。
    要不他哪天去庙里拜拜吧……
    身后大门被凌颂用力带上。
    温元初在门外安静站了片刻,拿出手机,记下备忘录。
    他回来的第五天,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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