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下次一定01

    傅秋锋只见过容琰一面,但从那次短暂的见面来判断,他是一个谦逊、严谨、温雅的亲王,和容翊记忆中的容琰并无差别,即便是傅秋锋也难以把容琰和近乎疯狂的公子瑜确确实实划上等号。
    “如果你确定这是颐王容琰本人,那府中的颐王就是为容琰掩盖行踪的替身。”傅秋锋慢慢皱紧了眉,“这位替身必须十分熟悉容琰的习惯和经历,精通易容之术,善于模仿,才能在容琰外出时在府内表现的滴水不漏。”
    “易容通常是江湖手段,很少有江湖顶尖的高手愿意为朝廷卖命,更何况要常年待在王府,遵循皇家那套繁文缛节。”容翊道,“容瑜死于三年前,只有三年时间,真能笼络到这样的人才吗?”
    “或许是一直跟随在容琰或是容瑜身边的亲信呢?”傅秋锋猜测,“容琰行事低调不被注意,但也不能否认这种可能。”
    容翊安静下来,半晌都没再开口。
    傅秋锋看了眼白布勾勒的人形,说道:“找到在宫中伺候过年幼时的容琰的宫女内侍,让他们再确认一遍,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我现在反倒比较相信了。”容翊笑了两声,“他对书法的狂热喜好若不是伪装,那失去右臂,对他来说还是死了更好。”
    傅秋锋不置可否,他出门去找倚在门边的容璲,低声请示:“陛下,臣以为伤疤能比照伪造,但胎记不能,臣还是认为该寻人慎重确认公子瑜的身份。”
    “朕也如此想,但容琰居于宫中时就孤僻寡言,不与人来往,现在除了颐王府,宫里大概没有伺候过他的贴身婢女了。”容璲摇头遗憾道,“若是大肆寻找,又恐走漏风声。”
    “陛下。”傅秋锋稍稍回头,看了眼站在尸体边惆怅的容翊,拉着容璲走远几步,倾身扶着他的肩膀,语气缓慢,循循善诱一般地暗示,“您考虑过一个近在咫尺的人选吗?”
    “谁?”容璲不解,微微偏过眼神,只见傅秋锋嘴角轻挑,这笑容与他常见的不同,眼底只有利益的权衡,就显得笑容透着无情的凉意。
    “太后。”傅秋锋颔首道,“她是颐王的生母,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呢?”
    容璲一愣,沉默良久,神情阴晴不定,像是在无形的界限上摇摆踌躇,傅秋锋也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松开紧握的拳。
    “你这么一说,朕倒想起来另一个人,为宫中嫔妃接生的嬷嬷。”容璲说道。
    傅秋锋眼前一亮:“她在何处?”
    “她已经出宫养老,离京城不算远,朕让冯吉派人接她回来。”容璲抬步离开,站在庭院里,又抬头仰望,轻声说,“朕想起地窖中母亲,朕的恨从未消减,朕想杀了太后,却又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儿子面目全非,朕是不是变得软弱了。”
    傅秋锋的目光顿时柔和下来,追上去安慰道:“陛下,臣会永远做您身边最锋利的剑,所以无论软弱还是坚强,只要是出自您的本意便好。”
    容璲喉咙发干,他心说傅秋锋今天又酸又正经的宣言好像有点多,但偏偏他受用至极,深吸口气,冲动之下猛地回头注视着傅秋锋,沉声道:“傅公子,说话可是要负责的,朕想让你……”
    “尸体也认完了,那微臣先回去了?”容翊出了殓房,对容璲拱手道。
    容璲的话噎在嗓子里,一阵火气直冲天灵,恶狠狠地瞪了容翊一眼,拂袖冷哼道:“自便!”
    傅秋锋不解其意:“陛下,您有何任务交代?”
    容璲方才那点激动之下的勇气消散的飞快,他眼神四处飘了飘,咳嗽道:“……内台办公的房间收拾出来了,有些需要搬去的公文卷宗你清点一下。”
    “是。”傅秋锋低头领命。
    容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咬了咬唇角,懊恼地快步离去。
    新的书房在霜刃台正殿侧后方,前门挨着演武场,中央一道屏风柜架做的隔断,架子上摆件典雅朴素,一道薄纱帘帐隐约挡住后堂,后窗紧邻一小块花园,牵牛花顺着围墙攀爬而上,下午的太阳渐渐移到窗口,洒下一片干净明亮的光海。
    傅秋锋和兰儿各搬了一箱书过来,兰儿指着前厅介绍道:“上首的桌案是您的,左右这两张分给我和暗一,不过暗一应该不常用,后堂算是茶室,休息时可以品茶弹琴下棋聊天。”
    “辛苦。”傅秋锋转了一圈,有些由衷的欣喜,这里虽不及他曾经的暗阁豪华,但却比那里温暖得多。
    兰儿笑得优雅,拿着鸡毛掸子和抹布积极地清扫夹空里的积灰。
    暗一解决了地牢的审讯的工作,手头没什么要紧的活儿,也来了内台,左手提着长剑像个门卫似的守在门口,傅秋锋正在补看这两天犯人的口供,抬眼瞄了瞄,不等说话,兰儿先过去把抹布塞到了他手里。
    “暗一大人,剑放一放,咱们的书房还没收拾完,不算正式开工,不需要站岗。”兰儿抬头示意了一下书架,“帮我把最上面的格子擦干净吧。”
    “兰儿。”暗一捏着抹布,没什么温度的扫了她一眼,“我只听命于傅公子和陛下。”
    傅秋锋嘴角微妙地一抽,心说那你把抹布放下在说话,而且听着暗一古井无波地叫兰儿这个音调婉转温柔的名字,总觉得一股画风不适的恶寒。
    “不要什么事都抬我出来。”傅秋锋坚决抽身道,“帮不帮忙是你自己的问题。”
    兰儿抿唇窃笑,干咳一声:“我们是平级的同僚,我当然命令不了你,如果你实在不想帮忙,那我就自己搬凳子去擦了。”
    暗一冷着脸脚步不动,兰儿也不生气,拿回抹布,自己搬了个鼓凳,提着衣摆小心地站上去,踮起脚尖扶着书架仰头。
    那块地砖不太平,鼓凳来回晃动,看起来有些危险,傅秋锋扭了两次头,还是决定去帮帮她,但在他起身之前,暗一倒是终于迈开了腿。
    暗一来到书架前,抬脚踩上鼓凳的底座稳住摇晃,默默看着兰儿擦柜。
    傅秋锋不忍直视地扶额转回脑袋,继续看口供,然后三省吾身,猛然发觉容璲之前那句语气稍显激烈的“朕想让你”后面,好像不应该接这么普通的命令。
    容璲…该不是想和他表白心意吧……
    他想到这里,一时心情万分复杂,慢慢趴下把脑袋埋在了臂弯里,嗅着笔墨的香气暗自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提起十倍的精神留意容璲的话,绝对不再错过这种可能。
    兰儿擦完了柜,把两箱书依次摆上,忽然建议道:“对了,可能有些冒昧,如果我的名字不好称呼,你不妨叫我一声兰姐。”
    暗一张了张嘴,略显迟疑。
    傅秋锋托着下巴忍了忍笑意,把那张派到希声阁做眼线的人员名单挡在脸前,移过视线,等着暗一的答复。
    “兰姐。”暗一平静地说,“你也不必称我大人。”
    兰儿笑眯眯地答应了:“好,暗一。”
    傅秋锋不禁泛起些许轻松的趣味,道:“你们不互相介绍一下年纪吗?”
    暗一顿时有些窘迫,无言低头。
    “傅公子,暗一都知道女子的年纪不能随便问。”兰儿见他似有为难,就笑着对傅秋锋说道,“他照顾我,我怎能追问他呢。”
    “抱歉,是在下唐突失礼。”傅秋锋装模作样地拱手,“还是暗一善解人意。”
    暗一保持沉默,主动接过了兰儿手中的抹布去洗干净。
    黄昏时分这间书房才彻底收拾完好,笔墨纸砚书册卷宗都归类存放的井井有条,兰儿常弹的琴摆在了窗边,茶桌上也沏了热气腾腾的清茶。
    傅秋锋揉了揉肩膀准备回去,打探一下太妃的情况和林铮解药的进度,暗一走到他面前,几经犹豫,单膝跪下道:“公子,臣想告假一晚。”
    “可以。”傅秋锋直接批了,“是要出宫吗?”
    “是。”暗一承认。
    “事由?”傅秋锋拿起毛笔继续问道,“我记录备案。”
    暗一慢慢压下眉头,仿佛喉咙被堵住了一样,一番挣扎之后,才道:“去取一样东西,臣会准时回来,可以请您不记这次吗?”
    “怕什么,只是一晚又不扣俸禄。”傅秋锋哼笑一声,放下毛笔,“我能信任你吗?五殿下的暗卫。”
    “能。”暗一抬头道,“臣如今是您的暗卫。”
    “咱们都是陛下的暗卫。”傅秋锋伸手扶他起来,“不急的话,吃了晚饭再走。”
    暗一静默片刻,拘谨地点了点头。
    傅秋锋整理好了桌案的公文,不等离开霜刃台,就听见前院一阵骚乱,他绕过正殿赶紧过去,只见伤势不轻的暗卫赵两扛着个昏迷的黑衣人气喘吁吁地从大门跑回来,把黑衣人扔在地上,自己也累的躺倒在地。
    “小二?你可算回来啦!陛下正恼你没消息呢。”唐邈蹲在赵两旁边戳戳他,给他倒了粒丹药。
    赵两嚼着丹药一个白眼:“柳大人或者韦统领不在吗?我在颐王府监视,发现有个人影鬼鬼祟祟潜入太妃房里,刚靠近就听太妃摔倒昏迷,这人跑的贼快,我没时间发消息,直接追赶他一路出了京城快到百里,数次交手才制服他……咳咳,快给我倒点水!”
    傅秋锋听见他说明情况,上前拽起黑衣人的衣领,搜了遍身,只找到一个空药瓶:“唐邈,你去向陛下汇报,太妃中了毒,然后去内廷看看太妃的情况如何,如果御医诊治不了,就去竹韵阁询问林前辈的意思。”
    “是。”唐邈站起来飞身而去。
    傅秋锋把黑衣人拎去了地牢捆起来,顺便喊上兰儿观摩记录口供,他泼了黑衣人一桶凉水把人浇醒,拿起鞭子把裹着倒刺的粗糙鞭身卷在手柄上,挑起黑衣人的下巴,问道:“何人何时指使你给太妃下毒?”
    黑衣人晃晃脑袋,勉强清醒过来,瞥了眼鞭子冷笑一声:“哼,要杀要剐,悉……”
    “本官受够你们这套逞英雄的老掉牙说辞了,最后还不是乖乖招供,何必自取其辱。”傅秋锋不耐打断他,松了一半鞭子抽在他脸上,捏住他的下颌强行把一截鞭梢连带手柄塞进他嘴里,“本官今日时间紧迫,你身上也没有解药,没什么价值,本官数五个数,你若不招,本官保证让你生吞了这条鞭子还能活的好好的,五。”
    黑衣人闭不上嘴,口中血沫混着涎水直往下淌,呼吸也逐渐艰难起来。
    “四。”傅秋锋冷声道。
    “呜呜……”黑衣人极力挣扎,眼泪也被逼了出来。
    “三。”傅秋锋继续说。
    鞭子割出的血顺着鞭柄流到了傅秋锋手上,傅秋锋随意吹了一下,满不在乎地抬眸。
    黑衣人在数到二时终于用力眨眼服软了,兰儿第一次看见傅秋锋动手,不由得尽量深呼吸让自己冷静,眼神瞟了瞟周围,然后看见了站在刑室门边的容璲。
    容璲对兰儿竖起食指示意,让她不用打扰,转身靠在了墙上,摸了摸自己脖子,想起他回碧霄宫翻出来的上次出宫时买的话本和图册,然后暗中咽了咽口水,有点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对认真工作的傅大人脑补不正经的东西,会软(认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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