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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脑侵(三)

    执矛的锡兵抵达圆形书架迷宫的中心后,结束了一轮巡逻,踢踢踏踏地出去了。
    吃过一次教训后,李银航也不敢离南舟太远了。
    她把南舟的身形控制在自己目之所及的地方,努力沉下心来,学着南舟的样子,在书架上翻翻找找。
    不得不说,当刻意把节奏放慢下来,困扰着她的某些迷障,反倒消散了一些。
    她扒着书架,轻声和那边的南舟搭话:“我是不是把事情想复杂了?”
    南舟:“你发现了?”
    李银航:“……”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终于意识到了游戏时间根本不够她老老实实翻书找魂的问题。
    哪怕她加了限定的搜索条件也不可能够。
    然而,即使想到了这一层,李银航也想不通,究竟两位大佬构思了什么过关技巧。
    想不通,那就先不难为自己了。
    她和南舟一样,拿下一本装帧和她的书肖似的故事书,翻了几下后,眉头一下深皱了起来。
    南舟问:“发现什么了?”
    李银航看着手里一行一行的不明文字,张口结舌半晌后,坦然承认自己的无知:“看不懂。”
    她翻出几页开外,不由和南舟一样,联想起了他在上个副本里得到的蛙手。
    她自然也想到了南舟考虑过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人在和我们一起玩副本啊。……外星人?异空间的生物?”
    话音甫落,她反倒被自己的推测说得心尖一阵生寒。
    其实,自从失踪事件开始,李银航就一直怀疑是某种超出他们想象的力量在左右他们的世界。
    这个世界,就人类的认知边际来说,终究还是太大了。
    背后潜藏着的力量,不仅能设计这样一个庞大的游戏沙盒,能驱使着他们许愿,甚至能筛选出年龄层阶……
    强迫他们进行游戏的力量,究竟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他们的遭遇,只是高维生物一时而起的愚弄,那所谓的挣命、痛苦、牺牲,究竟又算什么呢?
    在李银航的思路向着悲观无限扩延开来前,南舟及时叫停了。
    南舟隔着书架,向她伸出手来:“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发现?”
    李银航忙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手中的书递给南舟,顺道拿出了跟领导汇报工作的专注力:“还有——”
    不等她说完,南舟就翻开她递过来的无名氏的故事,随便翻开一章,嚓地撕下了一页。
    李银航:“……”
    紧接着,南舟的眉头就是强烈地一跳,像是神经被人戳了一刀,腿竟然都跟着明显软了一下。
    李银航心里一紧:“你没事吧?”
    南舟慢慢吐出一口气:“……没事。”
    他挣起精神,举起自己的书进行查看。
    果然,他的书也有了姓名、作者和第一章。
    李银航担忧地绕过书架,试图去搀扶南舟手臂时,她终于意识到,南舟的san值,为什么会被系统判定是乱码了。
    如果他只是单纯的san值高,不容易被恐惧扰乱心神,系统直接给他一个san值满分就行。
    然而,在明确的精神类攻击下,他的精神又似乎比她要敏感数倍。
    在被锡兵凝视到、触犯禁制、被抽离记忆时,李银航只是感到脑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并不会影响行动,也没有什么痛感。
    相较之下,南舟感受到的刺激,显然堪比有人直接用毛细针戳挑他的神经。
    正因为此,系统才难以判定他的san值究竟是高是低。
    于是索性给了个乱码,让他自己体会。
    而就在南舟触犯规则、撕下书页的同时,一只已经结束巡逻、回归自己位置的锡兵突然动了一动。
    他踉跄着往前走出了几步,好像是从盔甲里活了过来,得了片刻自由。
    鞋底与地面互相叩击,发出了脆亮的响声。
    这在寂静的、只有落子声的图书馆内,显得格外刺耳。
    就和刚才从书架深处传来的撕书声一样清晰。
    正在旁观棋局的江舫抬起头来。
    它举起了长矛,迷茫地扭了扭脖子,做出了一点人性化的动作。
    而那双呆板的、像是画在头颅上的黑色眼睛,竟然有了点淡淡的光。
    眨了眨、转了转后,它和江舫对上了视线。
    江舫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丝迷茫和恐慌的意味。
    配合上那张呆板的木偶脸,恐怖谷效果直接拉满。
    但这求救一样的眼神,也只在它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书架内,被南舟撕下的书页消沙一样从他指尖溶解殆尽。
    同时,撕毁的书页缝隙处自动生长出新的书页和文字。
    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而书架外,获得了一息记忆的锡兵,也重新失去了眼里的光彩。
    它倒退一步,乖乖返回原位。
    江舫垂下眼睛,继续旁观棋局,若有所思。
    他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刚才的那一眼求助,也只值得吸引走他片刻的注意力。
    他不关心锡兵内是不是藏着其他玩家的灵魂。
    他只关心南舟传递出的那一点信息。
    ……
    南舟也终于从记忆剥离的不适中缓了过来,脚还有点酥软,得靠着书架才能勉强站立。
    他恢复知觉后,看见的就是李银航握着他衣角、微微发抖的手。
    李银航发现他可以回应自己了,忙一边紧张兮兮地回头张望,一边低声说:“你快进来呀。”
    南舟:“……?”
    李银航急切道:“我又听见锡兵在动了。你不舒服,快进我的仓库,我带你躲起来——”
    南舟靠着书架,用单手手背搭上额头,轻揉了揉:“……现在还再动吗?”
    经历过那场追逐战,李银航实在是对锡兵的皮鞋声精神过敏过了头。
    被南舟这么一提醒,她才意识到,皮鞋声似乎只响过了一声,就没再响起过。
    发现是自己反应过度后,她有点不好意思,揉了揉鼻尖,撒开了抓住南舟衣角的手,乖乖跑一边翻书去了。
    南舟缓了缓,翻开了属于自己的书。
    果然多了一岁。
    然而南舟的试验并没有停止。
    他松开手,把那本刚刚复原的书又扔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
    ……无事发生。
    单本书落地的响动,并没有达到触犯禁制二“打扰对弈”的条件。
    李银航正舒了一口气时,就见南舟抓住了一架书的边缘,对她淡淡道:“捂住耳朵。”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李银航马上听话地堵上了耳朵。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这件事的必要性。
    ——南舟把那不知道重达几许的橡木书架单手搬起一角,信手一抖——
    上面的图书整排整排落地,发出滑坡一样的轰隆巨响。
    这回,锡兵没有动。
    但是执黑子的干尸的手却明显抖了一下。
    江舫先听到从重重迷宫深处传来的落书声,又注意到它的动作变化,心中顿时了然。
    南舟在试探禁制二所谓“打扰对弈”的触发点在哪里。
    ——干尸的听力,显然是迟钝的。
    刚才,一行人站在它身侧对话的声音,锡兵巡逻皮鞋叩地的声音、书架内你追我逃的声音,都没能惊动它。
    它始终像泥偶一样紧盯着棋盘,思考着,一分钟才落下一子。
    只有书柜倒下、书籍倾覆这种级别的响动,才能够触动它的神经。
    一想到某只猫为了做实验、在里面上蹿下跳地搞破坏的样子,江舫的嘴角就挂上了浅浅的笑意。
    ……
    书架内。
    李银航捂着耳朵,站在一地书中,有点傻。
    她问:“……南老师,你在干什么?”
    南舟缓过一阵目眩,单膝跪在空荡荡的书架旁,再次翻开了自己的书。
    目录里,添了“第二章”。
    也就是说,除非是将整架书打落发出的响动,才会算作触犯了禁制二。
    一次响动,计作1次犯规。
    南舟擦了擦鼻尖上沁出的冷汗,“你继续找线索,不用管我。”
    李银航:“可你……”
    南舟:“你发现你的,我发现我的。”
    李银航:“你的身体……”
    南舟盯准了她,冷淡道:“游戏里谁都可能会死。你不可能总是依靠我。”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书,把记载着自己生命第一章故事内容的书径直撕下一页,死死攥在了掌心。
    李银航:“……”
    她觉得这不叫“发现”。
    应该叫在作死的边缘来回横跳。
    这回的刺激对南舟来说明显是有点重了。
    他清晰地感到了有些东西涌回到了他的脑中,但停留不久,很快又被一股未名的力量水泵一样强行抽去。
    他在昏眩和苏软中咬牙计时。
    一、二、三……
    在他强撑着数到5时,他撕下的一页故事从他掌心消失。
    他被吃掉的故事又重新回到了书页上。
    ——且增添了第三章的剧情。
    他的身体向一侧倒去,微微张着发白的唇,一声声喘息不停。
    在匀过一点气息后,南舟不仅不长记性,反倒变本加厉,再次把前两章的十数张内容全部一起撕下。
    李银航:“……”这是在给故事书强行催吐吗。
    她甚至脑补出了南舟拿小棍子一下下捅故事书小舌头的画面。
    ……搞得她一点紧张感都没了。
    这下冲击对南舟来说可谓非同小可。
    他直接坐倒在地上,把一双唇咬得发了白。
    李银航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担心地蹲在他身侧。
    南舟大概真的是不舒服狠了,忍耐了很久,才把脸埋在双膝间,小小地“嗯”了一声。
    听尾音还带着点委屈,听得李银航心都化了大半。
    看他这样反复试验,李银航心疼之余,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蹲在南舟身边,把自己的书抱紧了:“你要验证什么,告诉我。我撕我的吧。”
    南舟抬起头来,一双眼眶周围透着薄薄的、虚弱的红。
    他把书还给了李银航,眼神和语气依然是冷冷淡淡:“我的感觉比你的强。算时间更准确。”
    李银航:“撕别人的,然后算它恢复正常的时间,难道不行吗?”
    南舟:“我还要评估会对身体造成的影响。”
    说着,他再次打开了手中的书。
    他没有去管多出来的第四章,而是把前两章的内容翻开,计算了一下页数。
    一共16页。
    刚才,在一片天旋地转中,南舟坚持在心中计数读秒。
    书重新抽回记忆、恢复原状,过去了大约77秒。
    以之前单撕一页时的恢复时间作为参照物,可以计算出,书被破坏后,每恢复一页,大约需要5秒钟。
    南舟合上了掌中的书页。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讯息了。
    再然后,他需要的就是等待。
    时机成熟时,江舫那边自然会发出信号。
    看着南舟刚才一系列的举动,再结合南舟和江舫之前语焉不详的对话,李银航心中终于大致构建出了他们的计划。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江舫选择留在外面。
    怪不得南舟会对江舫说,“我可以做到,但你未必可以。”
    这明明是只有疯子才会做出的计划,却被两人在第一时间毫无疑义地敲定了下来。
    那是疯狂的,又是最有效、快速、便捷的通关办法。
    她抿了抿唇,不试图去用“求稳”、“苟一波”之类的说辞干涉他们的计划。
    她只守在南舟身侧,在他的微喘声中,认真地回应南老师布置给她的功课:“对了,我还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南舟看向了她,清冷的目光中含了些淡淡的鼓励意味。
    李银航:“我发现——”
    ……
    半个小时转瞬即逝。
    靠墙而立的锡兵又三三两两地活动了起来,踢着正步,鱼贯进入了书架迷宫之中,开展了新一轮的巡逻。
    江舫的目光紧紧锁在了棋盘之上,紧密观测黑白双子的动向。
    黑军已经被杀得丢盔卸甲了整整三盘。
    白军的仍在肆意驰骋,尽情斩杀。
    白军军临城下,凯歌声声可闻。
    有八个棋子都动弹不得的黑子王城岌岌可危,兵线收缩,再次到了行将崩解的边缘。
    在几乎骑脸的优势下,白棋的棋势愈发狂妄无忌。
    白棋的王嚣张地迈出了保护圈,放肆蚕食着黑方领地。
    江舫在心里一步步算着棋路。
    他眼里是一盘棋。
    心中则是另一盘五步开外的棋。
    他有预感。
    这一局,会达成他构想中的理想局面。
    果然,白子放肆地将王前进了一步,停留在了那个江舫盯望了许久的位置。
    随着落子的啪嗒一声,江舫心神一震,心弦刹那间绷紧了。
    他终于等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可偏偏在锡兵开始巡逻、南舟他们开始躲避的时候——
    但江舫没有片刻犹疑。
    他说过,他相信南舟的。
    几乎是在白子落下的瞬间,江舫便径直冲向了书架迷宫的方向。
    他根本不作任何绕行和迂回,一脚踹倒了出口处的书柜。
    书柜彼此之间的距离不很远。
    他这一脚,宛如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
    他遵守了许久的规则,被这一脚彻底打破。
    属于它的、一直安静无比的书,毫无预兆地开启了一场饕餮盛宴。
    书页刷拉拉地在他指尖响动。
    仿佛是在咀嚼、品尝、回味着他的故事,狼吞虎咽,饥不择食。
    但很快,它就消化不良了。
    书页吞食故事的速度,甚至赶不上江舫违规的速度。
    七个书架尖锐地碰撞,又接连倒下。
    在第七个书架轰然倒地时,由于连续且同时冲破了第一条第二条禁制,书一口气将他的记忆吞噬到了十四岁。
    江舫向被粗暴冲开了一个缺口的书架内部疾步冲去!
    最近的一队巡逻的锡兵骤然听到身后异响,竖起长矛,正要回身时,江舫已经冲到了它们身侧。
    江舫踩住了一个正欲回头的锡兵头颅,单手压住旁侧书柜,借力上跳,整个身体轻捷跃过一架书后,发力一推——
    整架书轰然坍塌,把一队锡兵尽数埋在了书下。
    ……
    而南舟他们也没有辜负江舫的信任。
    在锡兵开始巡逻时,南舟他们就已经转移到了靠近出口外围的书架边。
    陡然听闻响彻图书馆里的轰然异响,尽管早有了准备,李银航仍是心神剧震:“什——”
    不及她说出下文,南舟的身影就猫似的倏然一动,跳到了最近的书柜上方,看准了书架倾覆的地方,脚尖一点,快速向混乱处冲跑而去。
    李银航也忙收敛心神,紧跟而去。
    ……
    在赶去和南舟汇合的路上,江舫的记忆正从他体内快速流失。
    与之相反的是,他怀中的书,记忆和分量都在飞速增加。
    很快,书中存储的记忆快进到了他的十八岁。
    在江舫十八岁的记忆里,就有和国际象棋相关的内容。
    有主教、战车、骑士、禁卫军。
    在那段记忆里,存在着一副完整的棋局。
    对于这些爱好和自己相关的新鲜故事的棋子魂魄来说,这是一本最完美不过的书了。
    转瞬间,八道散落迷宫各方的透明魂魄,从迷宫书架内疾冲而出,向江舫怀中的书贪婪扑去!
    这就是南舟和江舫的计划。
    不去找棋子,而是让棋子主动来找他们!
    然而,计划的第一步一完成,异变陡生!
    八道魂魄刚刚汇集在江舫手中,附近的一队锡兵便闻声疾行而来。
    身后掩体全无的江舫,一瞬间同时暴露在了五个锡兵的眼下!
    五年的记忆,又从他的记忆中被强制剥除。
    其中包含他幸福的、痛苦的一切回忆。
    包含着他之所以成为江舫的所有信息。
    因为记忆的短时大量流失,江舫的意志出现了些许的混乱和动摇。
    他开始忘记,自己究竟是谁。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为什么……
    他一个抢步,隐藏在了最近的一架书旁。
    从鼻腔中呼出的灼热气流有些紊乱。
    他出于本能,护住了手中的书册。
    他不能走得太远。
    他要在附近周旋,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书册交给——
    ……交给,谁来着?
    先前记忆的流失,让他的逻辑链条出现了严重断层。
    这种错乱感干扰了他的判断力。
    在剧烈的耳鸣声中,他突兀地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十数米开外响起:“这儿有人!有种来追我啊!”
    三个锡兵被这一声呼喊吸引住了,提矛赶去。
    下一秒,一个轻捷无比的脚步声在江舫头顶声声靠近。
    江舫抬头望去,却快得来不及捕捉到他的身影。
    那个身影径直从书架顶部落下,抓住了那两个仅剩的、试图向江舫靠近的锡兵脑袋,轰然向中心一怼——
    那两只脑袋顿时被撞成了一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废金属。
    南舟扔下两只支离破碎的锡兵脑袋,顶着破坏规则造成的强烈不适,冲到江舫身侧,伸手就去拿他掌心的书。
    在江舫开始制造骚动、到南舟冲到江舫身边,花了不到三十秒。
    然而,现在的江舫,正陷入快速失忆带来的错乱感中,无法自拔。
    看到对他出手的南舟,江舫的第一反应,就是攻击。
    他夺住南舟向书伸来的手,猛一翻腕,将南舟的胳膊挫出了喀啦一声骨响。
    南舟迅速察觉江舫情绪不对,又不想伤到他,脚尖刚一沾地就借着旁侧书架木格轻捷跃起,双腿狠狠夹住了江舫单臂和一侧肩膀。
    他大腿内侧肌群和腰部骤然发力,将江舫拧翻在一地凌乱的书群中。
    他再次伸手,试图去抢夺他手中已经汇聚了八个棋子魂魄的书。
    孰料,遭受到攻击后的江舫,自卫反应丝毫不慢。
    他身体一个翻滚,挣脱了南舟的控制,持书的手臂横向锁住了南舟的喉。
    同时,他用膝盖狠狠顶开了他的腿缝,腿手发力,将南舟的腿生生掰成了h型。
    他居高临下,望着南舟的脸,原本冷淡警惕的神情却有了一丝松动。
    ……这样的场景,在他仅剩的残缺记忆里,似乎是有过的。
    南舟的呼吸十分不稳。
    他的精神刚才受到过连番的冲击,气力实在不济。
    但他又必须速战速决。
    抓住江舫怔愣的那一点空隙,南舟发力抓住了他脑后略微凌乱的银发,狠狠往下一摁。
    鼻尖几乎相抵。
    两人温热的呼吸纠缠着,交相渗透进彼此的身体,共享了一段呼吸。
    南舟咬牙问:“你……相信我吗?”
    江舫定定望向他的眼睛。
    片刻之后,他原本紧握住书的手,轻轻松脱开来。
    南舟不再迟疑,抓起他的书,沿着江舫开拓出的一片道路,向外大步冲去。
    与此同时,吸引了所有锡兵注意的李银航,正往书架内奔逃绕行。
    听着混乱的足音声,江舫从地上坐起身来,想跟着南舟出去。
    偏在此刻,一只残缺的锡兵的手指,毫无预警地搭上了他的鞋子。
    它破碎的嘴唇里,发出模糊不清的低音。
    ——“书。书。抓到了。书。”
    江舫原本就迷蒙一片的眼神顿时一滞。
    金属锡一样的一点银白,像水一样滴入了他的眼中,从他的瞳仁开始逐渐扩散开来。
    然而,在江舫的神情彻底归为呆滞前,奔跑中的南舟一把撕去了靠前十六页的内容,将零星的记忆还给了他。
    十六页,80秒。
    南舟利用自己亲身试验出的规则,打了一把时间差,为江舫夺回了一分多钟的神志。
    锡变的进度条,被他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强忍着天昏地暗的负面反噬,冲出书架迷宫已经大片倒塌了的入口,南舟眼前的黑雾才渐次散去。
    看着干尸抬起手腕、要挪动棋盘上的棋子时,南舟猛然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他把江舫的书扔上了棋盘边缘,险些打落了一角的棋子。
    棋盘上原本死了一半的黑子,立时被八个归位的魂魄占据。
    整盘死棋,一息复活。
    干尸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形,正要执子去作最后一搏的手顿了一顿。
    而就在它停顿的瞬息间,南舟抢着伸出手去,代它执起了一枚黑子。
    他喘息着,纵观整幅棋盘,努力回忆着江舫曾经教过自己的国际象棋中最重要的两条获胜法则。
    第一,对手的“王”,无论下一步走到哪一个格子,都会被将军。
    第二,对手的其他棋子,既不能消除掉能将军“王”的棋子,又不能帮“王”阻挡并解除将军的必然局面。
    白子嚣张的棋路,将自己的王一路送到了一个无法逃离的绝境之中。
    这就是江舫一直等待的、想要让双方达成的局面。
    而黑子每落一子、就要足足纠结一分钟的犹豫期,就是江舫要利用的时间。
    在这短短一分钟内,干尸不会落子。
    他要在这样的利好局面下,大肆破坏书架、触犯禁制,吸引棋子的魂魄集中到属于他江舫的书中,再把书交接给南舟,让南舟带书来到棋盘边,帮助干尸结束这场对弈。
    南舟并不会国际象棋,只懂江舫教给他的一点皮毛。
    就算他会,江舫也会主动选择,让自己去陷入那个有可能疯狂、甚至有可能一辈子困在图书馆中的境地。
    他深入考虑到了自己的记忆大幅流失后,会造成的错乱和不安感。
    在他陷入这种异常情绪的时候,也只有南舟能制服和阻拦他。
    要是反过来,他可拿南舟没有办法。
    所以南舟才会说,“我可以做到,但你未必可以。”
    ——江舫连自己的疯,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
    关于他们的计划,勾引着锡兵们在书架迷宫里穿梭的李银航早已经想通了大半,还和南舟进行了交流,得到了他的肯定。
    但她有点不能明白,南舟在听到她的全部推测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不是帮助干尸获胜。”南舟纠正她,“是让我们自己获胜。”
    ……
    当黑子重获新生时,南舟抓紧时机,代替干尸,落下了那至关重要的决胜一子。
    check。
    将军。
    白王无处可躲。
    逆风翻盘。
    在白子顿了一顿,主动推倒自己的白色国王,无声地宣布了自己的失败后,南舟才看向了一侧的独腿锡兵。
    独腿锡兵垂下了视线,似乎是有些不高兴。
    它说:“错了。你应该让我的朋友赢。”
    南舟把手压在江舫的书册上,沉静宣布:“没错。我们,就应该让我们自己赢。”
    他望向独腿锡兵漆黑的、深渊一样的眼睛,反问道:“如果让你的干尸朋友赢了,它会去哪里?你又打算由谁来继续坐这个下棋的位置?”
    独腿锡兵,给他们不动声色地挖了一个精巧的语言陷阱。
    他们作为玩家过关,就可以打开出去的大门。
    那干尸获胜,难道就没有奖励?
    南舟一点都不认为,干尸是喜欢下棋,才把自己枯坐成了一具干尸的。
    他想,坐在这里的,很有可能就是上一个输掉的玩家。
    因为他找不齐八颗棋子,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才只能一直一直地坐在这里。
    如果南舟他们真的乖乖听话,只负责召回棋子的魂魄,“帮助”干尸获胜的话,干尸得了解脱,那么,他们三人可能就要被迫留下一个,和门对弈,成为下一具干尸的预备役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想多了,这并不是一个陷阱,但主动权,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最好。
    事实证明,他们的谨慎是有价值的。
    通向外界的大门开启了一条能供一人通行的缝隙,自外透出了一线光明。
    干尸黑漆漆的眼洞对准了那片自由之地,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悲惨而低沉的呜咽。
    南舟望了它一眼,垂下眼眸,拿起了属于江舫的书。
    游戏结束后,里面的书页也停止了生长。
    前面被南舟撕下的内容已经被自动补全。
    第十六页的文字,已经增长到了一半的位置。
    只剩下了半页空白。
    只差一点点,江舫就要变成故事,留在这里了。
    南舟怀拥着江舫的故事,心里总算轻松了不少。
    在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后,精神被剥离的疲倦感深深从他心底里泛出来。
    书架迷宫内,因为游戏结束,锡兵对李银航的追击也停止了。
    静悄悄的一片。
    他坐倒在地,对独腿锡兵说:“我的队友已经不是书了。请您把他们带出来吧。”
    独腿锡兵认命地叹息一声,用长矛当作拐杖,笃笃笃地往书架深处蹦去。
    南舟独自守着打开的门,等待着独腿锡兵的归来。
    他把江舫的故事摊在膝间,有些好奇地摩挲着封面。
    被江舫扭过的肩膀还有点疼。
    但南舟不怎么在乎。
    他的食指在封面上轻轻勾动着,模拟着猫爪挠心的频率。
    ……想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三千,就当做二更吧w
    暴言:夫夫打架和当众做——有什么区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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