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性流失

    这就是那个几年前获得大导师盖乌斯亲笔推荐前往千塔之城留学的首席学徒？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听说他最初还是个泥巴里打滚孤儿，身体里连半滴高贵之血都没有。要不是得到盖乌斯大导师的看重，这人根本没资格获得晋升仪式成为二阶法师。
    望着卡杨苍白的面色，身为小贵族后裔的科鲁·韦杰斯不由在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
    他同样也是路西乌斯·苏拉的学徒或者说奴仆之一。对于亡灵学派内所有没成为三阶的下级法师们来说，这两个身份其实并没有多少实质上的区别。
    即使学徒中的首席也不过是一群猎犬中的第一名罢了。
    狗终究是狗，它们不会变成人，除非晋升三阶。
    因此，科鲁虽然表面上对卡杨表现得非常谦卑，主动将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但心中却依然怀有一份近乎恶意的斗争心态。
    当然，他绝不会在表面上显露出内心任何阴暗想法。
    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亡灵法师学徒，早在完成初期学业前就会被‘自愿’变成解剖台上的一具材料，除此之外，也可能因为其他各种各样的意外落到类似下场。
    总之，他们会合法地为学派贡献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生命。
    “加钱？”科鲁的表情依旧带着微笑，同时心中快速盘算起自身能够负担的价码。
    对导师路西乌斯来说，他并不是什么重要下属。
    但因为一个秘密，比起旁人路西乌斯会更信任他一些，可面前这个卡杨同样也涉及到那个秘密，所以双方的地位高低依然没有变化。
    假如科鲁希望继续抱紧路西乌斯的大腿，甚至奢求晋升三阶不再当狗，那他就必须把导师吩咐下来的秘密任务做到最好。
    “可那是路西乌斯导师下达的命令，如果要我私人为此……”尽管心中依旧做出决断，但科鲁表面上却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那我只能表示非常遗憾，之前的战斗让我身心俱疲，现在完全想不起任何事。”卡杨嗤笑一声用嘲弄的眼神望着科鲁，整个人好像没骨头似得瘫坐在椅子上。
    “……”科鲁脸上带着微笑，但拳头却微微握紧变硬。
    “一个嗜血者的灵魂如何？我保证是那种手上至少沾了十几条性命的嗜血者，用来制作鬼魂杀手简直再适合不过。”他谄笑着搓了搓手。
    嗜血者，听起来似乎很厉害，但实际上就是杀人者死后被禁锢的灵魂。至于鬼魂杀手，这种亡灵的用途相对有限，如果用来对付普通人那固然不错，但拿来对付拥有位阶的超凡者就不怎么有效了。
    况且，低阶法师自己制作这类幽魂系亡灵，成功的概率也让人非常不愿提起。
    所以，对于对方给出的价码，卡杨只是简单回了一句：
    “嚯，听起来不错。”然后，他就盯着自己的手指不再说话，好像上面能开出朵花来一样。
    “再加上一块警戒水晶如何？我保证那是块从未被使用过的水晶。”科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发出微微白光的水晶。
    这种魔法装置能够在启动后探查周围上三十米范围内的动静，只要超过一定幅度，水晶的亮度就会突然增强。
    但使用者本身也必须保持安静，否则就会干扰警戒水晶的运作。
    “韦杰斯法师，我现在已经很累了。”卡杨眼皮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将科鲁口中好像保险推销员一样连绵不对的溢美之词全部堵了回去。
    “那么……”科鲁额角的青筋微微暴起。
    假如对方不是首席学徒，假如不是自己打不过这人，他现在真想让卡杨被‘自愿’一下。
    “一枚空灵挂件。《參捌看书》”科鲁·韦杰斯从牙缝中挤出自己的底线。
    同时，他的右手也用不会引起误会的速度，这一点在亡灵学派内部很重要，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一块外表呈棱形的宝石挂坠。
    “精灵手艺，绝非人类仿品。”说出这番介绍，科鲁有种想哭的冲动。
    天知道他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只希望导师在完成任务后能赐予自己进阶仪式。
    “哦？你还有这种好东西。”卡杨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非常热情地上前拍了拍科鲁的肩膀。
    “来来来，让我看看。”将科鲁按到另一把椅子上，他毫不客气地从对方手中抽走那块宝石挂坠。
    “能够等比例增强法术效果的魔法奇物，就算在千塔之城这也是最好卖的下级装备啊。”卡杨一边感受自身魔力流经挂坠时的变化，一边眉开眼笑地感叹
    道。
    “那个，首席阁下，关于情报。”科鲁强忍住肉疼的表情态度谦卑地问道。
    “平民。”卡杨凝视着手中的挂坠，背对科鲁用非常平淡地语气说出一个名词。
    “平民？”科鲁有些不解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平民。
    平民怎么会成为贵族，特别是贵族中的贵族，也就是埃隆德王室的弱点？他对此感无法理解，甚至有些怀疑对方在用随便说说的话敷衍自己。
    “那位尊贵的长公主啊，她与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可不一样，或者说古斯密斯家族就是贵族中的怪胎。他们总是对于埃隆德的平民抱有奇怪的期待，仿佛那些整天吃不饱饭又打不过异怪的垃圾能够起多大作用似得。”
    “上任魔王亲近那些只会在宫廷和议事厅跑来跑去做杂务说大话的穿袍贵族和官员，打压拥有实际领地的持剑贵族，结果被各地领主排斥。这一届魔王建立学皇家学院大肆招收平民，最后训练出的却是一群实力平平无奇的低阶超凡者，简直白费力气。”卡杨讥讽地说着。
    “至于我们的长公主，她小时候就喜欢跑去埃文摩尔下城区的孤儿院和平民小鬼混在一起。哈，说是做慈善，但谁知道是不是在收买人心。”卡杨背对科鲁，语气中充斥着不屑与嘲弄。
    “所以，只要利用对方重视平民这一点，那位公主殿下就一定会露出破绽？”科鲁若有所思地嘀咕道。
    “我只能说概率很大，如果她还保留着小时候那种过于天真的理想主义。”卡杨耸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好吧，我会试试的。”科鲁无奈地说道，但随即又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保卢斯首席，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位殿下小时候的事？”
    “当然是打探出来的，法师间的战斗最先可是从情报战开始的。”卡杨没有半点迟疑地回答道。
    “这倒也是。”科鲁点点头不再多想，不过依然有种亏了的感觉。
    这时，房间内忽然传出一阵魔力波动，感受到其中熟悉的波长，两人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
    没过多久，一道紫色魔力在空中勾勒出开合的大嘴，里面传出路西乌斯·苏拉的声音。
    “来我书房一趟，有新工作。”说完，这张传讯术制造出大嘴便自动消散成基本魔法粒子玛娜。
    听到这个命令，不论是卡杨还是科鲁都丝毫不敢拖延，他们快步走出房门顺着法师塔中部的漂浮碟来到上层。
    穿过两座浑身披挂装甲的巨大亡灵守卫，两人迈步进入路西乌斯的私人书房。
    这是一间与亡灵法师这个职业风格截然不同的书房，壁炉内燃烧的炉火与启动的魔法灯让房间内显得格外明亮。
    红木制成的华贵书柜上接天花板遮住所有墙壁，中部建有可容一人行走的金属回廊将书架分成上下两层，各种珍贵的法术研究资料与书籍随意填充其中，以至于这件书房看起来反而更像贵族用来彰显家族底蕴的私人图书馆。
    房间中部摆着一张用整块黑曜石制成的宽大书桌，这种能够作为魔法材料使用的素材，自然有着远比普通材料昂贵的价值，如果用来制成仪式基座可以提高不少成功率，但眼下却只被当成书桌使用。
    “来了？”头顶传来路西乌斯的声音。
    他站在金属回廊上，手里拿着一份拆开的信件。
    “导师，您叫我？”卡杨抚胸一礼，然后静静保持行礼的姿势等待话语。
    “进阶资料在书桌上摆着，签下保密契约后你自己拿走，记得阅后即焚，不许外传。”
    没隔多久再次见到这个办事不利的学徒，路西乌斯有些心烦不愿多搭理，只是简单嘱咐了一句就不再看他。
    接着，路西乌斯转头望向一旁带着谄媚表情向自己鞠躬行礼的科鲁。
    “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尊贵的戴冠者，王冠法师，苍白之骨，路西乌斯·苏拉阁下。”科鲁仿佛要折断自己的腰一样猛然行礼并说出一连串称呼与问候。
    “呵，科鲁啊科鲁，我早说过让你收起那些无用的废话。”尽管这样说，但路西乌斯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
    “弗兰德尔地区的炼金术师协会发来邀请，他们在一处古老遗迹发掘出部分古代巨型生物的骸骨，需要我们帮助进行辨认研究。你们知道我这些年都在北地找什么，所以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说到这里，路西乌斯的表情不由变得极为严肃，那张带着皱纹的衰老脸庞此刻甚至显露出几分狰狞。
    “在我回来前，交给你的工作必须尽快完成，你可以命令其他人也展开搜索，但不能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记住，我们只是在搜救公主殿下，避免她落入邪恶之徒手中。”
    “是的，我们是在搜救，但这种事最后往往会发生令人悲伤的意外。”科鲁格外虚伪地说道。
    “是啊
    ，意外总是难以避免。”路西乌斯同样虚伪地笑道。
    十几分钟后，一台被十二位游魂骑士拉拽着的马车驶离法师塔，这次路西乌斯没有带上他身为四阶亡灵法师所配备的战斗群，毕竟只是外出科研而已。
    同时，有关之前那场动乱的消息也被弗兰德尔总督发往首都埃文摩尔。
    接到消息的现任魔王立刻传唤了亡灵学派在泪水之城的大导师盖乌斯·马略本人。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我可不知道埃隆德亡灵学派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四阶大巫师来。”魔王古斯塔夫低声问道。
    此刻，他并没有躺在美泉宫的卧榻上，而是非常罕见的穿过镜之回廊来到接见群臣的铁之宫。
    坐在由无数战败者留下的刀枪剑斧重铸而成的冰冷金属王座上，魔王古斯塔夫一脸严肃地看着下方那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
    这人有着一张方正的脸孔，眉间显露出三道深深的皱纹，左眼被巨大伤疤贯穿，受损的眼球也替换成黑曜石制作的魔法义眼，时不时亮起一阵法术微光。
    他正是亡灵学派的最高大导师-盖乌斯·马略。
    “此事实属意外。”即使面对魔王陛下的质问，盖乌斯的语气也依旧不急不缓，完全没有半点焦躁不安的意思。
    “希波可拉底学派的路西乌斯四十年前就已经晋升三阶。直到上周末，他突然完成火剑之路的苦修，晋身为四阶苍白之骨。这件事实在太过突然，所以没有确认信息的真假前，臣不敢轻易向陛下汇报这个消息。”盖乌斯平静地解释道。
    “上周？”古斯塔夫表情不变，但语气中却透露出几分怒意。
    “一个上周才完成晋升的四阶，这周就已经配备好完整的亡灵作战群？还是搭配游魂海与大型魔力炉，能够进行快速机动作战的特种战斗群！？！”
    伴随着质问，魔王身后的影子如升腾的火焰般骤然向上扩大，两道展开的阴影之翼铺天盖地仿佛要吞噬前方一切人与物。
    “盖乌斯！”古斯塔夫一声厉呵。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盖乌斯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
    “我们想要在林德发动第二次人魔大战，派遣他们的魔导军团北上屠杀埃隆德子民前，获得能够与之对抗的力量。”
    “……”古斯塔夫的眼神瞬间变得越发锐利。
    “那只阅兵式上出现的魔导军队不是任何现役军队所能抵抗的存在，那些轰鸣的机器，可怕的武器，还有武装后堪比低阶超凡职业者的海量普通士兵。陛下，我们已经落后太多太多，而中央帝国林德却不会停下脚步等待。”盖乌斯沉重地说道。
    “陛下，我承认，我为之感到恐惧，甚至彻夜难眠。我们绝不能被动等待林德准备完全后，任由他们主动发起第二次人魔大战。”盖乌斯一字一句地说道。
    没有打断他的发言，魔王语气生硬吐出一句话。
    “继续说。”
    “所以，我们需要建立一支通过连锁扩散型魔法仪式批量制造的亡灵集团军。”盖乌斯深吸一口气。
    “一支不知疲惫！不畏死亡！及时被破坏也能再次复苏的永生之军！！！”
    听到他的话，古斯塔夫勃然大怒。
    “怪不得你们一直在申请解除那几条有关亡灵法术研究的禁令。”
    虽然真的从曾经的医疗术士转为亡灵法师，但埃隆德建国后依旧创立了许多与之相关的禁止法令，历代亡灵学派大导师都想要打破这些束缚他们研究的禁令。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代的大导师盖乌斯·马略竟敢在禁令解除前就擅自开展禁忌研究。
    “这是叛国。”古斯塔夫缓缓抬起右手。
    一十二位身穿黑色重甲，手持巨剑大盾，高度超过三米的巨人骑士从宫殿两旁垂挂的帷幕后走出，他们正是担当魔王亲卫、拥有一骑当千实力的黑骑士。
    此刻，只要魔王挥下右手，黑骑士们就会一拥而上将盖乌斯当场斩杀。
    即使对方身为亡灵学派的最高大导师，在没有任何亡灵战斗群随行的情况下也难以逃脱这种杀局。
    但古斯塔夫终究还是没有挥下手。
    “陛下！”盖乌斯上前两步单膝重重跪地，眼中闪烁着诚恳的目光。
    “按照最好的情况，我们只需要损失三分之二的现有人口就能完成永生之军的初步创建，之后进一步扩充所需用到的原材料，都可以通过战争本身获得。”
    做出如此冷酷无情的宣言后，这位亡灵学派的最高大导师再次低声谏言道：
    “陛下，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心怀仁慈了。”
    “所以，我们就要放弃人性吗？”古斯塔夫疲惫地靠在冰冷的王座上。
    “如果需要，那么我的回答就是肯定的，因为
    这至少能保住剩下三分之一埃隆德人。”盖乌斯毫不犹豫地说道。
    古斯塔夫许久没有出声，他的面容一半笼罩在阴影中，出现在灯火下的目光则流露出一种哀伤，那是一个心怀善念者最后的挣扎，而另外一半则闪动着冰冷的理智，那是一位国王该有的眼神。
    “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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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不好意思，之前发错到老书里了，大家不要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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